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场流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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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在爱情上我都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曾不止一次地想像过梦中女孩的样子，可在现实里，我却找不到她的身影。冥冥之中，理想中的爱情就在不远处徘徊。于是就静静地等待，心中竟有些许的惶惑。

在一个清爽的星期天早晨，因我们学校需要打扮一下小会议室，我就想出去买一盆花。可是，转了几家花店，都没中意的。逛得几乎有些头晕了，天突然又下起了雨，我只好在一家店铺门前避雨。可是，雨越下越大，我就信步走进店里。

这是一家根雕商店，小屋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根雕，发出原始森林般清新怡人的气息。我就放弃了买花的打算，想买一个根雕放在小会议室里。

来到柜台前询问价格，我看到了一个女孩。她正盯着眼前的一蔸树根出神。柔顺的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束成马尾，有一绺不经意地散落在白皙的脖子上，很悠闲的样子。平凡的五官不知怎样凑到了一起，竟给人很安居乐业的感觉，我有些看呆了。这张脸不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但却是最让我心动的。我无法形容那种心动的感觉，只在瞬间，我感到自己爱上她了。

女孩大约是觉察到了我对她的注视，她抬起头，脸微微有些红了：“请问你需要些什么？”声音如同我想像的一样悦耳。不知为什么，我竟有一丝慌乱，随即避开她的目光，指着小屋里的根雕问：“这些都是你的手艺吗？”女孩说：“是啊。”我说：“我想买一个摆在茶几上。”女孩就叫了另一个店员的名字，让他帮我挑选。店员详细地为我介绍每个根雕的名字、质地以及它们的价格。我一句也没听进，刚才那个女孩的影子一直在我眼前晃动，想要认识她的愿望是那么强烈。

我走到柜台前，指着女孩身边的那个树根说：“我想要这蔸，可以吗？”女孩笑着说：“当然可以。不过它至少要三天后才能做好。留下你的电话吧，到时我通知你。”我留下电话，然后又别有用心地讨来了女孩的姓名和电话。

她叫安琪儿，天使的名字。

第三天，终于等来了安琪儿的电话。赶到时，安琪儿正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翻看一本书。

看到我，她笑着打招呼，然后对我说：“根雕做好了。尊重树根的原始形状，就雕成现在这个样子。它的名字叫‘白头偕老’，放在新房里最合适了。”我嗫嚅道：“我，我没结婚哩。”

我不知道安琪儿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她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盯着手里的书，脸红红的。屋里静极了，我俩谁也没再说话。

我的心莫明地跳起来。我想请安琪儿吃饭，或是请她看一场电影。但是躇躇间，小店里一下涌进好几个人，吵吵嚷嚷要看根雕。安琪儿向他们打招呼，并喊来另一个女孩帮忙。我只好告辞。

后来，我找了很多借口和理由打电话给安琪儿。我问她根雕的保养方法，告诉她最近有哪些新书上市，对她讲我们学校现在正流行穿吊脚裤……我觉得安琪儿每次接听我的电话时都显得很愉快。我们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在一件事情上发同样的感慨与见解,有着越来越多的相同语言。

有次，我们聊着一部叫《燃情五月》的电影。安琪儿问我：如果消防队长不及时赶到机场，女护士是不是就走了呢？两人是不是会有终生的遗憾呢？我说是。

我觉得安琪儿是在向我暗示什么。可不知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勇气向她表白。现在我们已经很熟了，在电话里甚至像老朋友一样地开玩笑。可是越是这样，我更不知如何开口。

夏天的时候，我开始准备毕业论文。因为需要一些具体的数据，我便到郊区的煤矿作调查。一切还算顺利。在距地面近百米的矿井里，我感觉就像进了地球的心脏。

就在我们准备返回地面时，却遇到了麻烦。一次小的爆破将我们所在的洞口震塌，所有的人被围困在里面。而且电也停了，与外界失去了联系。恐惧在黑暗中四处蔓延。后来空气渐渐稀薄，死亡的阴影开始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这时，我突然就想到了安琪儿。那个美丽的女孩，此刻她在我心中占着那么重要的位置，我是那么强烈地想念着她。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这次还能活着出去的话，我一定告诉她我爱她，我要让她明白我此刻的全部感受：在生命的边缘，我是那么深，那么真切地想着她……

