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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怀希望地做着希望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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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还在路上。到了就给你打电话。”堵在繁华的国贸桥上,我想着再过一会儿,就要抵达中国可以说是最具影响力的独立音乐总部―“摩登天空”公司的办公室。他们刚刚迁址到北京东边的22院街艺术区,坐落在一片创意小商铺和画廊背后。开幕party的时候,大家在屋外的塑胶草坪上喝酒唱歌到天亮。整个办公室设计时髦得甚至有一个滑梯,从办公室可以滑到院子里。十足的创意公司该有的样子。

时光退回几年前,也是去“摩登天空”的办公室。那时候,他们也在北京东边,一个商业小区的楼内,装修出一套两居室来作为办公室,内厅就是老板沈黎晖的老板房。工作人员不多,时不时有摩登旗下的艺人穿梭而出,随手放下带来的乐器。

但这不是最后。还要再往前几年,“摩登天空”是在北京西城一个居民小区里。门口有大妈坐在小板凳上嗑瓜子,如果你问“摩登天空”在哪里,她们会随手一指:“那个楼的地下室。”

曾经在这个元老级的地点,我采访了“摩登天空”一直以来最元老级的乐队―新裤子。

已经记不起当时都说了些什么。过去了太多年。

后来“新裤子”离开又回来,没有变成旧裤子,而似乎成了更牛逼的裤子。他们更换了成员,从朋克变成了潮流电音制造者,掀起国货复古风潮,拍了电影,开了铁皮玩具店,横扫压轴了所有的国内音乐节,参加过美国Coachella音乐节,打出了“Sex, Drug, Internet”的口号……

一晃15年,似乎很难在一篇几千字的文章中说得面面俱到。

时间拉回当下。“彭磊,我到了,不好意思迟了一会儿。”“没事,理解。”“新裤子”的主唱彭磊,如今是多身份艺术家彭磊,在“摩登天空”崭新的办公室,为宣传刚开始的个人画展“野人”,接受媒体的采访。我们在办公室的小三层随便坐下,桌上还有一盒开了没吃完的鸭脖子。

“就随便聊聊。”我说。彭磊一如既往腼腆地坐着,时不时斜眼看一下四周。有人觉得他长得像Pulp的主唱 Javis Cocker。“最近忙什么呢?”“就弄这个画展。简单来说就是把之前的一些作品展览一下,也不想弄得那么大众,就一小拨儿人喜欢就行了。”他回答。

“摩登天空”有意把现在的新空间发展为一个创意实验室,名为Modern Sky Lab,是一个向创意青年们开放的展示空间。彭磊的画展就成了第一个“试水”的项目。“这些画都是比较早的作品,2007、2008年画的,一直没有机会做展览。这次能做这么一个尝试,我也挺高兴的。”

彭磊作画的主角貌似是变异了的米老鼠和唐老鸭,他给他们起名为“”和“嘎嘎”。欧美画风+国产复古神韵,赋予了这两个形象狡猾又有些刻薄的性格特征。它们就像是彭磊和那些普通人的化身,卖过冰棍,去过歌厅,也有“是在公交车站买个煎饼还是不买以免错过最后一班公共汽车”这样平凡又实际的思考。这正是一幅作品的名字。但是和嘎嘎也会想象自己替代国家首脑,接见外星来客的场景。无论何时,体现小人物平凡情结的作品总是最能引起参观者共鸣的。

“草莓音乐节过后也有3个月了,目前还有什么新动向?”这个问题并非特指,因为彭磊现在的身份太多―摇滚乐队主唱、复古文化引领人、插画家、电影导演、创意艺术家……所以,你其实并不知道接下来一步他会想做些什么。“在写新的电影剧本,”彭磊说,“但是还没有完全写好,就在想。憋不出来。”

彭磊导演的电影《乐队》是去年9月获得很高关注的独立电影。去年,它在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有了两场满场的首映,之后因审批问题,一直无法登上正式的院线。今年6月22日,第15届上海电影节亚洲新人奖颁奖礼上,彭磊凭《乐队》获得分量最重的“最佳导演奖”。当时彭磊在微博上很激动,写出“妈妈我赢了”这样的话语。

“我觉得流行文化的片子不好看,关于乐队的电影看了生气。”彭磊说。在已经独立导演了三部电影《北海怪兽》、《熊猫奶糖》、《野人也有爱》之后,他这部电影题材仍旧和摇滚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它叫《乐队》。“之前拍的东西比较娱乐,但是小众也看不明白。我拍这个片子,一个目的也是想表达摇滚乐也挺平淡的,不像别人想的那么热闹。”

《Q》杂志试刊期的时候,我也采访过彭磊,问过关于影片的很多细节。当时他说:“我回到家,一看到自己一屋子全是外文字儿的东西,书啊盘啊什么的,想着自己弄这些年的摇滚乐,觉得我这一直都干什么呢啊?摇滚乐和你中国有关系么?所以可能《乐队》这个电影里也表现出了这种冲突的矛盾心情,就是你切身地进入到了这个圈子之后,发现它其实跟你的期望存在距离,这一切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酷。”

就此,谈到电影获奖,现在的他还呈现出一种迷茫的状态:“我觉得题材比较小众,制作也不那么精良,怎么就得奖了?有点意外。”但还是很高兴的对吧?“那是肯定了。”彭磊笑了一下,“后来片子上映之后,就是在MoMA影院一些比较文艺的地方,基本也能满场,但是我们放得很少,一周一两次的样子。我印象比较深刻的回应就是,因为片子只在北京放过,上海可能有一两场,但是豆瓣上很多外地的朋友都在打分,都打一星什么的,他们也没看过。但是原因其实挺岔的,是因为没机会看到所以给一星。这个令我印象特别深刻。”那为什么不去其他城市上映推广一下?“细节麻烦,宣传什么的成本很高,我觉得就算了。网络视频宣传平台,人家都不要……”“为什么不要?”“我哪儿知道,到时候给电影频道就完了,跟其他视频网站合作也挺麻烦的。”

