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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私寄存中心失窃,特殊赔偿让母爱从天国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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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姑娘方莹开办漂流瓶隐私寄存中心,只几个月就倒闭了。创业失败不仅仅因为遭遇官司,不仅仅因为顾客寥寥,更由于方莹遗失了客户钟强寄存的亡妻信件。在努力谋求弥补的过程中,方莹领悟了对待创伤的积极方式,并重新找寻到爱与温暖的最美栖息地……

遗失了珍贵信件,

不同的际遇一样的痛

“如果有一个美丽的透明瓶子,里面装有一封信、一张照片或是任何不能在生活中收藏的怀念,你愿意选择将它抛向大海,漂向未知的远方,还是选择交给我们‘漂流瓶寄存中心’?”方莹将这段广告语到网络上,也印成小宣传单贴在湖北襄樊市的大街小巷里。

2009年6月,27岁的方莹面对一堆房租、水电费等催款单正焦头烂额时,她收到了一纸律师函。委托诉讼人是“钟强”,索赔“因遗失托管物品造成的精神损失费5万元”。

方莹租用的这个街办工厂废弃仓库里间较大,密密矗立着1000个保存柜,但到目前为止只使用了其中8个。在编号为“4”的柜前,她停下脚步。钟强是她的第四名顾客,失窃之后她才知道,他寄存的是其亡妻生前写给女儿钟晴的信。

三个月前,钟强与寄存中心签订了“保管协议”,并缴纳了一年的费用――200元。方莹注意到,别的顾客自行进入仓库时只带着皮包,想存放的不过是几张照片或信件,唯有钟强带来的是一个米色锦缎包装的方盒,方盒还自带密码锁。

大概因为这个缘故吧,5月10日到13日,方莹因父亲病重,回乡探望期间,小偷剪破窗外两重铁丝网,撬了保险锁,偷走了这个锦盒。报警后,方莹通知了钟强。了解实情后,警察让双方协商解决赔偿问题。方莹找出当初签订的“保管协议”,说:“如果托管物品因不可抗拒原因遗失或损坏,需赔偿物品价值的5~10倍。这样吧,我赔你保管费的5倍,1000块。”钟强嗖地从椅子上蹿了起来:“200块?你是说我妻子写给女儿的信只值200块?”

方莹这才知道那沓信原本有16封,是钟强的妻子因病去世前按时间顺序写好,嘱托丈夫在每年女儿生日时寄给女儿的。他已经寄了两封,只是女儿钟晴读小学后识字了,喜欢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妈妈的东西,钟强没地方存放这些遗书,不得已将剩下的14封送来“隐私寄存中心”。

方莹将赔偿金提高到2000元,但钟强根本不听。方莹终于忍不住了:“信件丢了是我不对,但你也正好和女儿说清楚啊,何必像演电视剧一样编些谎话骗她呢?再说,你最多也只能再骗一两年,等她长成大孩子了,你以为她还会相信妈妈一直在国外打工的借口吗?”

应该就是这番话彻底激怒了钟强吧,他扬起宽大粗糙的巴掌似乎想打方莹,手抖了半天,终于还是缓缓地垂了下来。他拖着脚步离开了,背影沉重,像是背负着一盘大石磨,每一步都那么艰难。那一刻,她也觉得心里堵得慌……

心中的漂流瓶,

虚幻的爱也美丽如诗

2009年6月18日,方莹主动去找钟强,想告诉他,她的漂流瓶隐私寄存中心已风雨飘摇,没有能力赔偿那5万元,请求他撤诉和解。

方莹找到钟强所在电线厂的时候正好下午5点,远远看见钟强佝偻着腰提着破包出来,脚步却是极快地往前赶,她不由自主地跟在后面。原来他是去学校接女儿。方莹看见了小小年纪就丧母的钟晴,女孩矮小瘦弱,眉宇间写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心事。方莹继续尾随他们,看着钟强进了菜市场熟练地与菜贩讨价还价。在此过程中,钟强一直紧牵着女儿的手,最后拐进市场旁乱糟糟的巷子……莫名地,方莹觉得有点儿心酸,也觉得这个时间选择得不合适。

第二天中午,方莹在工厂门口等到了钟强。两人坐在路边一家小餐馆里,都很沉默。半晌,方莹冷不丁地开口,并且自顾自说开了:“这个隐私寄存中心是我半年前开的。中心的名字叫‘漂流瓶’,是我读大学时看的一部电影,一个美国男人将写给死去妻子的信放在瓶子里,在大海里漂流的故事。我一边看一边哭。我小时候也干过这种傻事,把信装进汽水瓶里丢进汉水河,瓶子漂啊漂,然后不见了,也许沉河底了。就像我知道,我妈,永远收不到我写给她的信了……”

钟强若有所思:“哦,我家晴儿也经常给她妈妈写信,原先是画画,后来用拼音,现在是对着课本和书半拼音半汉字地写。”

