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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张集体婚纱照,四小伙儿一起“娶”绝症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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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珍妮,武汉女孩,考上大学才半年多,就发现患了直肠癌。当青春的天空突然狂风大作时,她没有低头,而是站成了树的姿态――以“珍妮宝贝”的网名在网上建了一间“珍妮小屋”,记录下自己对生命的体验,也给全国各地的病友送去温暖与关怀。2007年7月2日,珍妮身上的癌细胞被发现转移,她希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能拍几张婚纱照,做一回幸福新娘……

在生命的尽头抬起头:绝症女生变身珍妮宝贝

2004年7月底,李珍妮如愿收到了西安翻译学院的录取通知书。8月30日,珍妮与父母在武昌火车站话别。这是珍妮首次单独出远门。当火车“咣当”一声启动时,妈妈的身体颤动了一下,珍妮眼里有些湿润地说:“妈,女儿会照顾好自己,会经常在电话中给你报平安的……”

珍妮出生于1985年1月,父亲李建刚是武汉钢铁厂工人,母亲姚江在武钢行政科工作。这是一个清贫而温馨的三口之家。19年的时光里,珍妮如一只快乐的小鸟,在父母温暖的天空下飞翔、成长。她7岁进重点小学,13岁以优异成绩考进武钢十六中,后又顺利考上大学。珍妮喜欢唱歌、跳舞、读英语,在武汉市相关竞赛中曾数次获奖。李家有女初长成,李建刚夫妇心里溢满幸福。他们想,再过几年紧日子,女儿读完大学,他们就可以好好歇歇了。

他们哪里会想到,一场灾难正扑面而来――

2005年春节临近时,姚江给珍妮打电话,同学老说她在卫生间里。姚江十分纳闷:女儿究竟怎么了?因为担心父母着急,珍妮便在电话那头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呀,你们放心吧!只是肠胃不太好,老要上厕所,室友还封我‘所长’呢……”听女儿这样调侃,姚江与丈夫便没太在意,只是再三嘱咐她去医院看看。珍妮也没当一回事,去学校医务室开了点止泻药服用就不再理会。

2005年4月,珍妮感到身体状态越发不对头,于是在电话中将病情告诉妈妈。姚江听后大吃一惊,连夜赶去西安将女儿接回家来并带她去同济医院检查。当天下午,检测报告出来了,医生避开珍妮,将李建刚夫妇叫到办公室,脸色凝重地告诉他们:珍妮患了直肠癌,并且已到了晚期。顷刻之间,李建刚夫妇仿佛跌进了万丈深渊……直肠癌啊!女儿才20岁,花一样的年纪啊,这叫当父母的如何接受得了!“一定是误诊!”两口子说什么也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结果。第二天一早,他们带女儿又去协和医院,然后又去武钢总医院,可是,无论在哪家医院,检查结果都一样残酷。

在武钢总医院,看到妈妈双眼通红,拿着病情报告单的手在发抖,珍妮忍不住去问妈妈,姚江不得不边哭边断断续续将病情告诉了女儿……

珍妮惊呆了,脸色顷刻变白,险些瘫倒在医院过道里。

女儿的反应令姚江猛然想到,此时此刻,眼泪有什么用?哭泣有什么用?母亲倒下了,女儿就真没任何支撑了,自己得坚强起来。她一把将女儿拥入怀中安慰说:“珍妮,别急,咱们要相信医学。医生说只要做了手术,就会慢慢好起来的。珍妮,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就是什么也没有了,至少还有你爸妈在……”

“不管结果如何,爸妈都不会放弃。家里没钱,就去借,借不到,就是卖了房子,也要挽救你……”

妈妈杜鹃啼血般的劝导,逐渐让珍妮明白,生命原来并不只属于自己,也属于父母,在父母眼中,甚至比他们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珍妮开始配合医生治疗。

2005年5月12日,珍妮住进武钢总医院,准备做直肠切除手术。

5月24日下午5时,经过漫长的3个多小时,全身插满各种导管的珍妮被推出了手术室……8月,珍妮走出了武钢医院。

病痛减轻,享受了妈妈三个月的日夜守护,珍妮心境明亮了许多。一回到家,她就对父母说:“爸,妈,从今天起,我在家休养,自己照顾自己,你们都上班去,我还要你们养呢……我想清楚了,我还年轻,不能在病魔面前低头,我要与病魔斗争到底。”见女儿一脸刚毅的神情,姚江非常欣慰,鼓励女儿说:“珍妮,好样的,爸妈就等你这句话了。记住,没有趟不过的河,没有越不过的山!”

