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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坛好吃分子
现在研究上海方言的专家们都在收集童谣,不知有没有听说一首童谣:“炒、炒、炒黄豆,炒好黄豆炒青豆,炒好青豆翻跟斗。”
童谣虽然大多是无义的,但有时也是现实社会和儿童心愿的映射。这首童谣极具喜感,因为它涉及食物,无论炒黄豆还是炒青豆,哗啦哗啦的声响以及在石库门弄堂里飘散的香气,都是令人垂涎三尺、难以忘怀的,也是值得为之翻一翻跟斗的。
我们家里炒过黄豆,那是在青黄不接的春季,菜场里的蔬菜供应不足,得很早就去排队,排队也不一定买得到,甚至每户得凭户口簿获得有限的配额。这时妈妈就会从缸里舀出一大碗黄豆,洗净、沥干,投入铁锅里炒至喷香微焦,空口当零食吃,嚼起来咯巴脆,香气扑鼻。但妈妈只能给我一小把,因为她接下来要将炒熟的黄豆在石磨里磨成黄豆粉,拌了盐就可以当菜送饭送粥了。
黄豆粉拌盐还有一个很幽默的名字――福建肉松。
青豆是小豌豆晒干后的形态,它是奢侈品,不常进门,若有,也须在水里浸泡一夜使之发软,沥干后炒熟,加盐,搁小碟子里成为佐茶小食,与青浦朱家角的熏青豆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我们家连最次的茶叶也经常断档,哪有钱炒青豆?
经常炒的是麦粉和米粉。炒麦粉很简单,就是将小麦粉炒熟,拌上白砂糖,冷却后存在瓶子或铁皮箱里,吃时舀两勺在大碗里,沸水一冲,用筷子急速顺时针搅拌,眼瞅着它慢慢胀发成厚厚的糨糊状,吃起来满口香。放学后喊饿,妈妈就冲一碗给我充饥。炒米粉稍许复杂些,大米洗净晾干,在锅里炒熟,呈微黄色,冷却后在石磨里磨成粉,但不必太细,带点粗糙的颗粒更佳。吃时也是用沸水一冲,加糖。因为它的原材料是大米,胀性更足,口感更佳。我家邻居老太太还发明一种吃法,她小心搜集起橘子皮,在煤球炉的炉膛里烘干后加在炒米里一起磨粉,这样的炒米粉冲开后就有一股香味。
我妈有时也会奢侈一下,在炒米粉里加入黑芝麻粉,一冲,不仅香气浓郁,吃口也好多了。我们读中学时要下乡劳动,家长担心孩子吃不饱,就会准备一袋炒麦粉或炒米粉塞在行李袋里带走。其实到了农村,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饭量都出奇地大增,要吃满满一饭盒呢,挺个四五小时不成问题,所谓肚子饿,其实就是一个“馋”字。晚饭吃过,看过星星,吹过牛皮,偷偷地抽过香烟,三三两两回到寝室里,打开行李袋翻出炒麦粉或炒米粉吃。这情景,夜色温柔!
无论炒麦粉还是炒米粉,不管加不加糖或黑洋酥,都增强了同门兄弟的凝聚力,十年二十年后见面,酒酣耳热之际聊起那糨糊一般可稀可稠的美食,虽然有点难为情,但心里一直暖洋洋。
近日,与上海电影制片厂制片人吴竹筠兄一起吃晚饭,他正在经营一家特色面馆,生意不错,还想恢复儿时吃过的美味,比如炒麦粉。我一听就来劲了:“炒麦粉档次太低,吃口也差,得做成炒米粉,胀开后在碗里加一把花生碎、五六颗葡萄干、一枚核桃仁,再用蜂蜜兜头一浇,就像卡布其诺上面的图案一样。对了,浇成一个M,麦粉米粉打头就是这个字母,但不能跟麦当劳一样噢,我们是中国制造!”
“对了,中国制造!从牙牙学语的小毛头到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都爱吃,就这么定了!”竹筠兄大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