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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坡无痛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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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一本书,回忆作者的笑颜,很是静好。过去这种经历多少显得有点虚无,因为更多的作家我是不认识的,没见过、没交流,甚至很远,既是时空距离,也是心理上的远。有一册书的内容活泼灵秀,还有点调皮的回避沉重的腔调,哗啦翻去,侧页有其相片,看到灰心不已,那种终生不以笑为乐事的沉重样式,叫人想起伪命题这样的词组。可是这本书的作者是吴忌先生,同是安庆深厚文化调教出来的书写匠(匠字用在我身上合适些,吴先生气质不凡,超脱了匠的重复与低廉),山水的脉系总在文字上烙出类似纹理,那种相互影响着的地域精神本质上是自知和潜在的。多次聚合,与先生言语、照面,哪怕是含着一口酒的神情和况味,都传达着信任与鼓励。先生上一回赠书《以痛止痒》,单是书名,我无数次默念,仿佛成了我的某枝神经末梢,细想复细想,一个纯正的文人,血质中总包含(或多或少)对自身刻薄的雕凿,痛是清醒的节俭的原动力,亦是大象生活的克制,沉默和平静的显在外表和精神幻影彼此观照、审视——吴忌光着脑壳、留着长须、眼镜镜片后面的凝结的光,非分的扮相里,更多有种拟老学童的谦虚在,特别是那副长须,对嘴巴吃喝的无限需求起到遮蔽的作用。这是我的直观,也是对先生的敬慕。

遮蔽,无形中也成了《稀薄的秋凉》这本书的封面暗语。“那些蔓延的青草与树木,淤泥的田园与农耕都被覆盖,人与事俱不能怀念”,新书的引语正有遮蔽的隐情,俱不能怀念,俱不能触摸,人与事总在生活的潮流中事与愿违地相遇时,怀念和触摸变成了心灵挽歌式的笔指。正如稀薄的秋凉,弥漫其中的薄,藏匿其中的光,事实上有着刀刃的凌迟之快,刃的硬及锋利是作者刻意遮蔽的,表达的柔软才是从语感、气场,乃至情怀上的企及。吴忌又生痛起来,庭院、校园、街道,许许多多的风景都有了他的生痛,都有了别处无法披挂的情感和思想之殇,有些东西在世俗中弄丢了,又在上述物什相似的境地里找回来,他不动声色,遮蔽寻找的过程,应该是这样的,他在个人游荡中故意迷路。他甚至是个刽子手,掐灭了读者的激情和与之伴随的想象。我更多的感动集中出现在新书第一辑“经过北坡”里,后面几个辑,行文短促、凝练,和先生前期的散文有存量和表面上的共性,也被别人说了不少好话,“郎虽有情,妾亦不妄生多情”,我这里还是节省点吐槽为好,跟上先生的控制:遮蔽。

北坡,指向。不确定性和确定性。如今的生活罗盘更像是一座房子,有门户,有围墙,有朝南的欲望指使,这是大的生活向度;小的,屋居坐北朝南是一种朝阳的敞开的经典建构,民间普世价值观。不确定性是在精神上的收集和罗列,被更改的、被时光埋汰的、小众的、没可能被窥视的僻静处,北坡的被关注程度极低。确定性和不确定性那部分紧密联系并实有所指的,背后、屋背后、街道背后、山背后。两者都落实在日子这样的时间颗粒中,就像石榴那种神秘而好看的累积。吴忌你的日子……不痛吗?(《油榨的诗人》中的他问和自问)让日子发痛是日子本身的特质。我读到的,他的书写有痛的痕迹,无痛的实感,是文字流淌的不小心,是先生隐忍和遮蔽的北坡。

