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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奇妙的吆喝声,悠悠地传出很远,眨眼间吸引来很多孩子。
卖糖的长帽子爷爷骑着蓝色布篷三轮车,咔嗒咔嗒咔嗒,一路走一路有节奏地响,到了地方,摇响木棒上众多的小铜铃,发出清脆的碎响:叮铃铃铃……
“卖糖嘞!吃糖要系安全带!”
车子扎在树下浓荫里,长帽子爷爷开始往树枝上系安全带,他的帽尖松松地耷拉下来,绒球在肩头滚来滚去。
不大会儿,长帽子爷爷从布篷窗口里递出来一支白色的糖。那糖的样子与众不同,有些像棉花糖,迎着微风在长木条上飘动,那么洁白,那么轻柔。孩子因为惊奇,一时不敢伸手来接。
“花,花哩!”长帽子爷爷扭过头,亲切地喊。
“嗖”地一下,从车子下面蹦出一只花耳朵狗来,歪着毛茸茸的脑袋瞧着长帽子爷爷手里的糖,粉红的舌头都馋得吐出来了。
“忘了么,吃糖要系安全带。”长帽子爷爷温和地指指拴在树上的安全带。
花熟练地跳进那个圆环里。
长帽子爷爷收紧安全带,才把手里飘动的糖递过去。花迫不及待地嘬起嘴,只那么轻轻一吸,飘动的糖就融进它的嘴里,接着,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花飞了起来,呼呼呼!飞到树梢那么高,绷直了安全带。花的耳朵在飘,舌头在飘,尾巴在飘,毛在飘,像是有大风从它身上刮过,它是乘着风飞起来的。
地上的孩子们仰起脸,发出惊叫:
哇,飞起来了呀!
吃糖能飞起来哟!
是飞糖!是飞糖……
“是啰,是飞糖!”长帽子爷爷满眼含笑。
花摆动四蹄,妄想朝更高的高空飞,没想安全带却松软下来,它缓缓地降到地上。花的眼睛还在放着光,久久地凝视着天空。
孩子们哇哇叫着,兴奋地围过来,争着要吃会飞的糖。
先给谁呢?每一双眼睛都在闪亮,每一只小手都在摇晃。长帽子爷爷抖着胡子笑,他自有办法。
长帽子爷爷伸出满是皱纹的手心,让孩子们把自己的食指递来,放在他的手心里:“我念个歌谣,看谁的小手逃得最快哟!”
“白豆花,紫豆花,豌豆开出满地花,哪只小鸟飞不走啦?”
念完歌谣,长帽子爷爷的手猛地一收,一只只小手鸟儿一般飞走,只剩下一只软软的小指头,在长帽子爷爷手里弱弱地搅动。是个黑眼睛尖尖脸的男孩子,怯生生地望着长帽子爷爷。他根本没有想拔走自己的食指。
“第一个飞的就是你哟,小乖乖。站在秤上,我得称称你的体重,才知道要给你做多大的飞糖。”长帽子爷爷说。
黑眼睛站在秤上,长帽子爷爷看了秤上的数字,揉了揉黑眼睛的毛头,走进蓝布篷去做飞糖。
孩子们叽叽喳喳,羡慕地围着黑眼睛。
长帽子爷爷给黑眼睛系上安全带,递过量身订做的飞糖。黑眼睛想起花刚才吃糖的样子,便模仿他轻轻往嘴里一吸。
“什么味儿?”
“甜的酸的?”
“化了吗?”……
孩子们纷纷询问。
黑眼睛哪里顾上回答,他的整个身子飘起来,浮起来,不,飞起来!他又黑又柔的头发飞舞着,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我能飞啦!我变成鸟儿啦!”
空中的黑眼睛,完全不像刚才那个柔弱的男孩,神采飞扬,焕然一新。
孩子们在地上欢呼雀跃,嗓子都喊破了。
立刻,孩子们都恳求再做那个游戏,想把食指留在长帽子爷爷的手心里,好轮到下一个飞。长帽子爷爷却又变了花样,念别的歌谣,玩另外的游戏,选定下一个吃飞糖飞翔的孩子。
不管是游戏还是飞翔,都是那么刺激,有趣,让孩子们欢叫不停。
太阳西沉,孩子们唱着歌谣向家里走,评价着飞糖的味道:
像是加糖的风!
