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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敲门 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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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得出奇,想必是深夜吧,我感觉我都睡了一觉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黑夜的静,奶奶一骨碌坐了起来,小姑一手护着怀里的孩子一手穿衣服,我抬头看时,爷爷已经跳下炕站在屋子里的地上了。

借着灯光,我看见桌子上的石英钟的时针正指着数字2。

爷爷拉开屋门,大声问,谁啊?这么晚了。

门外吵吵嚷嚷的,听起来人很多,只听一个男人大声吆喝说,把门打开,我们是乡计生办的。

奶奶叹了口气,爷爷披着衣服打开了大门,一群人立马冲了进来,把爷爷撞得跌了一个趔趄,幸亏院子里那棵柿子树爷爷才不至于跌倒,爷爷扶着柿子树,大声吆喝,你们干什么啊?半夜三更的。

为首的一个男的说,你儿子呢?你们家生了几个孩子了?

奶奶跳下炕说,儿子和媳妇都在银川打工呢,就生了一个,都六岁了。

一个女的说,你们家两个季度的孕检证明没有寄回来,我们怀疑你们家超生了。

奶奶说,没有啊,娃娃们在外面不容易,光顾着挣钱了,哪还顾得上生娃娃呀。

那女的看了奶奶一眼说,这谁知道呢,现在超生偷生的事多了,谁知道你们家怎么回事啊?

奶奶看了一眼爷爷说,给碎娃打电话,问问他们到底寄了没有啊?

爷爷颤抖着双手生硬地按下了一串数字,我看得清楚,那是爸爸的电话号码。这么多年,爸爸和妈妈一直在外面挣钱,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回来也只能待五六天,他们说,那边工作忙,以至于有时候,我甚至连爸爸妈妈的模样都记不起来了,他们在我的脑海里是那么的模糊,而有时候,又是那么的清晰,妈妈长得那么漂亮,和强强他妈一比,简直就是一天仙,爸爸也是,长得帅帅的,记得有一天,奶奶问我,长大后你要什么样的女婿啊?我不加思索地说,要爸爸那样的,爷爷奶奶问我,为啥啊?我说,爸爸帅啊。

爷爷说,碎娃,人家乡上检查计划生育的来了,说你们把每个季度的孕检证明没有寄回来,你们到底寄了没有啊7

爸爸说,寄了啊,每个季度的前几天我们都就寄回来了啊。

爷爷说,那就好,我再给他们说说。

放下电话,爷爷说,娃娃们说当时都寄回来了,你们要不回去再查查。

不用查了,就你们家没有寄,按规定,你们得交四千块罚款。

奶奶听罢,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爷爷拿出口袋里的兰州烟边给他们递烟边说,娃娃们说寄了,既然没有收到,明天让他们给你们补寄回来,再说,娃娃们在外面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生啊。

我们才不管你们生不生,今天的罚款你们非交不可。

爷爷无奈,对奶奶说,你去把支书喊来吧。

奶奶起身要走,一个女的过来拦住奶奶说,找谁也没有用,况且,你们支书也管不了这事,再说了,你可不能出去,出去了指不定你跑了不回来了呢?

奶奶的脸气得铁青,对着那女的说,你们是土匪啊,半夜三更的你们想干啥啊?

那女的没有说话,一个男的说,只要你把罚款交了就啥事也没有了。

爷爷说,好同志啊,这家里哪有钱啊,娃他妈病了几个月了都没钱医治啊!

没钱就把电视和粮食拉走。

这时,电话响了,一屋子的人都不说话了,只有小姑的儿子毛毛一个劲地大哭,任小姑怎么哄也哄不乖。

爷爷接起电话。是爸爸。

爸爸说,爸,你给他们说,我明天就去把证明寄回来。

爷爷说,碎娃,人家不行,非要罚款,没钱就要把电视和粮食拉走。

爸爸说,他们是日本鬼子啊,都什么年代了还半夜三更的这么欺负人啊,爸,你叫他们把电视和粮食拉去吧,等天亮了我想办法。

爷爷说,粮食拉去人家就卖了,卖了咱们吃什么呀?

爸,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让他们拉去,怎么样拉出一去的他们还得怎么样送回来。我听得出爸爸来气了,遇见这样的事,爸爸怎能不气呢?