“这样的紫色,悬挂在天空底下,在阳光里,没有了羞涩,也不发烫,只有无言的忧伤。仿佛村子高举而远望的眼睛。”泡桐这样的“紫”,是吴忌先生在生存中的介入,是少了生存的痛感、生活的麻木和审美的麻木此类情形中的自省,醒目的紫代替了自己的眼睛,它也许是以瞭望的高度,于无为的乡村对远方寄托心绪,那便有了忧伤的底色。评论家谢有顺曾说:散文后面站着一个人,散文话语是“人心的呢喃,智慧的警觉,语言的美感”,好的散文家,一定得有一颗世俗心,同时兼具一种灵魂的视力,这些都给人以启迪。我该检讨,吴忌先生早就是一位散文家,而我一直在对他作乡友式的阐叙与记录,这便是我的不严谨。和我的不严谨相比,散文家吴忌对土地上的泡桐是充满敬畏的,“偶尔看看她们纯粹的紫色,依然高于村子里的桃花,高于泥土上所有的急促的春天。今年,我是在一场春雨之后的阴暗里,忽然看见这些无人关注的泡桐树,她们依然了赤诚的紫色的喇叭花,也高于天空下那些晴朗的喊叫”。这些情绪有点突起的句子,句式上先机,以及描叙者格调上的层次,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升华,对色态招摇的桃花、躁动的热闹青春般的春天类似于社会镜像的轻视。还有,雨后冷而暗淡的天空,更多的人面对这样的“腐朽”时会把寂寞无助的情感用叫喊宣泄出来,可是先生说不,赤诚的思想者以安置的喇叭寓意出喇叭的叫喊,这才显示出有的放矢的刻画素养,有诗歌的深意有别样的趣,是作者人生和命运的启示,读着有回甘、冷色调中的示弱,好散文的质地清晰呈现出来。《八月闲走》以及《喝茶》篇中,光头长须的吴忌把自己写在文字里,诙谐生趣的男士发现了村子里会叫的狗是好狗、新鲜和陌生的事物引来村庄上的警惕,同时作者也警惕茶叶早采和世人附庸风雅催生不合适宜的商业茶叶行情。散文家的顾虑于强大的现实几无修复能力,但是创作者和阅读者之间会有某种契约,警惕起码有凉茶一样的败火功能,中药慢效,诙谐在其中起了重要作用,散文也可有甜点,充满人的胃袋。

我曾写过《尘埃中的祖母》,用记实的方法对一个陈旧并且显得腐朽的人物年代,给予人性关怀和回缅,我是以一个孩子视角去懵懂抒情的,而我现在读到《阴雨连绵》,吴忌先生比我年长一些,所以他的外婆用历史的焦距去定性时,有着更浓重的黑色和随风而去的消弭趋势。情是真挚的,但景是时间雨水冲刷后的恍惚,或是隐忍而来的飘忽,那是成年人的稳当。作者在拿捏这些叙述对象时显示了深厚的功底,影像、文字飘忽甚至有些捉摸不定,我不得不和那个稍微久远一点的年代的清晰度联系起来,曾经读贾平凹的母逝作品也有过类似的感触,越轻描淡写地伸出回忆和俘获的笔尖,越让人释怀不得。吴忌这是在使成熟作家的坏呀,水墨画家心中的丘壑,点染而出的墨迹是大虚的境界与美。

这样一个能吃能喝穿唐装上镜的散文作家,他总是有些艺术源头的,就像他精神源头在大地和生长在土地上的物什那样,吴忌的文学艺术启蒙,地点是在外婆的村落,是舅妈的美声和画艺,乃至她端庄的坐姿、形态、声色和能引小吴忌入胜的作品,孩提年代能领受的艺术要素偕同起作用,熏陶和奠定了他的兴趣取向,在广袤贫瘠的农村,吴忌先生是幸福的。虽然这些和他的作品品相没太大关系,但源头是一个作家认识的支点,同样,有些积极的表现力是后来作品集成的温暖亮色,作为学习者的我,最缺失这些,所以更加珍惜。

一个中学语文老师对汉字的珍惜也是一种可贵的品质,它塑造了一篇篇凝练的散文作品,然后,可能对散文家的生活和性情也起到作用:简约、干脆、耐性、随和。这是我的猜想,但是对于散文家吴忌,还有小作者我,我们都在散文的领地里寄托了无限饱满的感情和挥洒汗水。有些东西是不能猜想的,比如吴忌会继续将散文写下去吗?他会怎样在语言和结构表达上,为心灵和眼睛找到最佳的形式?散文的多重视角和它本身的发展拓宽,他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对社会现象把握能力的新要求能否做出自己的努力和追求?这个丰饶的转型的时代,散文应该怎样作为,才配得上这个时代?我这样的追问,是在小辑“经过北坡”里发现了先生非常明显地融合当下散文的叙述风格,是先生的智慧和变化,让我心里发烫、发痒、发痛,他在《跋》里说:“对于艺术散文的阅读,更不可只简单浏览被写出的语言,简单指示所写出的事件、风景或情绪,一切应在言说之中、在结构之上,甚至在语言之外。散文若达到了艺术的火候,往往可委婉对应人性的多元与复杂。它的意思也就被艺术地表达了,然后存在,且被阅读到。”我这不是阅读到了么?通过阅读还生发了好多繁复的想法,包括继续向先生学习的热望,还有如此浅谈或者辜负和误读了先生的旨能。这是要被鄙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