夫妻俩上班后时时牵念女儿,“珍妮按时吃药了吗?闷吗?”为了让女儿排遣痛苦与孤独,他们向亲友借了4000元,买了一台电脑及视频设备,并办了上网手续。

网络将珍妮与外面的世界连接起来了。很快,珍妮在相关医疗网站及病友QQ群里发现,这个世上还有许多比自己更痛苦的人,他们或病得更重,或面对巨额医疗费用一筹莫展……这是一片生命沙漠,有多少困顿的生灵在渴求雨水啊――哪怕只是一滴,都会是他们心中一条澎湃的河流……珍妮的心再度沉重起来,她想,生命有责任温暖生命,我得给他们做点什么……

珍妮想到了在网上建一间“珍妮小屋”,写下自己的“生命报告”,给生命加油,与更多的病友一同向病魔宣战……珍妮为自己的想法激动起来,她想,这间小屋的主人,一定要成为大家的宝贝,就叫“珍妮宝贝”吧。

两年10万字“生命报告”:悬崖边一枝寒梅在绽放

2005年9月1日 晴

从今天起,珍妮对上天给我的每一个日子都心怀感激。为此,我敲响键盘,记录美好的生活和生活的美好……这是《生命报告》的开篇句。在我的报告里,将有生的欢娱,也有死的豁达。将有青春的风采,也将有与绝症斗争的苦痛。我表达的,是一位当代女大学生的生命之歌。

一段《生命报告》写完,珍妮开始进入她的“珍妮小屋”:

“大家好,我是‘珍妮小屋’的主人‘珍妮宝贝’。很高兴以这种方式与大家相见。我希望今后朋友们特别是重症病友都到我‘家’里坐坐,说说你的幸与不幸,让大家分享你的快乐,也分担你的痛苦,增添抗击病魔的勇气……”

很快,“珍妮小屋”就来客人了,到了下午,渐渐热闹起来。大家感到很新奇,纷纷发问:你是谁?多大了?住哪儿呀?为什么要建这间小屋?……

珍妮回复说:我是武汉人,西安翻译学院的学生,因为你们的疾病,让健康的我更觉自己是多么幸福。我来这里不为别的,只为与大家聊聊,一起寻找生命的真谛。在你需要肩膀的时候,告诉我,我会立刻出现……

珍妮末尾这一句话深深感动了病友,来“珍妮小屋”的人更多了。随后,珍妮公布了自己的QQ号,并承允可以视频聊天。很快,有网友要求在视频里见她。于是,珍妮就穿上她最喜欢穿的那件红色吊带裙,抹了口红画了眉,一脸笑容地出现在摄像头下。她的青春靓丽如一束阳光,照亮并穿透了网友的心扉。从此,珍妮的QQ上,病友越来越多,她一登录,众多的头像就在闪动。为了陪伴孤独的病友,她常常深夜才离开电脑

半年过去,珍妮就成了越来越多病友心中难合的“宝贝”。

“我真的很高兴。没想到一时的善念竟让那么多人得到了温暖,甚

至将我原本残弱之极的身躯当成一种依靠。原来,生命真的就是一个火种,只要点燃,就能将另外的生命点亮。原来,活着就是人与人之间相互取暖,这取暖的味道,就是生命的味道。”

在《生命报告》里,珍妮写下了这番感悟。其实,珍妮在网上温暖别人时,她的生命却一次次告急。

2006上半年,珍妮的伤口发炎很厉害,食量也越来越少,人消瘦了许多。姚江十分着急,带她到医院复查,医生说虽然没有发现癌细胞转移,但病人看上去休息不够,并再三叮嘱:“病人的休息与营养绝对要得到保证。”

听了医生的话,姚江有些吃惊:女儿不是天天在家休养吗?怎么还休息不够?追问之下,珍妮向母亲坦承了她的“珍妮小屋”。“多善良的孩子啊,你自己也身染重症,却想着更多陌生的病友!”姚江心里一阵酸痛。她“狠心”要求女儿关了电脑,安心休养。

