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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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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予枫的妈妈王芙是一家大型合资制药企业的副总,负责公司的市场营销工作。

汪予枫小的时候爸爸远在新疆的边防部队工作,所以汪予枫是妈妈一手带大的,母子俩相依为命过了十多年。在汪予枫心目中妈妈是无所不能的。上幼儿园时候的小予枫虽然长得人高马大,但胆子却非常小,经常被调皮的男同学欺负。有一次,一个矮他半头的小朋友把他的脸抓破了,王芙知道后怒不可遏,找到那个闯祸的小孩子家上门理论;上小学时,几个好朋友坐在操场的双杠上聊天,一个高年级的“小霸王”把他们推了下去,不巧的是小予枫是肩膀着地造成锁骨骨折,这个“小霸王”的家长也蛮不讲理,不仅不付医药费,连问都不问一声,学校协调对方也不理不睬,没有任何结果,王芙气不过就把他们告上了法庭,最终拿到了医药费,也让对方的家长接受了一次深刻的法制教育……

王芙身为副总,工作之繁忙、心理压力之大是难以想象的,但儿子的一切总是安排得妥妥贴贴:整整齐齐的书包、干干净净的衣着;男孩子喜欢的运动用品学习用品一样不缺;上奥数、补英语、练游泳、学黑管……哪样都没落下;汪予枫中考成绩不理想,王芙找人托关系让儿子上了本地最好的高中,当然,赞助费花了五万多。

从幼儿园到高中毕业再到上大学,汪予枫是在妈妈强大的庇护下无忧无虑成长的。妈妈早就给他安排好了“光明”前景:在国内上名牌大学的热门专业,到国外读研究生,进外资企业工作。汪予枫去年考上了北京某名牌大学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王芙拿到儿子的录取通知书时高兴地差点流泪――多年的辛苦没有白费,儿子的生活之舟已顺利起航了!

汪予枫拥有这么美好的前景,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可望不可及的。按理说,只要在按照妈妈的安排顺利走下去就万事大吉了,谁知却因为“翅膀硬了”的儿子的执拗使得一切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大一第二学期汪予枫退学了!

退学后的汪予枫报名上了一所烹饪学校!

第一次约见王芙是在她的办公室。隔着明亮的玻璃窗,我看见她井井有条地安排着工作,没有多余的动作,精明、干练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王芙热情得体地招呼我落座,当我说明来意后王女士却沉默了,看得出她正在努力的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终于,她语调沉缓地和我聊了起来:“孩子的事情让我觉得深受打击,现在出门我最怕别人问我予枫的情况,你说我怎么给人家说呢?!”

“你说好好的名牌大学他不上,却偏偏去上一所民办学校,而且还是个烹饪学校。你想,我一想到孩子毕业后就要给别人端盘子炒菜,我心里能好受吗?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他为什么这样做?”这时的王女士的情绪明显地激动起来。

“这孩子从小就特别乖巧听话,也特别体贴人。记得予枫刚上幼儿园不久的一个星期六我发高烧,等我挣扎着把孩子接回家后,就倒在了床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头上有水,勉强睁开眼,原来是孩子拧了毛巾想给我降温。” 说到这里王女士的声音有些哽咽,“你想,一个3岁的孩子怎么把毛巾也拧不干,所以水顺着我的头直流,当时我心里特别的感动。半夜时我又感觉到头上凉凉的,睁开眼一看,当时我就哭了。你绝对想不出,予枫用一个塑料袋接了凉水放在我的头上给我降温!我让他先睡去,可孩子却怎么也不肯,说:‘妈妈,我不睡,我要睡着了你想喝水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就在心底里发誓:将来我一定要给孩子我所能赋予他的一切!这些年,我风里滚雨里爬,无论再苦再累我都咬牙忍着,我知道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儿子,为了这个家!为了能让孩子安心学习,将来学有所成,我不让他干任何事,从里到外我一手全包了。孩子心疼我,趁我不注意,也会偷偷帮我做些事。因为平时工作挺忙经常加班,所以孩子就经常送饭给我,也可能他对做饭的兴趣就是从那时养成的。所以我现在特别后悔。早知道是这样,我宁可放弃现在的一切。”

“孩子在退学前没和您还有他爸爸透露过他的想法吗?”

王芙想了想,“我记得今年的年夜饭是予枫做的。凭心而论,这孩子做饭手艺不错,三十那天,孩子坚持要自己下厨给我们做饭,说爸妈一年到头这么辛苦,他要好好孝敬一下我们俩口。我记得我们夸他的手艺时,孩子就说‘既然我手艺不错,我还不如给咱做个大厨,天天做国宴吃’。我们当时还夸他一专多能呢。说不定那时他就已经有想法,只不过没给我们捅破罢了。”

“孩子平时很少和你们交流吗?”