我们是幸运的，我们获救了。

再次回到地面，重获新生般，感到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值得珍惜。譬如生命，譬如爱情，还有追逐爱情的脚步。

在回学校的中巴上，惊魂甫定的我透过车窗，打量着这个我已熟悉了二十几年的城市，有些激动，也有些感动。车内的收音机在放一首老歌，不算很好听的旋律，我却跟着哼出声来。然后我听到主持人说，三个月之后将有本世纪的第一场流星雨。

回到宿舍，我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去了安琪儿的小店。

安琪儿静静地坐在店的一角，双手托着腮，眼睛正盯着某角落出神，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尊美丽的雕像。我心中充满着喜悦，像是见到久违的亲人般温暖和感动。安琪儿看到我，眼睛在瞬间闪亮。她笑意盈盈地向我打招呼，然后有些羞涩地询问我近来好吗。我就告诉了她我去煤矿调查的经过。安琪儿静静地听着。最后我对她说：“安琪儿，知道吗？那时我最强烈的愿望，就是能活着出去。而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见到你，然后说爱你。瞧，现在我真的见到你了，我……可以爱你吗？”

安琪儿的脸一下子变得很红很红。纤细的手指绞着胸前的一绺长发。我知道她是懂我的，那份默契，那份灵犀，是从第一次见面就深植在彼此心中的。

我说：“三个月以后这个城市将有流星雨，是本世纪的第一场流星雨。到时，我们一起看好吗？”

又聊了一会儿，店里来了客人。我说：“今晚请你吃饭，到时我来接你。”

安琪儿高兴地答应下来。

我走，她送我到店门外，天啊，她竟是个瘸子……短短几米的距离，我感觉像是走了很久，一颗心，坠在了谷底。

在街对面的小酒店，我把自己灌得烂醉。我无法相信，那么美丽的女孩，她的腿竟是瘸的。我也不敢想像，自己是不是还有勇气和她再见面。

晚上，我爽约了。

我一头倒在床上，任泪水长流，任安琪儿的影子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然后我感到自己像一颗折翅的风筝，无力地坠落，最终消逝在了红尘之外。

一连几天，我都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安琪儿。她的可爱，她的美好，她那天使般的笑靥。可是，一想到她瘸着腿走路的样子，我的心就无比地疼痛，那疼痛，像一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口，在夏日的午后轻轻地颤抖。

毕业后在一家公司谋到了职位。以为工作的忙碌会淡忘一些事情，但很快，我发现那只不过是一个借口，有些记忆是不能代替的，那种不能相见又不能相忘的爱情，将我的心痛一次又一次地推到了疲惫的制高点。

以为再也不堪那样的折磨，便与一个相识不久的女孩匆匆结婚了。与爱情无关，那只是我刻意的决定。婚礼上，我喝了很多酒，与在场的所有来宾热烈地干杯，然后，在一张桌子前，我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我看到了安琪儿。她是妻子的朋友。妻子热情地给我们介绍，安琪儿不自然地笑笑，脸上飘浮着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苦涩和嘲弄。

我怔在那里一动不动，看她俩走到一边说着什么。安琪儿的腿，与所有正常人的腿没有丝毫的不同。我的脑袋嗡嗡地响着，只听妻子说：“……好得挺快的，以后骑车可得注意了，不要再摔着了……”

夜晚，流星雨如期而至。一颗颗星星闪着耀眼的光芒，划破了北方的天空。流星划过长长的轨道像是一道道泪痕。想起三个月前与安琪儿的约定，恍若一场遥远的旧梦。

妻子悄悄地走到我身后，温柔地问：“怎么还不睡？”

我揽过她的肩膀，指着窗外的天空说：“知道吗？流星雨天使其实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