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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镇彩瓷艺术,自宋代影青釉漆彩开始,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特别是明清两代应景德镇彩瓷技艺的高度发达,景德镇彩瓷雕塑也得到了相应的提高,并形成了优秀的彩瓷雕塑传统,在国内外具有相当广泛的影响,成为中国陶瓷雕塑发展史的一个鲜明的工艺文化典范。我们知道,传统彩瓷雕塑是以通俗易懂,装饰华丽,图案祥瑞,工艺精制的技艺特点,传递出中国传统工艺文化观念,符合大众的美好愿望和心理期待。千百年来,以其厚重的民族精神,成为中华民族的一种审美思维定势,深受人们的喜爱。但是,我们应该看到,景德镇彩瓷雕塑形成的工艺规范化、装饰程式化、造型概念化的造型观念,是一种千年锤炼下的集体有意识。它所形成的优秀传统,在一味讲求雕塑造型工艺技术极致的同时,却严重泯灭了彩瓷雕塑制造者自身审美语言的发挥,致使丰富的陶瓷彩绘工艺技术,处于单一使用状态,在为雕塑造型而造型的行为中任由摆布。就艺术而言,陶瓷彩绘工艺材料的任何呈现,都是艺术语言的表现机遇。陶瓷彩绘材料在工艺技术过程中,会产生许多意想或意想不到的材料表面效果。过去的观念是追求意想的彩绘材料效果,意想不到的效果统统被作为废品进行处理。这种单一讲求材料技术达到极致的工艺观念,势必造成彩瓷雕塑审美的陈旧意识,阻碍了景德镇彩瓷雕塑多元发展。
中国自古以来,以瓷的国度闻名于世。英文名称China,极具文明古国陶瓷文化的内涵。说明陶瓷代表着中国,承载着中国文化的重要历史。景德镇作为中国陶瓷文化典型形象,以其光辉灿烂的陶瓷历史,使西方以此来认识中国。景德镇陶瓷丰富多彩,宋元以影青瓷为发展主流,彩绘技艺,经过明清两代的高度发展,形成深厚的工艺文化积淀,是取之不绝的技艺宝库。发端于元代的青花、来源于红绿彩的素三彩、起于珐琅彩的粉彩、引进的洋彩(新彩),如此丰厚的彩瓷技艺,工艺精湛,设色华丽,带有浓重的传统文化色彩。现代陶瓷雕塑创作的艺术家们,自觉选择景德镇传统陶瓷彩绘图饰,作为艺术实践的载体,是主动对中国社会文化进行反思的艺术行为。他们充分利用景德镇非常成熟的工艺技术,往往借助当地陶瓷彩绘技艺能人之手,来实现自己的艺术理想。
利用景德镇传统陶瓷彩绘经典图饰,进行现代雕塑造型转换使用,是近年来陶瓷雕塑彩绘的一种现象。它打破了过去单一的追求人物衣饰的审美观念,成为景德镇彩瓷雕塑造型观念的新突破。这种直接翻版套用传统图饰的方式,不仅将传统图饰作为造型的装饰,更在于利用此装饰符号,对传统进行一番审视和现代解读,进而生发一种新的艺术理念,使人们通常理解的陶瓷雕塑彩绘的意义得以延伸、转换和拓展。阿仙和马军的作品是这方面艺术的典范。阿仙之于真实人体的翻制造型,采用景德镇传统彩绘图饰,马军之于废旧过时的家电翻制造型,移植景德镇传统彩绘图饰。体现出各自对景德镇传统陶瓷装饰意义的重新解读,证明了现代艺术家们对当代中国社会、历史、文化和传统的反省和思考。
景德镇传统彩绘图式被转化利用为现代陶瓷雕塑装饰,是现代观念性艺术的一种体现。虽然这些现代陶瓷雕塑作品呈现的风格不一,表达的审美理念也不同,但都是现代人对中国传统陶瓷文化的深度解读的结果。针对精湛的陶瓷彩绘技艺,艺术家一方面抱着敬仰的心态,另一方面又生发出无限的感慨:手工技艺,这种集聚历代艺人们智慧力量的文化,是在一种费工费时的廉价回报的社会结构中得以传承。那些极富有中国陶瓷传统文化特色的现代艺术品,述说的是景德镇乃至中国陶瓷文化传统给当代人的负重感,责任感,尤如烙印在现代人的心灵,挥之不去,跳将不出。中国古代艺人倾注工艺美术技能的审美理念,在现代艺术家眼里不仅仅是技艺精湛的美,还时时触动他的那种超越灵魂的伤感——古代人或从事工艺美术的现代人,是一种多么沉重,繁缛又孜孜有味的艺术劳动啊!工艺美术的伟大因这种不一般的劳动而功在千秋。还有的作品直接源于对景德镇当代生活环境的触动。外来艺术家发现景德镇大批的人在从事很廉价的瓷器仿古制作,并且乐此不疲地仿制清三代的花瓶和明代的碗、罐。靠模仿老祖宗的东西来维持生计,向往着拥有汽车、电脑、手机等最现代的生活方式。艺术创造者认为景德镇人与中国当代人一样既有对现代生活的向往又有对传统生活的依恋。在这里,艺术家不仅利用了当地工艺制作方式,而且作品本身回应了景德镇当代人的生活状态——陶瓷艺术发展迷茫若失、焦急不安的生存情状,同时以点带面地评价了中国现实社会中一种浮燥,急功近利的趋向。现代陶瓷雕塑创作的行为,往往宏观地进行民族与文化的思考,在褒扬古代艺人聪明才智的同时,也在同情古代能工巧匠被奴役的命运,体现着艺术家为辛勤制造物质与精神财富的人们无限伤感的情怀。
现代陶瓷雕塑造型,摒弃了陶瓷彩绘模仿照搬现实生活人物衣物花色的定式,利用传统的彩绘技术,采用传统的图案符号,原汁原味地用于作品造型装饰组构,来营造不一样的气氛、烘托不一样的情境。把人们熟知的传统陶瓷装饰,位移于现代陶瓷雕塑造型,以不合视觉习惯的形式,合理地生发出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这种视觉效果的对立和冲突,与景德镇传统陶瓷装饰面貌迥异,呈现出新时代人们对绵延千年陶瓷彩绘文化人文关怀的意义。正是这种对景德镇陶瓷传统彩绘艺术的发掘和利用,联动了陶瓷艺术与中国文化之间的深层次关系,提示着人们的视觉的更新和思想的突破。
目前,在景德镇进行现代陶瓷雕塑艺术实践的大部分艺术家,其群体结构由外地艺术家、各大高校雕塑和陶艺师生组成,也有不少国外艺术家的加入。他们不约而同地对景德镇陶瓷彩绘工艺风格,具有别样的感触和敬重!往往把这种感受,自主的变成作品的构思,在雕塑彩绘方面,大都借助景德镇的能工巧匠,进行着现代陶瓷雕塑艺术实践。然而,景德镇陶瓷行业历来分工明确,艺人们都是在一种程式化的约定中展示各自的才华。雕塑造型和彩绘装饰技艺的集体表现,艺术创造者有必要与彩瓷手工艺人进行创作行为的沟通,对彩瓷技艺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才能最终达到理想的艺术创作效果,使现代陶瓷雕塑艺术具有鲜活的生命力。现代陶瓷雕塑创作借助景德镇传统图饰的转换使用,是现代生活对传统文化重新感受的精神意识,其激情碰撞而出的艺术行为,标志着景德镇现代彩瓷雕塑发展极富创造的重大意义。
曹春生:景德镇陶瓷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