像融化的巧克力!
像抹了蜜的花瓣!
像蝴蝶扇动的翅膀……
望着孩子们的背影,长帽子爷爷小声念叨:“可别忘了小时候吃飞糖的经历哟,孩子们!”
长帽子爷爷慢慢整理好物品,叫上花,咔嗒咔嗒咔嗒,蓝色布篷车向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去。
二
爷爷,为什么要称体重啊?
为的是知道多少飞糖才能让你飞起来哟!
爷爷,为什么不给我多吃些飞糖哦?
吃多了飞糖,会飞远找不到家的。
爷爷,飞糖是用什么做的?
哈哈,这可是祖传的秘方,不能外传。我要乱说,回家爷爷要骂的。
爷爷,你还有爷爷?
长帽子爷爷嘿嘿嘿嘿地笑起来。
孩子们都想知道飞糖是怎么做出来的,这个秘密却被蓝布篷紧紧地围住,没人能探得到。很快,孩子们便不再去想这件事,只要能吃到飞糖,在天空中飞一会儿,谁还会在乎飞糖是怎么来的呢!
从蓝色布篷的窗口里,不时递出来的白色飞糖,形状不一,有的像花朵,有的像小鸟,有的像月亮,有的像树叶,有的像苹果,有的像云团……样儿没有重复的,总会给得到的孩子一个惊喜。
爸爸妈妈领着孩子过来,似乎有些担忧:
你的秤很准吗?不会弄错吧?
很准哟,从来不会错。
安全带呢?不会断掉吧?
结实着呢!
真的结实吗?是经过科学检验的吗?你有营业执照吗?我怕不牢固啊,我能试试吗?
你还是不要试了吧。
为什么,你怕了吗?这么说,我一定得试试。
那个大肚子爸爸不容分说地把安全带系在他的粗腰里,长帽子爷爷只好递给他一支超大号的飞糖。呼地一下飞糖就被吸入了那张大嘴巴里,可静了半天没有反应,那位大肚子爸爸还在原地,纹丝没动。
这是怎么回事呢?
大肚子爸爸蹦了蹦,吸了吸气,根本不行。
“飞糖不够大!卖飞糖的爷爷,做个更大号的来!”
长帽子爷爷没有再做飞糖,他摇摇头说:“你的型号太大,飞糖对你失效哦!”
排队等着吃飞糖的孩子们哈哈大笑,请这位叔叔别耽误他们飞翔的时间,他们急得手心都出了汗。
那个大肚子爸爸又恼又羞,假装有事急忙逃掉了。
孩子们问:“真是叔叔的型号太大,飞糖才失效的吗?”
长帽子爷爷神秘地小声告诉孩子们:“飞糖只对相信它的人有效。相信飞糖能飞的,不是大人,是你们这些小娃娃哟!”
