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砖一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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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是在烧砖瓦中成长起来的。学校备战盖防空洞，校办工厂劳动就烧红砖，高年级同学负责和泥，托坯，烧制，低年级同学负责搬运，那时老师表扬的是，看谁一次胸前能摞几块砖。那时制砖方法是把黄泥摔在木匣里，用线绳将表面刮平，反扣在地上晾干，再入窑烧。

后来，我家也盖小屋，用工厂的废炉灰、电池灰掺拌一起，装在大铁匣内，用铁锤子砸，晾干后便成了大礁子砖。

那时打架也兴碎板砖。军挎里装着板砖，谁不服，掏出来照脑门一砸，见血就跑。以至现在网上恶评还留有“砸板砖”一词。

甘谷县烧砖出名，并不是因为烧制一般的砖瓦，而是因为烧出古代建筑装饰的脊兽这一特色。进入土桥村、永安村一带，只见道路两旁，农户，田间，场院的空场处到处都是成排的砖瓦、脊兽，处处都有轻烟缕缕漂浮。

我去采访的时候，正赶上天下着小雨，不容易见到劳作的身影。但那缕缕的轻烟更显得几分悄然而有诗意。为了保护砖坯，人们用塑料布罩在砖上。手艺人躲在屋里干起雕塑脊兽的活，有的屋内还生起了火炉，加大泥塑的干硬度。

当地十里路外的东山一带，泥土适宜雕塑，烧砖，造就了这一产业。据说这里的脊兽技艺，最早是由清代北京民间艺人传来的。后来有了著名的脊兽大师张海，号称“张大兽”。他会雕塑龙、虎、狮、鹿、猴、牛、马、麒麟、猫头、禽鸟等形象。熠熠生辉，栩栩如生。张海又传5子15孙，他们全都精通捏烧脊兽技艺，尤以次子张全盛深得其真谛，扬名一时。现如今村中张氏一门都得惠及，大部分人家皆擅烧制砖瓦脊兽技艺。

张富子便是张氏家族中的一员。他如今也是烧制脊兽高手，天水市区的伏羲庙、玉泉观的脊兽便是他烧制的。从他的砖厂处于村口第一家的位置，便可看出，他已是烧制砖瓦脊兽的大腕儿了。

张富子的爷爷、父亲也是烧砖出身，而他早年一直在村里务农，那时脊兽被当成“四旧”不许烧制，而砖瓦又由集体企业生产，不准个体经营。改革开放后，特别是市场经济以来，个体砖窑经营层出不穷。随着寺庙改建，仿古建筑大兴土木，越来越多的房屋装饰越来越讲究，灰砖瓦及脊兽用量也越来越大。

我问张富子：“还种地不？”他告诉我：“家中的几亩麦子地和油菜地已雇人种。”而他又在村口外租房子，烧砖，制脊兽砖瓦。

张富子一年下来能挣个三四万元，他儿子从兰州商学院毕业后，到了市里的司法局工作，真成了富子。采访时，张富子在工作间工作，两手沾满泥巴；而他的夫人在屋里准备着晚饭，双手闪着油汁的光芒；几个穿西装的年轻人在炕上依着，看着电视里的时尚节目，他们都是两手空空的人。

张富子告诉我，只有寺庙才用龙兽装饰，而普通民居只用莲花等饰物。当然，他也为附近的道观、甚至天主教堂烧制过砖瓦及脊兽。于是我问他：“你到底信什么教？”他告诉我：“给什么教烧砖，就信什么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