爷爷蜷缩在沙发一角给他们求爷爷告奶奶地求饶,他们就是不行,今天必须交罚款,要么交钱要么拉电视和粮食。

毛毛一直哭个不停,一个男的说,你们说你家没有生,这孩子是谁家的啊?

小姑说,我是个亲戚,你扯什么?

谁知道是不是亲戚啊?

这时,电话再次响了,不用想,一定是爸爸,奶奶接起电话,爸爸迫不及待地问,他们走了没有啊?

还没有呢,奶奶哽咽着,爸爸说,妈,你给我爸说,实在不行就叫他们把粮食和电视拉走吧,但是,钱千万不能给,爸爸还偷偷地对奶奶说,你们想办法溜出去找支书去。

爸爸知道,家里还有一千块钱,那是用来给母亲买药的,这可千万不能动,再说了,粮食和电视拉走了可以要回来,可钱拿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夜越发安静了,那伙人僵持在屋子里、院子里就是不走,一个女的说,没有钱我们就拉粮食了,边说边掏出手机打电话,我不知道对方说什么,只听她说,你现在把车开来吧,这家人拗得很。

爷爷说,同志,千万别,让他妈出去借钱去。

那女的说,出去可不能跑了。

奶奶没有说话,起身出了门,半夜三更地去谁家找钱啊,想来想去,还是去找支书。

外面黑乎乎的,但奶奶的视力很好,刚一出门,奶奶就看见大门对面的树下站着个人,那神态,好像是村支书,可黑乎乎的,奶奶没敢过去,万一是他们一伙的呢,不是自讨没趣吗?

来到支书家,院子里灯火通明,奶奶敲了一阵门,支书的婆姨来开门,她说支书昨天去县里开会还没有回来呢。

奶奶失望的原路返回,心想,我下午不是还见支书了吗,怎么就没有回来呢?

小姑的儿子睡了,小姑一个劲地哭,我缩在炕角生怕那伙人过来问我或者打我,爷爷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明天把钱拿到乡上去。

一个男的说,老汉啊,你骗谁啊?我们一走你们全家跑了怎么办?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小姑去接电话,爸爸说,小妹,你给爸说,千万别给钱,我给县上的朋友刚打电话了,要拉粮食就叫他们拉去吧。

爸爸找了一个文化单位的朋友,他答应帮忙,正好乡里的书记和他是同学,爸爸甚是欣慰,朋友说,我给你们乡上的领导说,我给你说,这事你还得找你们支书。

可支书在哪啊,奶奶回来了,那伙人问借到钱了没有?奶奶说,人家都睡了,这么晚我去哪借钱啊?

那一刻,我讨厌死那些人了,我多么渴望他们赶快走掉好让我安安稳稳地睡觉。可他们坐的坐、站的站根本没有走的意思。

爷爷一个劲地抽着烟,我知道,爷爷每次遇到烦心事的时候总会一个人闷着抽烟,谁说话他也不理,可今天,这帮狼崽子爷爷该如何面对呢?

奶奶低着头一个劲地抽泣,小姑也是,这时候,我多么希望爸爸的电话再次打来啊,每次家里有事的时候,爷爷处理不了的事都是给爸爸打电话,可这会儿,电话出奇地安静,我想,爸爸应该睡了吧。

其实,爸爸没有睡,自从爷爷给爸爸打电话把这事说了,爸爸的电话就一直没有停过,他在找人,找关系,乡里这些“活土匪”根本不把国家美好的政策去实施,他们只会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欺负老百姓,爸爸明白,只要爷爷不把钱给他们,即使把粮食拉走了,他托关系也是能要回来的。可偏偏这个节骨眼上,爷爷发话了,他说,他

娘,把那一千块钱给他们吧。

为首的女人不同意,她说,罚款你们最少得交四千,给一千块钱就想打发我们走啊?

