警惕作文的“虚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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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份评了59分的文卷。总分60分，评了59分，接近满分了。考场作文记满分是可以的，它是按高中毕业生的水平来衡量的，不必要求非天下第一文不可，更不可要求绝对的完美。然而得有一个起码的标准是：没有“硬伤”，即没有明显的失误。

这是一篇用散文笔法写的议论文。既是议论文，就当遵循它的基本原则，其中有一条，就是论据要与论点对口。

本文的主论点是做人要低姿态，可以肯定，这个命题是符合材料中心的。什么是“低姿态”，它是指待人处世要谦逊，不要自视太高，而忽视他人，特别是人民大众。以此我们来甄别文中的论据，评说优劣。第5段说弘一法师圆寂火化时怕烧死蚂蚁，于是说“弘一法师将姿态放低，放到尘埃里”。他珍惜蚂蚁的生命，这是“低姿态”吗？明显已超越了概念的范围。前面说过，“低姿态”要讲待人处世的态度，这个态度就是平等待人，尊重他人，相互关爱，决不是要把自己看得如同蝼蚁。弘一法师这个事例最能说明的是珍爱生命，敬畏生命。所以这个论据与论点是不吻合的，不足以论证论点，是一个无效论据。

在这里还要纠正一点的是，对这个事实本身，文章也没说清楚。弘一法师生前嘱咐弟子，当他圆寂火化时，在笼龛下四角放着碗，碗中盛满水，这样蚂蚁便不会爬过水误闯入火场，以免烧死。并非“在他身体旁放置一碗清水”。

第7段用的事实论据是齐白石对同行们的赞扬，这是恰到好处的，正好说明了待人处世的谦逊态度。接下来写温总理和林志玲的事例也都符合论点的要求，是有用的论据。

另外，本文还有一个缺点，过于追求词藻的华丽，给人一种虚华的感觉。有的话语表意不明确，有的没有把握分寸。如第1段，“为何要放低姿态，去俯身嗅闻路边的花香？”这“闻路边的花香”是什么意思呢？是指感受生活的美好？抑或指学习别人的美德？这都与“放低姿态”没有直接关系。顺着前文来看，这里提“放低姿态”应该是束缚自我的个性，抑制个人表现，而“闻路边的花香”是不能比喻出这层意思来的。

第2段，赞扬“谦兼如玉的君子”，“君子温润如玉的素养”。这些表述总给人俗气的感觉，没有时代感。我们提倡“放低姿态”，大可不必装扮得那么温文尔雅，贵在诚实，更不排斥活泼开朗。而这里所写的君子“总是俯下身，伸出手，笑问这世间是否需要帮助”，俨然一个救世主形象，已是十足的“高姿态”了。文章认为这样的人是君子，是贵人，他们本来是高于芸芸众生的，是要刻意“放低”姿态，以便帮助别人。这一点从文章所举的例子也能看出，弘一法师、齐白石、温总理、林志玲，都是高人、贵人、名人，是他们刻意放低姿态才使别人得到帮助、获得益处的。这就把人明显地分出等级来。其实我们应有这样的观点：生命是平等的，生命的尊严更是平等的，并非一帮人高贵，大多数就卑贱，高贵的就要纡尊降贵来与低下者齐平。文章中表现出的这种潜意识是不恰当的。

用词失去分寸的地方也有几处。一处，写了弘一法师的事例后有一段抒情的赞美，“他俯身在淤泥里开出的花，洁白、硕大，缀成一片，点亮了他人生的风景，铺排了他生命的意境，因而奇艳，因而热切”，怎么是靠这件事才“点亮”人生风景的呢？爱护蚂蚁的生命，这一件事怎么就“铺排出”人生意境呢？二处，写了齐白石事迹后，又一段抒情式赞辞：“大师的风范并不在于他强势的外表与斐然的成绩，而在于他成熟的外表下，是否有一颗饱满充盈的种子，圆润晶莹，能够扎进人间深处的土壤，生根发芽，开出饱满的花来，骄傲地绽放着人生全部的光荣与信仰、繁荣与梦想。”为什么大师的风范不在于斐然的成绩呢？这是不容否定的。这颗“饱满充盈的种子”指什么呢？从前文看，无非就是齐白石去看了张大千画展，题了诗，表现了“放低姿态”的品格，这个“放低姿态”怎能绽放出人生“全部”的“光荣与信仰、繁荣与梦想”呢？不仅夸大其辞，而且主次倒置了，应该是“信仰”决定“姿态”，怎么是“姿态”绽放信仰呢？

第三处，在写了林志玲屈腿照相以后，又有一段赞美辞：“他们放低了姿态，将自己从遥远的星辰中摘下来，送到人间，无数的星光点缀成高贵的海洋，贯日长虹，骀荡春风。”是“星辰”就够伟大了，而又自己摘下来，就是伟大中的更伟大者，屈腿照张相，小事一桩，够得上如此歌颂吗？“贯日长虹”用在这里是否大词小用了呢？如果是奋勇杀敌，英勇就义，那又该用什么词语呢？显然是用词过当了。

讲文采，不是色彩鲜丽的词越多就越有文采，也不是力度大的词越多越好；用得不当就是虚华、虚胖，这其实是一种病态。一本《高考优秀作文选集》上说本文是“点染诗意”“摇曳多姿”，这种文章观，是会贻误一些青少年学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