虽然挂念着病友,她还是停止了上网,但还不到十天,她就有点抑制不住了,那些病友怎样了呢?她情不自禁地再次登录QQ时,惊讶地看到,所有病友的头像都在闪动,里面泪花四溅,“哭声”一片。

“珍妮宝贝,在吗?”“你还在不在?”“宝贝妹妹,是你的陪护与安慰,让我度过了最痛苦的化疗期……现在,见不到你,我的心都空了……”这是北京海淀区的“佳佳姐姐”,她是一名乳腺癌患者,在手术后化疗期间走进“珍妮小屋”。“珍妮宝贝,你为什么突然从网上蒸发了?……当然,你尽可以不再理我,我也不怪你,因为一个健康的人是永远不能体会到绝症病人的痛苦、孤单,甚至绝望的!”上海的小强,一个就读于复旦大学的白血病男孩,显然在生珍妮的气…

看着一句句滚烫的留言,珍妮多想告诉他们,网络这端的“宝贝”其实也是一个绝症患者啊!珍妮想,他们既然如此需要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再回避了。于是,拖着病弱之躯,她又一脸笑容地回到了“珍妮小屋”,给病友欢乐,同时续写《生命日记》……

《生命日记》写了将近8万字时,已是2007年新春。珍妮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的右下肢、小腹更加频繁地疼痛,并且吃的东西更少了,吃了就吐。大年初一,她腹痛剧烈,几次昏倒,直到晚上才慢慢回过神来。想到这是特殊的节日,病友一定在“珍妮小屋”期待她的新年祝福,珍妮又打开了电脑。不过,她谎称视频坏了无法打开――她知道,就是再浓妆,她的脸色也肯定难看;她也知道,她实在笑不出来了……

这一切,天南地北的病友又从何知道?因为喜爱,因为需要,也因为要创造新年的欢乐,无论“佳佳姐姐”、“小强”,还是内蒙的“大志”……他们都坚持要在视频上见见“宝贝”。珍妮心中一阵酸涩,想了想说:“‘宝贝’就给你们唱一支歌吧!”于是,在2007年新年第一天的深夜,一曲《一剪梅》从武汉深情地飞越万里河山,抵达一颗又一颗久受压抑的心灵:

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总有云开日出时候/万丈阳光照亮你我……

一曲唱完,珍妮泪流满脸……

这个春天里,珍妮的身体状态越来越糟,腹部疼痛更加剧烈。她已经承受不了上网的劳累,当病友在“珍妮小屋”等她时,她经常一只手拿着木棍、药瓶等器物抵住腹部,一只手与她们交流。她也不再使用视频上网。《隐形的翅膀》、《海阔天空》等一首首充满着生命关爱及昂扬斗志的歌,成了她送给大家的特别微笑。

披上婚纱做“新娘”:爱的怀抱是生命的故乡

2007年6月下旬,《生命报告》累积将近10万字时,珍妮的生命再度告急。7月2日,发现癌细胞转移。与此同时,上海的小强命悬一线却仍没有等到相配的骨髓,珍妮QQ上北京佳佳姐姐的图标不再闪动,佳佳的家人痛苦地告诉珍妮:佳佳走了……一个又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时,珍妮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她觉得应该告诉与她相处了两年的朋友们――“健康的我”只是善意的谎言,“宝贝”其实也是生命多难的人,不过,她总是将青春的旗帜亮在悬崖边……

鉴于珍妮病情急剧恶化,武钢总医院在征得同意后,决定对她实施第二次手术。考虑到这次手术风险极大,主刀医生在术前询问珍妮有没有还没了结的心愿。珍妮怔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医生,你别吓我,我会好好活下去的。”隔了一会儿,又说:“真要我说呀,如果给我10年,我要到全国各地旅游,见见我QQ上的朋友,并送他们《生命报告》;如果给我一个月,我要回西安看看久别的校园;如果命运吝啬得只给我10天,我想对一直深爱着我的父母、亲人和所有朋友大声说,继续爱我,爱你们的珍妮宝贝;我还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披上婚纱,做一回幸福的新娘……”