爷爷说,好闺女啊,就这点钱也是给他娘看病的,你就行行好吧,我明天想办法把钱给你们送去。

他们出去到院子里窃窃私语了一阵子,然后一个男的进来说,把电视也搬走吧。爷爷不让,他们把爷爷推得跌了一个趔趄,奶奶跑过去扶爷爷,他们趁机搬走了爸爸妈妈结婚时买的彩色电视机。

这时,爸爸的电话来了,奶奶哭着说,完了,完了,钱拿走了,电视也搬走了。爸爸说,妈,你别着急,搬就搬走了吧,只要你们人好着,钱财是小事。

爷爷和奶奶瘫坐在地上,小姑一边哭一边喊爷爷奶奶上炕来,这时,爸爸的电话又来了,小姑说,哥,你也睡吧,他们都走了。

爸爸问小姑,他们拿钱的时候开票了吗?小姑说,没有的,开票的话他们要让交四千呢。爸爸说你们怎么那么傻呢,拿钱不给票就是个空头账啊。爷爷接过电话说,碎娃,就让他们拿去吧,人家说这事还没有了呢,我明天还得去乡上呢。爸爸这次来气了,对爷爷说,你不给,他们还能把你们杀了啊?

爷爷说,碎娃,你不知道,那阵势,我不给钱就要出人命呢。

爸爸没有说话,之后又说,你们睡吧,我想办法。

夜又恢复了原来的静,门前树上的鸟儿不住地叫着,我迷迷糊糊地睡去了,隐隐约约中,爷爷和奶奶的说话声把我惊醒,我抬头一看,爷爷奶奶的眼肿肿的,小姑也是,大概他们走了之后,爷爷奶奶和小姑压根儿就没有睡觉。这时,爸爸的电话也来了,很明显,爸爸的声音有点儿嘶哑,奶奶问,你昨晚没有睡啊?爸爸说,我爸呢?爷爷接过电话,爸爸说,爸,我给我朋友说好了,你今天去乡上找书记,看他管不管,他如果不管,我就回来,到时我去找他们。

奶奶起来做了点早饭,大伙谁也没有胃口,爷爷索性装了包兰州烟出门去了,我没敢像以往一样爷爷出门时闹着要跟去,我知道,爷爷肯定要去找电视,不然,晚上我们看什么呀?

天长得出奇,奶奶去了田里,小姑抱着她嗷嗷待哺的孩子在院子里乱转,我无比地烦,以往,爷爷奶奶出去了,小姑哄孩子的时候我就看电视,可今天,放电视的桌子上空荡荡的,就连那屋子,我也不想进去,没有电视的屋子,似乎不是我们家,而是二丫他们家。

这时,电话响了,我估计是爸爸,小姑正忙着和面,电话铃一遍接一遍地响,我就是不想接,爸爸常年在外,我都记不清他长哈模样了,接他的电话,我说什么呢?

小姑听见电话响,赶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她边跑边说,好你个死女子,电话响着呢也不给我说一声。

是爸爸,我怯怯地缩在门外,生怕小姑再次骂我,只听小姑对着电话说,爸从早上去了乡里还没有回来呢。估计是爸爸问家里的情况,问爷爷今天去没去乡里找书记,有没有结果吧,他在外边,也一定很担心爷爷奶奶,还有我。

爷爷回来的时候,奶奶也回来了,他们几乎是同时进的门,爷爷黑着脸,不用想,今天肯定没有结果。

小姑端上饭菜,一家人谁也没有说话,这饭吃的呀,真叫人难受。

奶奶像变了个人似的,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再也不出门了,小姑也不出去,爷爷闲的时候也坐在屋檐下只顾着抽烟,就连我,他们也懒得理,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的。

一天夜里,我被爷爷奶奶的说话声给吵醒了,爷爷说,他娘,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啊?碎娃再打来电话我们该怎么说啊?奶奶没有说话,从奶奶急促的呼吸里,我听得出,奶奶也无奈啊,遇上这样的事,老实巴交的他们又能如何呢。

村里人都说,我们家半夜三更被计生办“突袭”的事与我们村支书有关,起初,爷爷奶奶怎么也不信,可这事经大伙一分析你还不得不信,再说,奶奶那天晚上出去的时候不是遇见了一个貌似支书的黑影吗?以前奶奶不敢确定,经大家伙一分析,这事情就越发显得明了了。

爷爷和奶奶想来想去就是不知道在哪得罪了这“土阎王”。

就连村里的一些孩子们也都在议论,他们说,我妈在外面生了娃儿没有给支书好处,支书给我们家使了坏,我不明白,我们家生娃的事儿怎么与支书染上了关系呢?再说,我妈第一胎生的是我,是个女娃,虽然农村提倡少生优生,但也没有明文禁止第一胎生了女娃的不能再生啊?

