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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残缺的时光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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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走进上海图书馆历史文献中心文献保护修复部的时候,我还意识不到自己进入了一个普通读者不会涉足的图书馆一角,也还来不及把眼前所见与自己模糊的事前想象作对比,大概以为这只是某个类客厅功能的地方吧,还有什么更心脏的位置在后头。它不像一般办公场所那般间隔分明,因此显得更为开阔;相连的办公桌,其实更像是工作台,给人一种传统手艺工场的错觉——众人各踞一角忙着手上的活,却也能自由、方便地移动到他处,彼此支援。

那个想象中的后头心脏位置,大概会与“陈旧”、“角落”等词语有关,甚至,可能是“阴暗的”、“逼仄的”。但这里窗明几净,大片玻璃窗前,摆着各式小盆栽,到访那天,仙人掌刚好开出了小花。四周各种科研仪器和修复设备,更平添了现代感。直到文献保护修复部主任张品芳老师领我亲炙门边那一摞待修复的古籍,我才确知,这里就是了。

离开之时,张老师提醒我:“来,洗手。书叶里面可是有霉菌、螨虫的。”我才惊觉这与天天接触的书毕竟不一样,自己确实越过千年,触摸了古物。我没有细看故纸上的内容,但阅读千年前的文字,和接触那个时空遗留下来的实物,是两回事。存在即毁坏,而幸存物是时间存在过的证明。古籍修复大概就是一种抗衡时间流逝的手艺,并且证明时间确实存在过。

过去到现在,大家皆是零起点

1989年,文化部委托上图举办了一次古籍修复技术培训班,由修复专家赵嘉福主持,主要面向南方地区招收学员。当时在上图工作不久的张品芳,和另一位同事一起进入培训班学习。所有人都在“不知古籍修复为何物”的情况下,从零开始。培训内容包括文献鉴定、版本鉴定等理论课程,也有实践操作。在尚非定向培养的年代,有些学员耐不住寂寞便换岗了,而张品芳坚持了下来。“以前很单纯,觉得做了一行就要做好,没有任何杂念;既然跟了老师,就希望把他的本领都学会、学精。”而赵老师除了擅长古籍修复以外,也精于修复装裱和碑刻传拓。

古籍修复是上图很重要的工作。图书馆行业的性别比例素来阴盛阳衰,一般来说,从身高、力量等因素来考虑,女馆员都被安排学修复古籍,而男馆员学修复装裱、碑刻传拓,让技艺不至断层。“但跟了赵老师,他会的就全教你了。既会修复古籍,又会书画装裱、碑刻传拓,这在图书馆行业里很少。拜上图有这样全方位的技艺传承,我才有机会学到这么多手艺。”

张品芳说:“大部分从事古籍修复的人,入行前对这行业都不是很了解。”即便到了现在,依然如此。办公位置就在她左前方的年轻修复员王晨敏,在2005年大学毕业后就来到文献保护修复部工作,算是年轻一辈修复员中最资深的一位了。但他说,当年来上图应聘这个岗位,是因为听来这里试用过的师兄说“挺好玩的”、“沾书玩”,只有模糊的概念。经过50天的试用期,他留了下来,而一起试用的另一位候选者在试用一两个礼拜后就选择离开。在那50天内,王晨敏所做的也只是穿线、装订,与具体修复工作还未沾到边。

50天试用期,是让应聘者感觉自己是否喜欢这份工作,也让老师们观察他是否适合。张品芳说:“这份工作一般人都可以从事,但就像搞艺术一样,有的人特别适合,有的人做来做去都没有进步。它毕竟是操作性的,所以需要手的灵巧度,天分在这个行当很重要。还要能安定下来、坐得住,因为这个行当要坐冷板凳。手再灵巧,沉不下心,也没用。”王晨敏补充说:“学习心态上要谦虚,愿意提问。”

师傅带徒弟,学无止境

张品芳进入古籍修复行业那一年,她22岁,赵老师的岁数则刚好是她的两倍。现在她快接近老师当年的年纪了,赵老师也已经于2004年退休,但她至今还不时向老师请教、探讨专业上的问题。她说:“学无止境,艺无满足。”

古籍修复涉及很多工序,古籍破损的情况也形形,其中以虫蛀最多,其次还有霉蚀、鼠啮、火烬、老化等。她给我演示了修补虫蛀孔洞的方法,从调浆、选纸到修补,虽则只是整个修复的一小段而已,但每一个步骤都大有学问,绝非外行人以为的贴贴补补而已。“古籍修复不是光补个洞就好,你要碰到每种情况都能应对。进行修复的书,是书库管理员根据书况和读者需求送过来的,你没有办法挑选各种类型的破损情况。也许你连续修了三五年,都只是处理虫蛀的问题,修复年限短,别的状况就可能碰不到,那你怎么知道自己以后都能应对呢?所以师傅带徒弟的模式是必要的,师傅不可能把所有状况都事先告诉你。光补洞、穿线,可能三个月就可以像模像样。但真的算掌握吗?另外,每一道工序、每一种装帧形式,你要知道要点在哪里,手势应该怎样,要注意什么细节。像装帧形式,作为修复员都要会的,而且要做得精。每一个手工行业都需要一定年份积累。”

由于具有书画装裱的功底,张品芳曾经到上海博物馆学习了3个月的古画修复。上博的老师都是一流的修复装裱专家,她在那里学到的一招一式都极为规范、正宗。不论古籍还是古画修复,基础扎实的传承非常重要。“师徒制”的好处,王晨敏感受很深。自从2007年“中华古籍保护计划”启动以来,每一年国家及地方古籍保护中心都会举办大大小小的培训班。各馆修复员集中学习,但具体工作还是得回到自己所属的图书馆,有些人在班上感觉学会了,但回去自己做却摸不着头脑,这在只有一两位修复员的图书馆尤为明显。王晨敏说:“没有正规的老师教,他自己学,会‘悟’一些东西。但有基础的‘悟’和没有基础的‘悟’,出来的东西是有区别的。培训班里能够学到怎么做,但这边的老师除了告诉你怎么做,还能告诉你为什么这么做。小的图书馆也许就一两位修复人员,通过一两次培训班就开始修复,经常遇到问题来这边咨询,因为他们的‘自由空间’太大了。”如果有老师在旁的话,就可以跳过摸索的阶段。自己摸索甚至有可能走歪,要纠正过来就有难度了。

修旧如旧,与保护并行

古籍修复要做到“修旧如旧”,主要通过补缺(把破损的书叶修复)和加固(对霉变、老化而失去强度的书叶进行整托),避免破损情况继续恶化下去。

既然要在材质上做到尽量接近原物,而历经时间后,每一本书甚至是每一张书叶的状况都略有不同,用来修补的材料也就种类、规格繁多,很多时候甚至需要再加工。古代的宣纸都是手工制作,不像机械造纸厚度、颜色等皆标准化,按古法制作的修复用纸种类再多,通常也难以完全与原书一致;加上尘封、水渍等外在因素的影响,在同一张书叶上,往往不同区域的颜色也不尽相同。单以厚度和颜色来进行修复前的配纸,经常出现A的厚度适合,却需要B的颜色来搭配才有最佳效果的情况,这时只能选择厚度适中而颜色比原纸略浅的修复纸,或对修复纸进行染色加工。修复完成后重新装订回去,也需要选择粗细协调的线,并且维持原来的装订形式。而针对双面印刷的西文和民国文献,为了不遮挡文字,则需使用透明度高且韧性足的修复纸;各种文献的封面用纸皆与内文不同,所以需要对修复纸进行人工染色加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