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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夜游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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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去涩谷?

为什么要去原宿?

为什么要去新宿?

那些地方都太闹太满太裸了。

我宁愿一个人在东京夜游。

晚上10点的时候,我在“明治通”上找一家名叫Jeansmate的24小时牛仔专卖店。明明出门前查好了地图,被池袋东口的霓虹一晃,就失去了方位感。

只有到了夜晚,东京才会重新染上色彩,那些白天寒素枯涩的灰白建筑,一下子富丽起来。晚上9点就关门的大商场影响不了街道的热闹。拉面馆门口还排着长队,便利店也在促销。当然最显眼的还是药妆店门口那个巨大的“药”字,走到哪里都是流光溢彩,得意洋洋。

首先想到的是警视厅街头小屋里的警察。日本警察常常“全副武装”――身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工具,想来经常要帮路人和居民解决各种困难。这哥们儿不懂英文,还坚持对我说日语。我只好用笔写出店名。他引我进入小屋,拿出一张巨大的池袋地图,开始用笔戳点着帮我寻找。找了足足10分钟,总算找到了。

和新宿、银座一样,池袋也是东京最繁华的地区之一。过了22点,地铁的各个出口还在不停地吐出人来。有几个男青年守在最主要的出口,见到漂亮姑娘就要上前搭讪。然后就看见女孩摆着手低着头逃走,据说他们是在寻找AV演员。

上班族大多结伴而行,准备去某个居酒屋小酌一下。若想和普通日本人聊聊天,居酒屋是个不错的选择。这种地方多狭小,但也不显拥挤。日本人之间好像有看不见的气场,让彼此保持合适的距离。

我们在银座一家居酒屋碰到过一个快乐的老头,会说中文问候语,还会用汉语从一数到十。问他怎么学的,“打麻将!”他喝了清酒,吃了一大堆寿司刺身,最后还要了碗龙虾汤。

他边喝边竖大拇指:“World Number One!”我立刻想起了哈佛大学傅高义当年那本《日本第一》。我猜老人家一定在日本泡沫经济之前就买了房,而且存款和养老金都颇丰盈。因为是自费,我们吃得比他还简朴些,尚一人花了超过1万日元,相当于七八百元人民币,而他隔三差五就要来。

居酒屋也不是都这样贵。要是有本地朋友指点,就能找到物美价廉的所在。当然,最划算的填饱肚子的地方还是拉面馆和松屋、吉野家这样的快餐店。平均三四百日元,也就是几十块人民币就能搞定一顿。

走了半天,还没见到目标,于是又闯入一家还没打烊的古旧书店。店伙计是个穿浴衣(夏天穿的轻便和服)的男生,走起路来像只小鹿,卡哇伊啊。“这就是传说中的食草族吗?”我暗自揣度。他也拿来一张巨大的池袋地图,耐心地给我指点……

夜深了,东京的生活却才好像刚刚开始。路边一处空地围了足有上百人,或坐或站,都在看一个白衣男子表演。这是一个集舞蹈、杂技、变脸和COSPLAY的大杂烩。前一秒还在学MJ跳舞,后一秒就拉上面具来吓唬前排的围观路人了,惊得女孩子们开心地叫着,表演者也不用担心招来城管。

那边还有个女子在弹着电子琴歌唱,歌声如泣如诉。停下来的都是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在表演间歇彼此打趣一下。他们宁愿在这里和陌生的女子聊天也不愿意回家吗?

一旁有一些西装革履们,坐在花坛边发呆。或者一人一罐啤酒,对饮不语。每个人都目光深沉。这是怎样的一天啊?

