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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你的夙愿三米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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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反对他来北京办影展,因为我知道那是他的夙愿。他身体不好,我想留着那个夙愿不实现,仿佛能留多久他就能撑多久。

他已经是肝硬化,脸色很黄,总是很疲倦。更加麻烦的是,半年前又新发现了“何结金氏瘤”。这个恶性程度并不高的瘤子却因为肝硬化的存在不能用化疗控制,这使他的身体里有了两颗“定时炸弹”。

其实,用中医很能解释这种“雪上加霜”的疾病叠加:无论是发黄的面色还是严重的疲劳,都是脾虚的症状,而“脾”是人体中的“谏议”之官,专门负责监督“外敌”和“内奸”,偷偷生长的瘤子就应该在其监控之中。遗憾的是,他的“脾气”虚了,“谏议”功能下降,“内讧”于是开始。

好在那时他要在中国美术馆办摄影个展,那是他一生的期盼。整个备展过程繁琐而繁重,他却像健康人一样,虽然没药可吃,但仍情绪高涨,充满活力,个展因此顺利开始。展厅里挂着他几十年耗竭自己拍回的美景,他带着歼始发烧的身体沉浸在毕生想念的情景中,面色却显得更黄……

展览结束的那天,他吃了药,坐在床上退烧,一句话也没说。我觉得他的身体坚持到这会儿好像终于可以喘一口长气了。但这之后的放松和空白却让人福祸难知。

回家一个星期后他爱人电我:病情突然加重。原本和他和平相处的淋巴瘤,居然在一个星期之中填满了肺和气管,呼吸困难,危在旦夕。他自己反倒很坦然:影展办了,我了了我的夙愿……

给他治病的是非常了解他性情的医生,她知道任何医术都不可能赛过疯狂蔓延的瘤子,现在只能靠心理坚持。她鼓动他说:你该有个更大的夙愿,把你的个展办到国外去吧。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之所以拖着病体仍旧保有出人意料的活力和生机,就是因为这个可以仰望但难以触摸到的夙愿,它好像就在他3米远的地方,吸引着他,也牵引着他,给他已经残破的身体增加着韧性和力度。而他,只有在追求这个夙愿的时候是“忘我”的,也因此,使始终寄存在“我”中的,对病痛的感受,对生命的担忧,对未来的畏惧,全都失去了立足之地。但是现在,夙愿实现了……

有个经典小说,一个女孩子生了重病,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树上的一片叶子,她觉得只要那片叶子在,她就能活。秋天的一个夜晚,风雨交加,万物凋零。女孩开始等待死期了,她知道,系着自己生命的那片叶子不可能在这场风雨中幸免……但是,第二天,她意外地发现,叶子居然还在!在一夜的雨打后更加翠绿,她像得到激励了一样重振信心,活了下去。其实,那是一个老画家冒雨换上去的假叶子,就是为了帮她延续她的生命所系。

我的朋友没有小说中的人物那么幸运,他在夙愿实现后的一个月,放弃了对生命的顽强把持……

难了的夙愿其实是命运对你的一种呵护,就是要用一个未竟的目标激励你,这个目标可以是走出逆境的那一天,也可以是抓到幸福的那一刻,不管是哪种,就让夙愿和你保持三米远的距离吧。经常抬起头看看它,可以使接下来的生命永远保持一种对希望的等待姿态,而向生而死的日子,一定比向死而生的日子要幸福,要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