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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想起儿时琅琅上口的童谣:“小小子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要媳妇干啥?点灯说话,缝衣补袜……”
我家在北京大学东门外一条古朴宁静的胡同里。胡同不宽不窄,路北有三套年代久远的中型四合院。据爷爷讲,清朝修清漪园(颐和园)时,三个著名工匠承包了清漪园工程,并拜了把兄弟,用清漪园工程的料每人盖了一所四合院,就是这三套大宅。几棵两人合抱的国槐,掩映着这条充满古韵的胡同。我家就在东头那所大宅院中,宅院的大门、垂花门各有一对憨态可掬、惹人喜爱的石门墩儿。
门墩儿的正名叫门枕,是大门重要的组成部分。据说门枕石在汉代四合院的雏型形成时就出现了。经过2000年的演变融合,目前我们见到的是有丰富文化内涵、极富装饰艺术性的门枕石文化。
门墩儿实际上起着固定大门轴的作用,多用于门框立柱的两侧栏杆两端,成双成对,雕刻花纹图案既起保护作用,又具有衬托装饰的效果。不同等级的四合院,石门墩儿的雕刻图案有着严格的要求――王室皇亲家门前的门墩儿狮子头极大;文官多用书箱形门墩儿;武将多用吻兽形门墩儿;布衣贫民多用小平台形门墩儿。人们把吉祥长寿、荣华富贵、幸福安居、夫妻美满、家族兴旺等希冀寄托在门枕石上,反映出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如五福捧寿、福寿双全、福在眼前、福禄寿;事事如意、岁岁平安,九世同君;连年有余、鲤鱼望月;并蒂同心、瓜瓞绵绵;封侯挂印、岁寒三友、鹤鹿同春、三羊开泰等等。
我家大门洞这对门墩儿之所以能够幸存下来,还有一段难忘的故事――
“”刚开始的时候,大讲“破四旧,立四新”。一天,我们胡同里来了一老一少。年轻的扛把大锤,来到我们院儿大门前,不由分说就要砸这对精美的石门墩儿。孩子们当然不让砸,门墩儿可是他们的爱物。同来的老头儿大声呵斥孩子:“门墩是四旧,四旧就要砸!”年轻人举起了罪恶的大锤。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宝祥叔一声吼:“破四旧我们不反对,但这套四合院产权属于北京大学。问清北大再砸不迟!” 小伙子的大锤定在了空中。人越聚越多,大伙儿纷纷谴责这两人。老头儿看情况不妙,只好自找台阶,“那我们去砸三四号院儿的狮子去。”一帮孩子尾随着他们去了。
那天上午,三、四号连同七号四合院门前的石狮、石鼓,都被“破四旧”无情的大锤砸得粉碎。每当我回到老宅,走在那条厚重的胡同里,看到三、四、六号大门洞前、上马石旁那光秃秃的门枕时,心里就一阵阵地难受。
一位欧洲游客在临别时的留言中写道:“如果说临别之际让我谈点什么不放心的事,我首先说北京一定要保护好胡同。在我们欧洲人看来,长城是中国的象征,而胡同就是北京的缩影,浓缩了北京六七百年的历史。你会感到这里一砖一瓦都带有民风民俗的沉积,我特别喜欢梁上各种造型的小石兽和四合院门前的守护神石狮子……”小小石门墩儿,不但中国人喜欢,远涉重洋的外国朋友也爱它。
我家二门(垂花门)的门枕石上的石狮比门口那对还大,且雕工纯熟。狮子为兽中之王,威慑山河,象征守卫。这对石狮卧的石箱上有八只逗人喜爱的幼狮,由下攀缘而上,玲珑可爱,大狮的背上还背一只小狮子。这种形式的石门墩儿在四合院的门枕石中实为罕见。记得童年时,小伙伴们常骑在大狮子身上争着数小狮子,一、二、三……八,屁股底下一个是九!
北京电视台“什刹海”节目介绍了北京语言文化大学一位叫岩本公夫的日本留学生,他酷爱中国文化,利用业余时间走遍了北京城的各个角落,为许多著名四合院的门墩儿拍了照,留下了丰富的档案,并出版了《北京门墩》一书。旧城改造中拆掉的四合院石门墩儿,岩本先生收集了近30对,这是多么难得啊!据岩本先生亲自考证,今天北京城内老城区还残留着6198对门墩儿(截至1998年9月5日),而这其中有1100对门墩儿颇具特色。有人断言,再过50年、100年,中国将无处寻觅门墩儿的踪影。
那一对对精美、古朴、醇厚、凝重,浸满沧桑岁月、民风民情的石门墩儿,记载着北京的悠久历史、工匠精湛的技术,记载着灿烂辉煌的传统文化。如今,北京语言文化大学的校园内,“枕石园”已经成为一道文化风景线。
值得欣慰的是国家划定了北京地区著名四合院的保留保护区,这样一来,北京的石门墩儿和四合院就能得到相关保护,儿时的童谣也将不会成为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