话说完,珍妮眼角发潮,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没有人能够漠视这个美丽得令人心痛的心愿。很快,姚江请人打开了珍妮的QQ,将她的心愿传给一个又一个绝境中相互取暖过的朋友;武汉一家报纸,也将它迅速传到千家万户。

“珍妮小屋”里顿时泪雨纷飞。大家感叹总是给他们笑容与欢乐的“宝贝”原来承受的苦难比他们更多,浙江的“猫猫小伢”、山东的“瓶瓶可乐”还撮合自己的男友来武汉“成亲”。在武汉,众多的好心人一批批来到医院看望珍妮,小伙子们也一个个过来接受珍妮的挑选。7月26日这一天,就有25名“志愿小伙”。还是珍妮心细,她想到这些小伙子今后都是要结婚的,与某一个单独拍婚纱照并不妥当――尽管这是虚拟的。在与妈妈商议后,珍妮决定:与四个小伙子拍一张“集体婚纱照”……

这四名小伙子分别是:湖北航海职业技术学院大三学生陶春龙,武汉大学大三学生于强,在武汉水务集团工作的鲁顺强,曾是驻港部队一员的湖北宜昌的刘霜双。

7月30日,这注定是让一座城市心颤的一天――珍妮宝贝要“出嫁”了,一只美艳超群的天鹅要从病床上起飞了!凌晨两点多,珍妮已经睡不着了。她起来在病房走了几圈,给好心人送来的花浇些水,然后靠在妈妈的怀里静静地躺着,等待披上婚纱的时刻到来。黑夜过去,黎明来临,江城新一天的阳光温暖地铺在“宝贝”“出嫁”的路上……

也不知何时,就在珍妮遐想着成为新娘该是何等美妙的时刻时,护士走进了病房,一段音乐天籁般荡漾开米。那是李春波的《楼兰新娘》:

在没有生命的荒漠上,黄沙漫漫太凄凉;

远方死一般的山冈,支撑着半个太阳。

忽然一阵琴声悠扬,仿佛仙乐从天降;

人们簇拥着一个羞涩的姑娘,走在出嫁的路上。

……

歌是由珍妮病后一直陪伴着她的护士李丽下载的。珍妮就要成为“新娘”了,李丽用这首歌送她。听着切合情景的歌,珍妮心里又是一阵温暖与酸涩……

上午9点10分,珍妮被抱出武钢医院外科八楼病房,坐上了一家婚纱店的小车。9点40分,珍妮到了婚纱店。这时,珍妮的小腹又开始疼痛,还感觉有些眩晕,有点想吐。姚江忙拿来止痛药让女儿服下。在沙发上躺了一个多小时,珍妮才醒来。然后,戴睫毛,擦胭脂……经过化妆,珍妮重现“出水芙蕖”般姣好的笑容。

化好妆后,在洪山广场,在陶春龙等四个小伙子的搀扶簇拥下,珍妮开始花朵般一次又一次盛开在镜头之下。她一共换了四套衣服,先是“白色婚纱”、“红色旗袍”,后是“粉色韩服”、“绿色晚礼服”。尽管12天没有进食,尽管虚弱得气息如丝,动作总是慢得跟不上摄影师的节拍,但珍妮总是笑着跟这个“哥哥”照,又要跟那个“哥哥”照。“哥哥”们一次次停下来,轻轻问她是否坚持得住,她说:“没事,你们给我四个‘老公’的胸膛,我可要好好温暖与珍惜……”四个小时过去,“热情的海洋”、“浪漫樱花”,一个个有关生命与爱的镜头,在珍妮的记忆中,定格,再定格……

这一天,与珍妮分手时,四个小伙子也哭了。他们哭,是因为天不佑人,这样兰心蕙质、善良坚强的姑娘竟开始了生命倒计时……只有珍妮没哭,珍妮只是眼眶有点红,珍妮甚至在笑:“老公,别这样,哭什么呀,无非就是珍妮不在了嘛!珍妮不在了,珍妮的笑容还在,珍妮宝贝的《生命报告》还在 ”

是的,珍妮的笑容还在,无论即将进行的手术能否成功……

编后:

由于癌细胞已经大面积转移并扩散,第二次手术并没有将珍妮从死亡边缘挽救回来。9月24日,珍妮永远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