“嗯。因为我们平时都挺忙的,孩子也长大了,懂事以后好像就不太给我们给讲心事了,有话好像也更愿给他们同学讲。”

见到汪予枫时,他当时正和朋友下棋。

汪予枫一看就是那种邻家大男孩,孩子长得很秀气,斯斯文文,一看就是一个很随和的孩子,只有在谈话过程中,我才越来越感觉到这份随和下的自信与执着。

说到退学改专业的事,汪予枫的态度很自然,所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这件事不是我心血来潮的结果。因为爸妈一直都很忙,起初是想帮他们减轻点负担,可后来我发现做饭对别人来说也许是累赘,可对我却是生活中的最大的享受――当你看见一大堆东西在自己的手下变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时,看着自己的亲人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做的饭菜时,那种快乐与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 说到这儿,汪予枫有点眉飞色舞。

“高考报志愿时我就想报考一所烹饪学校,给我爸妈说我的想法时,我爸没表态,可我妈当时就急了。我妈是个非常好强、好面子的人,她受了这么多年罪,就希望我能出人头地,在她看来厨师是个不能放在人面子上的职业,她无论如何接受不了,所以填报志愿时我妈就自己做主为我报了计算机科学与技术。我硬着头皮去了学校,可是我始终无法面对这些我不喜欢的东西,一想到我以后要和这些冷冰冰的东西打交道,我就头疼,后来就是整夜的失眠,我一直在为我将来考虑。虽说我妈老早就说过,毕业之后无论我想去哪个单位,她都能想办法办到。可我妈从来就没想过,现在我可以靠他们生活,可以后呢。现在社会的竞争这么激烈,指望爸妈一辈子是根本不可能的,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就踏踏实实的学些自己喜欢、而且是对自己有帮助的知识。”

汪予枫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那时候我也想告诉妈妈,我希望有而且能保持自己的个性和爱好,不想做别人的复制品。可我知道告诉她也没有结果,我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好朋友听,他挺支持的,我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可能有的结果想好后,我就办了退学手续。所以,这件事从前到后都不是我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

“其实我知道我妈特别疼我,从小到大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她舍不得让我受任何苦。可是你们想象不到的是,正是我妈太能干、太厉害,所以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感到很压抑、很自卑,我老感觉自己无法达到妈妈所要求的高度。虽然我家的家庭条件很好,但是我很少能感觉到成功的快乐,在我心底里,我是一个失败者。小时候我看着别人做班干部的那份骄傲,做梦都想当,好不容易凭自己的表现当上了劳动委员,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回家跟我妈说:‘妈!我当上劳动委员了!’我妈不但没夸我,反而撂了句:‘劳动委员有什么炫耀的?我小时候当的可是班长!当个劳动委员有啥意思,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看些书呢。’当时我的那份沮丧都没法说。我妈不知道,我能当上劳动委员有多高兴,本想给她一个惊喜,可她却迎头就给了我一记闷棍!还有一次老师布置手工,让我们和家长一起做顶帽子。可妈妈自接我回来后就一直忙她的事,那天我等到很晚,最后只好自己独自折了一顶,妈妈看见后说:‘算了,回头妈妈给你折一个’。妈妈后来也确实给我折了,很漂亮,相比之下,我折的帽子特难看。虽然老师给我交上去的手工得了五颗星,可是我一点都不快乐。”

“我现在特别留恋小时候坐在厨房门口看妈妈做饭的那段时光。厨房对我而言,是一个充满爱、充满温馨的地方。妈妈会讲好多故事,而且做的饭也总是特别可口,在我心里,妈妈是世界上最能干的妈妈,看妈妈在厨房里做饭成为我生活中莫大的享受。后来妈妈工作越来越忙,有时间我也会给妈妈做饭,看见妈妈吃饭时津津有味的表情,我特有成就感――我感觉我长大了,我有能力照顾妈妈了。可是妈妈却在不经意间,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一次又一次否定着我的能力,抹煞着我的自信。从小我就很少有做选择的权利,我穿什么衣服,用什么文具,都是妈妈在选择、准备,妈妈以为这样就是爱我、疼我,可她却不知道这样做除了让我自己感到无能外,就是对我自信的打击。我不甘心。其实除了做饭外,我的手也挺巧的,我做航模还得过奖被展出过,可是妈妈觉得那些事和学习无关,根本就不在意。”

“妈妈的爱和对我的自身能力的怀疑,一直让我感到矛盾、感到痛苦。我一直在寻找妈妈的理解,盼望公正的评价。妈妈不知道我对生存价值的渴求其实更胜于生存本身。当我被贬损得一无是处时,我就会去寻找自己的生存价值,而这只有在我做饭的时候才会体会到。”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会感到痛苦呢?她那么爱你,我感觉她几乎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

“我明白。”说到这里,汪予枫似乎没有刚才那么无所谓,看得出他的眼里有一种愧疚、痛苦。“我妈妈对我确实尽到了她的责任,这也就是我一直到现在还感到内疚的原因。我妈的脾气我太了解了,她太好强,这件事对她的伤害确实超过了我的想象。几乎每天夜里我都能听见妈妈在隔壁偷偷哭,看着我妈难受我心里更难受,可事已至此,我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学,将来用我的成绩证明给我妈看――我的选择没有错。我要用自己的努力证明自己生存的价值,我要让妈妈为我的成绩感到自豪。我要用自己的成功告慰妈妈!”

“妈妈,我找到了真正属于我的天空!”

“只有在那片天空下我才可以自由地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