“但其实从做电影这件事我发现,我们宣传做得挺好,铺面的广度也还行,知道的人、关注的人就挺多的。相比起来,做了这么多年摇滚乐,其实影响力挺弱的。所以电影市场其实还是要大众很多。”彭磊说,“咱们可能说某个乐队有个风吹草动都关心一下,一般人看它干吗啊。比如说豆瓣有人出了新专辑,几百个人点了‘听过’,结果发现每次就都那几百人,大家都差不多认识。”

“我做电影这个事,从2004年做《北海怪兽》,一直都是零收益。虽然是地下电影,但对于个人来说,成本也挺高的。一直保持零收益,最后也习惯了。目的性也不强,就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反正这事儿我一直干着,再干干也无所谓。每次都是,说拍个新电影,找好多朋友一起吃饭想想题材,吃饭之后,什么也没想出来。《乐队》当时找我们乐队几个人试镜,人长得都太难看了,拍出来不像样。虽然拍过《野人也有爱》那种,但是是喜剧……再拍成这样谁看啊。之后《乐队》这片子也希望多一点人看,所以庞宽(乐队键盘手)就是来打个酱油,后来他也表示了不满,说我还没演呢怎么就完了?吴庆辰(编辑注:乐队好友,曾在“新裤子”成立15周年专场演出上表演小品,人称“地下影帝”)那种我根本都没敢叫,他来了这片子就得乱套了,审查绝对通不过。”

在“新裤子”乐队15周年的专场中,庞宽表演了与骷髅新娘跳舞,吴庆辰表演了多国语言演唱歌曲的小品。问及“这些表演会不会影响到彭磊的演出状态比如被抢风头之类”,彭磊说:“有他们调节其实挺好的,因为你长时间看一个乐队表演,肯定觉得没意思,得加一些有趣的内容。本来我的目的是让他们表现,乐队能歇会儿。结果小品演完,我觉得更累了。他演完我都没劲儿了。”

“新裤子”在去年4月份的时候参加了美国Coachella音乐节的表演。“我现在不怎么喜欢演国外的音乐节,”彭磊说,“虽然台下观众反应挺好的,因为他们没看过中国乐队,跟其他乐队反差挺大的。那个音乐节是在富人区,都是打高尔夫球的地方,有别墅什么的,都是沙漠,搭帐篷该死了。我主要觉得,去国外音乐节看演出还行,但是演的话,对他们来讲,没有任何意义。就跟咱们看一个什么印度的乐队演出一样,唱一个怪歌儿,人家也不知道你干吗呢。对于美国人和英国人来说就是这样。”

那么为什么日本乐队在国际上的影响就要好很多?“可能还是中国不太适合干这个。”彭磊说,“在国内发展还挺好的,起码还挣钱,小众的话也还是有不少人真心喜欢。但是在国外,真心喜欢一个中国乐队的,一个都没有。”但是对于欧美乐队来说,想成名也很困难不是吗?“他们至少有希望,在一个音乐工业十分健全的体制内,成名就可以发大财什么的。在中国,摇滚乐成名也不是很有意义。”

“我们乐队其他人都干嘛呢?不知道。真的,赵梦(贝斯手)和德恒(鼓手)还在继续玩儿别的乐队,庞宽在家看孩子。接下来我的话,还是继续把新电影做出来吧。这次想做一个还是年轻人相关的题材,但就是稍微大众一点。可能是关于‘在家呆着的人’。不是完全的‘宅男’,只是那些不出门,但也不是待着的人。主要是这群人没什么希望,找男女朋友只能看网上的照片选,就那种破罐破摔的状态吧。这个片子至少会比较文艺。最后表现一下他怎么会成功,比较大众的一个事儿。其实住在城市里的人都是这样,北漂什么的。”

问及如何设计剧情,彭磊说:“这个事儿,你的片子如果想让大家看的话,一定是要有希望的。因为《乐队》这片子看起来没什么希望,看着就有点堵。要是这个乐队真的成功了,大家会觉得有希望得多。本来是想去音乐节拍,显示一下最后这个乐队成功了。但其实上音乐节,也不代表这个乐队就真的成功了。”

结束采访,走出“摩登天空”公司的大门,又是一番堵车回家的旅程。这个大城市中,隐藏着无数平凡的人,他们当中有爱听“唐朝”与“黑豹”的出租车司机,也有宅在家里、有社交恐惧症,但是能做出很多创意产品的“家里蹲”设计师。当然,更多地是那些还在追求希望的上班族。几天后,我又来到“摩登天空”办公室,参加彭磊“野人”展览的正式开幕。彭磊看起来比接受采访时精气神多了许多,少白头的头发似乎也黑亮了一些。老板沈黎晖与彭磊共同祝酒,开启一瓶香槟。“摩登天空”为了庆祝年底12月27日即将到来的15周年庆典,也有一系列的活动安排。来访嘉宾们在办公室,同时也是party区域和展览区分享水果和点心,成群结队地聊着天。彭磊在接受一些电视媒体的采访,画作卖出去了不少;庞宽穿着一身复古军装被拍来拍去,乐队的其他成员没有到场。沈总谈着工作事宜,其他工作人员各聊各的天。我走上采访彭磊的小三层桌子旁,那盒鸭脖子还在,只是已经过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