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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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是不固定无界限的，凡事凡物对一个人能够激起情绪，引起惊讶，感到舒服就是美。

――沈从文

在这个依山傍水的小城，我幸运地拥有一个宁静的阳台。清晨，我都照例起得很早，掇一条凳子，沐浴在清新的空气里，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这是我拥有这个阳台以后慢慢形成的习惯，雷打不动的。晴朗的早晨，那浩浩荡荡的阳光从东边流淌过来，轻柔地抚摸着我，身子全让粉红色柔和的光线包围，那一份感觉，没有身临其境的你是没法感受到的。

阳台上了些年纪，自然就显得比较破旧。因为这个缘故，那一份不可多得的宁静时常伴随着它。黄昏来临，阳台上的暮色愈来愈浓，坐在阳台上品茶，回顾一天的工作，身子也渐渐让夜色浸透，思绪也跟随着夜色盘绕。远处的喧闹声此起彼伏，阳台上却连花钵里虫子散步的声响也清晰可辨。多事的爱人看见我虔诚的姿态，免不了会骂上几句：“爱自在，就到对门的狮子庵当尼姑去！”

初春时节，坐在阳台上欣赏花，是最惬意不过的事。天空里密织着细细的春雨，斜斜地定格在树枝间，静静悄悄地。阳台前不远处有几棵树，常绿的有，落叶的也有。那棵落叶的树名叫玉兰，凑巧得很，名字跟我读书时喜欢的那个女孩一样，这让我不时又回到十多年前的那一段时光，扯起一阵子久长的想象。开花时，花朵总要懒洋洋地先坐卧在树丫上，之后身姿才就又慢慢舒展开来，引来了无数垂钓的目光。待花朵由树丫上跌落，绿叶便从四面八方漫漫泛泛而来，簇拥着树枝，支撑起一把绿色的伞。那常年不落叶的叫月蜡树，繁盛的枝叶间，自然成了鸟声的发源地，那一声声清脆悦耳又没法叫出名字的鸟鸣便是由那里流淌出来的。于是，我一边观赏花朵，一边聆听鸟鸣，疲惫的心灵便产生了一种回归自然的。端坐在阳台上，看着花儿在不远处平平静静地绽放，又平平静静地跌落，跟随鸟声迎接春天那姗姗而来的脚步，又目送春天不紧不慢地走进时光的深处。有的春天，我会花上好几周的时间，去跟踪观赏一朵春花的萌发、绽放和离去的全过程。有一年春天，我忽然惊奇地发现，人和自然界的草草花花之间有一些逼真的相似。就说阳台对面的迎春花吧，它们在初春时节跟孕妇的模样没多大区别，叶子上长出了星星点点的斑痕，随着时光的深入，叶儿越来越黄，最后，它们中的一些黄叶淡然地在干冷的风里悄悄落下。大家知道，当小孩子还生活在妈妈肚子里的那一段时光，妈妈的脸上一样会生长出许多斑痕，小生命一天天长大，妈妈脸上的斑点会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越来越醒目，直到小生命下来后才缓缓散去。而当迎春花的小花朵探出头来，无数的叶子便流泻成一条条墨绿色的瀑布。小花朵呢，黄灿灿的，点缀在墨绿色瀑布中间，忽闪忽闪的，随微风和阳光一起跳跃。到了四月下旬，迎春花又会在某一个子日里沉寂下来，枝叶间也增添了一些黄色的东西。这我知道，为了装扮春天，为了给春天增添丰富生动的内容，它们义无反顾地承受了太多太多的苦痛。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就有一股暖流在长久地涌动着……

一到夏天，蝴蝶飞来了，蜜蜂也赶到了，阳台前那几棵月蜡树便显得无比的热闹。坐在阳台上，迎着丝丝缕缕的凉风，观赏月腊树上那蓬蓬松松的花蕊，我会忘却心里的伤痛。自从母亲生病以后，家里的境况就越来越不尽如人意，我的身心也常常感到莫名的疲惫。但只要一坐在阳台上，平静地观赏那阳光里跳跳荡荡的花儿，观赏那一只只在花间翻飞的蝴蝶，观看那一只只蜜蜂辛勤劳作的情形，心里立即会有一种激情在涌动。我发现，那些蝴蝶，有些来自河滩，有些来自遥远的大山那边。有的时候，微风还会把花儿身上的香气送到阳台上，沁人心脾。偶尔，几只白蝴蝶结着伴，轻轻巧巧地来到我的身边，用肢体语言来表达它们对我的祝福。

秋天，是由一片片落叶召唤来的。当我无奈地望着片片黄叶簌簌飘落时，阳台前的桂花香味又给我带来了一份上等的心情。夜里，我一边朗读月光，一边沉醉在桂花的芳香里，白天的疲劳也好，生活里的烦恼也罢，又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冬日里，我的目光里多了一份期待。站在阳台上，等待着楼下邻居家的开的喜讯，期盼着在瑟瑟的冷风里支撑起一方热闹的风景。这种心愿，往往要耗费掉几十个日日夜夜，直到我失去耐心的时候，才听到楼下爱好养花的邻居终于喊出了那句我期待已久的话：“快看，我屋的开了。”声音里浸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因为此时此刻，我们距离那山花烂漫的春天已经不会太遥远了。

坐在阳台上看四季，就是用心灵去感受大自然兴衰的过程和细节，就是用心灵去感受另一种人生。坐在阳台上看四季，也是一种境界，让我对平凡的生活产生了一种全新的感受：平淡是真，平淡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