到了此时,这座城市已经慢慢卸下白天端庄的仪容,变得迷离、暧昧和忧伤。

为什么要去涩谷?不过是站在JR站外面看看随红绿灯潮涨潮落的巨大人群,感叹两句罢了。涩谷系女孩没那么容易碰到,街上的人个个都正常到乏味。如今北京上海也有了GAP,可以不用来这里的旗舰店淘货了。

为什么要去原宿?表参道确实干净得惊人,也算得上漂亮,但是它和一条样板步行购物街有什么区别?闻名遐迩的竹下通就更是杯具满地:主打各色潮流服装吗?我们可是来自拥有淘宝、秀水街、动物园以及大小批发市场的中国……

为什么要去新宿?你也许在想着去东京都厅登高看看东京的夜景。倒是不错,起码免费。你也许想到了更出名的歌舞伎町。夜色刚刚降临,出租车就把一批批客人送到这里。到处都是同胞,拉客的也不例外。他们能敏锐地嗅出你的国籍,然后操着东北或者福建口音的普通话问你:“玩一玩吗?”(或者:“日本小姐?”)并且还会服务周到地追问:“来日本出差对吧?出差好办啊,我们可以开成用餐发票的!”

那些地方都太闹太满太裸了。我宁愿一个人在东京夜游。从西池袋游到东池袋,从上野游到浅草,从六本木游到麻布十番。这个时候你不用考虑汇率、血拼,和所有属于白天的东西。

可以趴在每一个橱窗上好奇地张望,或者在一个小神社里歇歇脚,偷看那些木牌子上人们都在祈愿什么。谁让咱们认识汉字呢?

我曾经沿着隅田川的步道走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东野圭吾的小说《嫌疑犯X的献身》:“厚重的云层覆盖天空,隅田川倒映着暗沉的天色,看起来也一片污浊。小船正朝上游前进,石神边望着那幅情景边走过新大桥。”

我的心跳就突然快了起来,然后安慰自己:Lonely Planet都说了,在东京夜行的安全指数挺高的。

可是我再次迷路了。这一次求助的是一位在餐厅门口招徕顾客的小姑娘。听清了我想要去的地方后,她居然也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取出一张巨大的池袋地图。她也是那么耐心,然后还因为没能快速帮我发现目的地而万分抱歉。于是感到十万分抱歉的我连连鞠躬告辞。

那些在居酒屋的人们,应该结束了第一波小酌,要转场“二次会”“三次会”了吧。在东京时,我参加了一个本地华人的聚会。他们早已吸收了日本人的规矩,一个晚上至少要去两个或者三个不同的居酒屋。“喝酒要喝三道。从‘二次会’开始,我们就不谈工作了啊!”一位长者谆谆教诲。

日本人是这样热爱(又或者是“被热爱”?)团体,以至于他们几乎不能缺席这样的活动。在居酒屋里,你能看到白天看不到的面孔。他们大声说话,他们觥筹交错,他们好像把白天压抑的东西都释放在空气里了。而当他们释放时,声音是拖长了从胸腔里发出来的。

仅仅几个小时以前,他们还在公司里“哈伊哈伊”个不停。仅仅一个小时前,他们还在地铁里电车上不敢接听电话,怕打扰了别人。

某种程度上,居酒屋、游戏厅就是日本人的“木桶”,在里面可以和泡汤一样放松下来。如果你害怕东倒西歪的醉汉,就去夜晚的游戏厅看看吧。清一色的中老年男人,坐在画着大头美女的粉色椅子上。衣冠楚楚,鼓乐喧天,刺刀见红。

夜又深了一些,街上的行人明显少了下来。最后一班山手线马上就要到站,你可以看到另外一群人。他们就像幽灵一样,白天不见踪影。接近子夜的时候就纷纷出现在公园里、天桥上、水池边、商店的卷闸门下,以上野公园和代代木公园附近最为集中。

他们背着旧书包,提着两三个袋子,用纸箱子为自己遮挡出一块私人空间。有人在地上铺上毯子,然后换上睡衣,有人仅仅是和衣而卧。当他们睡下时,你看不到他们的脸庞。

他们多数和那位爱吃龙虾汤的老人同龄。东京的流浪汉是这样安静和缓慢,和这个城市的节奏简直格格不入。他们以自己的方式生活在这里。他们占据了不给别人添麻烦的边边角角,然后时刻提醒你生活的另一幅模样。

到了一个拐角,我问了最后一个人。恰巧他是一位算命先生。这一次,他没有变出地图,而是用手一指。我一抬头,哦,牛仔店原来已经近在眼前,没有我想象中的气派。我花了那么大周折找到它,却逛了一圈就出来了。可是,这不重要,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