又一个大人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他头发少少的,汗水涔涔的,见了长帽子爷爷又打拱又作揖。说久闻大名啊,人间奇迹啊,踏破铁鞋无觅处什么的一大堆好话。
“想吃飞糖飞翔的话可能会叫你失望,因为刚才有个大人失败了。”长帽子爷爷实话告诉他。
头发少少的人说出了他的心愿,原来他是另有想法。
他是游乐园的经理,想邀请长帽子爷爷入园卖飞糖,那样,他的游乐园生意会大增,长帽子爷爷也能挣更多的钱。他还会提供一间小屋,供长帽子爷爷居住,是免费的,他不用再走街串巷,辛苦劳碌。长帽子爷爷呢,在游乐园里卖飞糖,那么多游人,不但会发财,还会成为闪闪发光的明星。飞糖,这可是个稀罕玩意儿,连惊险刺激的过山车都没它够劲呢。少头发经理的两眼发光,他为自己的妙招得意至极。其实他心里还有诸多打算,一时都没说出来,比如到时会让成批的孩子戴上安全带吃飞糖,取消游戏环节,节省时间,天价收费什么的——飞上天,当然得付天价!只要长帽子爷爷入住游乐园,一切都由不得他老人家了。
长帽子爷爷听着,摩挲着花的头。花正舔它的嘴巴,惬意地享受着长帽子爷爷的抚摸。
长帽子爷爷朝少头发经理摇头,他说他做飞糖不图财,也不是想成为什么闪闪发光的明星。他喜欢走街串巷,一点都不辛苦。他还要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从这个乡村到那个乡村,走遍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让更多的孩子吃到飞糖,尝到飞翔的乐趣。看着得到惊喜的孩子们,看着飞起来的孩子们,那着实是一种享受哩。
遭到拒绝,如意算盘落空,少头发经理悻悻地离去,嘴里嘀嘀咕咕,他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傻爷爷,不喜欢钱,还风吹日晒到处去寻苦吃。唉唉,有些人就是没头脑,眼前的金山银山不会挖也不去采,受累受穷活该哦!
三
飞糖的配方是什么呢?
怎样制作飞糖呢?
应该不难的吧?
太想得到飞糖的方子了,游乐园有了飞糖,会成为最吸引人的游乐项目。小制作,大收益,想想都让人心花怒放。飞糖啊飞糖,得到你,不光让小孩子飞,也要让大人飞。大人腰包里可不缺钱。这个项目得马上开发出来,不然,活着都没意思!
自从接触到长帽子爷爷后,少头发经理像丢了魂,做什么都没劲头,什么都让他高兴不起来。
去偷配方!
他打定主意。
少头发经理扔下他的游乐园,悄悄跟踪长帽子爷爷。
“卖糖嘞!吃糖要系安全带!”
长帽子爷爷刚在树下停好车子,孩子们就从四面八方欢呼着围过来。
游戏做完,长帽子爷爷乐呵呵地进蓝色布篷里做飞糖。
少头发经理搬了把长梯子,溜到侧面去,从布篷的上空探出头来。
长帽子爷爷坐在光滑的枣红方凳上,熟练地拿出一根木棍,竖着稳稳地放在两掌中间,那么一搓,出神入化哦,木棍上出现一团洁白飘逸的飞糖来!长帽子爷爷抖着白胡子笑一笑,打开小抽匣,将食指和大拇指伸进去捏了一小撮粉末,往飞糖上弹撒,耀眼的火花噼啪闪烁,消失在飞糖里。飞糖迅速变成一只白鸽子的形状来,扑啦啦抖动着翅膀。
那鸽子飞糖,飞进系着安全带孩子的嘴巴里,眨眼间笑声便飞满了天。
“老天,像是变魔术啊!”
让人瞠目结舌的飞糖制作过程,少头发经理都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擦擦眼睛,看上去慢条斯理的动作,到底有什么秘密在里头呢?长帽子爷爷怎么让木棍上凭空生出一团飞糖来的呢?谜团在少头发经理的脑海里越绕越大。
长帽子爷爷再次进入蓝色布篷时,少头发经理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唔,恨不得再多几双眼睛。
咻——
长帽子爷爷高举着木棍朝空中搓动着,动作流畅轻柔,仿佛在拨动琴弦。
少头发经理仰起头来,喔,那是什么,高高的天空中,一团白云被拉下来,粘到长帽子爷爷的木棍上。
是白云啊!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真够绝的!
白云飞糖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满天都是呢,风吹散,还会再聚来。一辈子,两辈子,不,子子孙孙都用不完呢!
少头发经理激动得浑身颤栗。
得把这门独特稀奇的手艺偷来!
正看得入神,想得发痴,少头发经理的脚指头剧烈地疼痛起来,是花正凶凶地瞪着他,紧咬着他的脚不放。他不敢叫,忍着痛,向花哀声求饶,半天才摆脱掉花。
少头发经理不死心,他咬紧牙关,打定主意,就算腿被花吞掉,也要偷到这独门绝技!