奶奶说,我想起来了,上次支书他媳妇到咱家来借油,正赶上咱家也没有了,所以就没有借,她就在这里掂上了。爷爷说,不可能吧,一个大男人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儿还记仇啊?奶奶摇了摇头说,你还别不信,上次牛蛙家的孩子把他们大门上的墙弄黑了,人家生硬给牛蛙家使了个绊子,害得牛蛙家白白给人家出了五百块钱。

在我们那里,男孩一到十三四岁上完小学就都不上了,他们肩负着父辈殷切的希望出门挣钱去了,记得有一次,爸爸和爷爷说,你看咱们这村子,人的思想太落后了,也太鼠目寸光了,都看着眼眉底下娃娃能挣钱,却没有想过等娃娃把书念下了将来以后找个好工作干个轻松活挣大钱多好,你看我,虽说常年累月在外面挣钱,那个辛苦啊,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是的,在我们村里,平日里连一个年轻人都没有,每天能看见的不是妇女就是老弱病残的,只有支书,算是唯一的青年男子,所以,平时那些年轻媳妇总爱和他开玩笑。他这个人也很女人,也许是平日里在女人堆里待惯了吧,他有时候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人家小孩吵架,说实话,我打心眼里不喜欢他,记得有一次,支书问我,小丫,晚上你在你妈怀里还是你爸在你妈怀里?伙伴们哄堂大笑,我不知道支书问这话什么意思,但伙伴们那种笑让我感觉这话肯定不是好话,也因此,我开始讨厌他,再加上他上次用架子车轮把奶奶种的菜碾了一大片,所以,我看见他的背影都觉得可恨,但我不敢当面说,也不敢对爷爷奶奶说,只在心里嘀咕。

爸爸的电话如期而至,爷爷说,我去乡里了,乡书记连我见都不见,好不容易找见了,人家还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爸爸声音粗粗地说,他是什么官啊,他不管你就天天去,我就不信了天下还没有王法了。爷爷说,碎娃,我看还是算了吧,咱们以后还得生娃儿呢,别跟人家闹得太僵。爸爸的气不打一处来,说,爸,不是我说你,当初就不让你给他们钱,你死活不听,这倒好,钱拿走了,电视也抱走了,我给你说,他们就是欺负你们老实,并不是国家政策这样规定的,我给你说,你就去找书记,即使我们没有寄孕检证明,但国家哪条法律规定了他们像强盗一样半夜三更地来拿东西的,他们这是知法犯法,爸,你去,我现在就给我的朋友再打电话,我就不信,老实人就这么好欺负。爸爸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也知道,爷爷一辈子务农,大字不识一个,跟那些油嘴滑舌的乡干部理论,恐怕爷爷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所以,逼他也没有用的。

奶奶早早地做好了早饭,爷爷稍微吃了几口便出门了,虽然他没有说去干啥,但我看得明白,爷爷又去乡里了,为这,不光是爸爸电话里说,村里人说,就凭我闹着要看电视,爷爷、奶奶也够受的了。

去得太早,乡政府还没有上班,爷爷只好在大门外面等,八点半的时候,他们陆陆续续地向乡政府走去,爷爷认得出,好几个人,正是那天晚上去家里闹事的,但他们似乎没有看见爷爷似的说着笑着向各自的办公室走去,这时,一个中年汉子向爷爷走来,爷爷认得他,他就是乡里计生站站长,大老远的,站长便向爷爷打招呼,老叔啊,您来啦,我正要找您呢,走走走,到我办公室去说。爷爷很纳闷,今儿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前几次来,不是被骂得狗血喷头就是连门也不让进,今天是怎么了啊?

老叔啊,你看,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就给你实话实说吧,您今天回去以后也再别来了,电视我赶明儿让他们给你送回去,这钱嘛,您看,当时去的人太多了,恐怕我们是没有办法给您退还了,您就让您儿子别四处活动了,昨天,我被县上的领导差点没有骂死,都说我们这工作做得太差劲,再说,你们以后还得生孩子,也给自己留条后路吧。爷爷几乎没有说任何话就被这个站长给打发回来了,还好,他们说,明天把电视送回来,我好不高兴,对我来说,只要电视回来了,其他的我才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