方莹回到正题上,“昨天看见你女儿后,我意识到这些信件是无论多少钱都补偿不了的,但我愿意尽可能弥补。这样行不行,我给您写个一万块的欠条,一年之内还清。另外,我会想办法重写那些信,以您妻子、钟晴的妈妈的口吻。”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钟强最终开口说:“钱的事再说吧,但你得帮我重写那些信。我是个大老粗,而我妻子喜欢看杂志,她写得很好的。她得的是先天性心脏病,为了做手术,我把家里房子卖了,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也包括那些书,但她还是死在手术台上……”

泪水决堤一样奔涌而出,方莹泣声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从那天开始,方莹接了几份兼职,白天守着隐私寄存中心的电话,晚上替广告公司做文案、设计图表,并绞尽脑汁重写那些被偷走的信。

如果遇到钟强加班,方莹会承担起接送钟晴上暑期培训班和吃中饭的任务,午后带着孩子去环城公园或是汉水河边玩耍。8月底的一天,她正陪着晴儿在河滩上写字玩儿,钟强找来了:“谢谢!真是麻烦你了。”大概与方莹有意识地激发孩子活泼自由天性有关吧,两个月来,钟晴明显话多了,调皮了,一旁扮着鬼脸插话说:“爸,你每次都跟方阿姨说最少十声谢谢,麻不麻烦啊?”三个人都笑了。钟强摸了摸脑袋,搭讪着说:“咳咳,让爸爸看看你在写什么?”

晴儿叽叽喳喳地说:“给妈妈写信啊。方阿姨说,妈妈给我写信没有留地址,说明妈妈工作的地方太远,而且老是变。但是没关系,我还是可以给妈妈写信,写在云上,风会帮我送信;写在沙滩上,河流会帮我送信,妈妈都会收到,然后等10月份我过生日的时候,妈妈就会给我回信啦!”

方莹和钟强对视一眼,心里一阵酸酸软软的疼痛……

收藏漂流瓶,

爱与温暖找到新的栖息地

10月9日是钟晴8岁生日,她再次收到了“妈妈”寄来的信,当然,信是方阿姨读给她听的:

晴儿,我是妈妈,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边工作一边治病,又没办法回来看你。但你要记着,你的生日一定要点生日蜡烛,买花裙子和扎个美丽的小辫子,听见了吗?因为每个人每年的生日只有一次,证明你在长大。这两年来,听爸爸还有方阿姨说起你,不太爱说话、不喜欢出门玩,真让妈妈担心啊!不过幸好,听说最近你的变化很大,爱笑了,会撒娇了,妈妈就放心了。我亲爱的女儿,你一定要记住,无论妈妈在哪里,妈妈都在爱着你。而无论妈妈在不在身边,你都一定要快乐。

晴儿“听信”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嘴角浮着奇怪的微笑,她突然说:“我的好朋友告诉我,说大人总是骗人的,就好像说妈妈会回来,但总也不回来。不过没关系,我会听妈妈的话,做个好孩子等妈妈回家。再说我还有爸爸,有方阿姨,有老师,有同学呢,我也没那么孤单了。”

钟强和方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稍稍放下了。

11月初,方莹特地请钟强去她的隐私寄存中心吃饭。钟强到达之后,惊愕地发现门口“漂流瓶隐私寄存中心”的牌匾没了。没等他提问,方莹说:“我关闭了隐私寄存中心。每个人都有保留自己记忆的想法和方法,我何必要强将它们当成商品,统一保管呢?”愣了愣,钟强冲进里屋仓库,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跟进来的方莹笑着说:“我通知那7位顾客来取走他们的保管物品,并且退还保了管费。你猜怎么着?有一个人想了半天,说决定不要了,其实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没有翻看过,只是觉得丢了不妥。”方莹的话语里多少有点儿失落感,钟强安慰她:“现代社会不同了,人的观念都进步了、宽容了,结婚的时候都能理解谁没过去,只要不影响今后的生活就好。还有可能,是大家都放开了,觉得一封旧情书根本不算隐私。”

方莹若有所思地说:“不管怎样,这次创业是失败了,所以我要承认现实,不再苦苦支撑了。我已经受聘去一家广告公司任职,准备安顿下来之后就将我爸接来,有机会攒够了本金就再开公司。”

钟强老大哥一般拍拍她的肩:“对呀,都27岁了,也该谈恋爱了,要不就成剩女了。”

方莹嘟嘟嘴:“知道的,少关心我了。你这次相亲感觉怎样?”钟强腼腆地说:“还行,人很好,而且她主动提出先搞地下战,不让晴儿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不过……不过没有晴儿妈妈那么温柔。”

方莹围着屋子转了一圈:“过去的事再难忘,存在心里就好。每个人自己的心就可以寄存了,哪还需要留些东西证明呢?更不需要找个公司来打理嘛!”

两人相视而笑。

入夜,方莹下定了决心,将所有的故事和感悟写成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隐私寄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它被封进了漂流瓶里,不如将过去封存,将漂流瓶放进大海;而现实中的爱,需要一个真实的港口停泊,需要一个温暖的家栖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