趁长帽子爷爷不注意,他暗暗在安全带上动手脚,让一个孩子飞起来时,从安全带里松脱。多亏树枝挂住孩子的衣角,才没飞跑。长帽子爷爷疑惑地搬梯子去救孩子时,少头发经理瞅准时机,一溜烟钻进蓝色布篷里。
他学着长帽子爷爷的样子,从木竹筒里抽出一根木棍,两手心合拢,嘴里瞎胡叨念几句老天神仙保佑,便朝空中用力搓动。可什么也没发生,木棍上光光的,翻来覆去地看,就是一根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木棍而已,并没有特别之处。天空中白云悠悠,风轻柔地吹过,鸟儿在树梢嘲笑般地鸣叫。谜底到底在哪里呢?少头发经理瞧见了抽匣,那里藏着会发光的神奇宝贝呢,也许秘密就在那里面。他伸手正要去打开,花呜呜叫着出现在蓝色布篷里,露出它尖尖细细的白牙。少头发经理已领教过花的厉害,扔下抽匣,他拔腿就跑。
连日阴雨,天空遮着灰色的幕布,乡间的道路泥泞,蓝色的布篷三轮车寻不见踪迹。
长帽子爷爷在家里打盹儿吧?他的家在哪里呢?是个秘密啊!除了长帽子爷爷自己,谁也不知道吧?哦,除了花。花是最会保守秘密的。
终于乌云飘散,雨过天晴。
悦耳悠扬的铜铃声响彻铺着浓阴的村路,叮铃铃铃——咔嗒咔嗒,咔嗒!蓝色布篷三轮车停在斑驳的叶影里,长帽子爷爷那张慈爱的笑脸朝村里张望着,吆喝声飘向庄户人家的窗口。孩子们飞奔出来,把飞糖摊严严地围住:
爷爷,什么样的糖,粘牙吗?
拿出来看看呀,爷爷!
飞糖,为什么叫飞糖呀?
我从没吃过!
我从没听说过!
真想快点看到,爷爷……
长帽子爷爷笑眯眯把安全带牢牢地系在树上,一声声地回答着孩子们的问题,招呼大家来做游戏,念逗人开心的童谣。孩子们一个接一个飞起来,绕着树飞,抱着后脑勺仰面朝着蓝天飞,青蛙似的蹦跳着飞……各式各样,千姿百态。笑声萦绕着蓝色布篷车,在碧绿闪光的树叶间荡漾,久久不散。
黄昏收摊的时候,来了一个奇怪的胖头娃娃,不说话,急切地指着飞糖要吃,像是个哑掉的孩子。就算再晚,如果还有一个孩子要吃飞糖,长帽子爷爷也会满足他,不会让他难过和失望。
“一朵花,
两朵花,
小小蝴蝶快来吧!
花瓣上面跳个舞,
花粉里面打个滚儿,
整天穿着香香衣!
……”
歌谣念完,长帽子爷爷手心里抓着的,当然就是这个胖头娃娃的手指头。胖头娃娃的头胖身子肥,给他秤体重的时候,长帽子爷爷吓了一跳,是普通娃娃身体的三四倍呢!哦,有些超重啊,娃娃!花歪着耳朵对胖头娃娃看了又看,发出不满的呜噜声。
在安全带里,胖头娃娃左右不安地扭动,长帽子爷爷做飞糖的时候,他偷偷解开了安全带的安全扣。一大朵飞糖被吸进嘴里后,胖头娃娃急忙捂着嘴巴踢开安全带要逃跑,没想嗖地一下,他像只断线的超级大气球,飞向高空。
“啊——”
随着叫声,空中甩下一个胖头娃娃的假面具来。原来是那个少头发经理!他在空中手扒脚蹬,大喊救命。可他飞得那么快,谁能救得下来呢?风很快把他送到湛蓝的天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飞糖会把这个疯狂的商人带到哪里,没有人知道。
长帽子爷爷摇摇头,收拾摊子,叫了花,踏着夕阳回家去。
咔嗒咔嗒!
叮铃铃铃……
铜铃的声音撒向天空,正经过的小鸟落了满身满背,它们驮着铃声飞向安宁的窝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