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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客 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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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伫立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展厅,你如西子般淡妆浓抹总相宜。

莹白的身体飘一抹淡青,如缱绻于极峰的薄雾。晶蓝色裂纹交织过你的釉色,让那如玉的质地,像几百块拼图构造出的一个溢满了古典色泽的梦境,像人生,生怕一经触碰,就醒在拂晓,再也想不起。你像是一抹出离世外的魂魄,幻作一朵青莲,浅浅淡淡地盛开着满眼的绝唱。江南的青青梅雨,将灵魂托给了你;西湖的水样忧伤,画在你心里。

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

无数的过客,到你这里就停驻下来,听一曲浅唱低吟的古老梵歌,赏一卷超逸柔美的水墨丹青。净别喧嚣,你犹自完整着你的歌和画,不管有没有人在痴望。

你是孑然存世的哥窑冰裂纹胆式瓶。你生于宋,制成于一个现在都没有人知晓具体方位的隐秘地方――哥窑。你曾在宋元明清四朝的宫闱中,静静地隐在那些明黄、钧紫、翡翠和粉青中间,做一个陪衬的仕女。微笑抑或泪水,都没人会注意到,在皇帝们千千万万的玩具中间,你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一种。深宫里,你毫不矫饰地与世界素面相逢,是注定要被那所有的富丽堂皇所遗忘的。

然而,你在那里无怨亦无悔,于寂静中阅读着历史,阅读那些曾经发生又淡去的事件。它们无一不曾惊天动地,而在流年的洗礼中,渐趋迟暮,成了史书里泛黄的一页,甚至,只是教科书里轻描淡写的一句,没有人还去刻意背记。只有你,一千年的剧目中没有一句台词的你,将这些悉数留存,未曾遗失一毫。马皇后死去的时候,是你在那里低吟着悲切吧?朱棣篡位的时候,是你在那里轻轻地浅笑吧?康熙攻书的时候,是你在那里深夜不眠陪阅吧?慈禧逃遁的时候,是你在那里遗世独立地轻蔑着吧?

暗淡了宋元明清的清角吹寒,消散了民国抗战的硝烟烽火,而今的你,玉颜依昔,只是心里,已盈满了十几个世纪的秘密。在你身旁,感觉着温凉的气息泛着润泽的古意,悠悠地漫上心房。你是一部无言的《诗经》,香远益清;你是涌流的温柔箫声,哀而不伤。

当光阴筛走了尘世那些浮在天上的荣华富贵之后,才发现,你一点一滴地透出了本色――蕴含了漫长时光中的那些忧与乐、痛与伤的一颗赤子之心。曾经被拿来炫耀的一切珍宝,直至历史本身,都已经心甘情愿地成了你的陪客,如同浅薄必定匍匐在高贵的脚下。你的遗世独立,成了盛装之外开辟鸿蒙的奇迹。

你执著地等过了沧海桑田,只为证明一生的命题:看遍朱颜凋,听遍碧玉碎,烟花淡去,长河东流,只有那份真,那份美,那份宁静,还会留存,而其他的一切,都作陪。

你成最初,化育万象。

【点评】

本文最为可贵之处,在于作者认识之深刻、选材之独到。一只孑然存世的哥窑冰裂纹胆式瓶,被作者赋予了生命。这只饱经沧桑的古瓶,“看遍朱颜凋,听遍碧玉碎,烟花淡去,长河东流,只有那份真,那份美,那份宁静,还会留存,而其他的一切,都作陪”,从而给人们揭示了一个亘古的哲理:时间证明了自己。此外,该文文笔之流畅,语言之优美,都显示出了写作者扎实深厚的写作功底,让人赞叹。

(指导老师/孟晓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