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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星人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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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苑的桂花盛开了,众香在空气中浩浩荡荡的走或者跑,真是香得让狗吃不消,喷嚏连连。

这只打着响亮喷嚏的小狗有个名字:蜗牛狗。

这个奇怪的名字缘起于它的蓝色背心,上面绘着一只鲜红的卡通蜗牛。

蜗牛狗住在一个没搬来的业主的空车库里,里面有它的床――一只还算硬实的纸箱。纸箱里充满了它自己的味道,睡在自己的气息中,一种错觉浮上来:家不曾迁移。

蜗牛狗盼望和同类一起玩耍,可惜溜狗的人都不让它靠近,它只能尾随着他们的宝贝,分享被宠被溜的幸福,可惜人类就是不愿让它借光,走开!野狗!粗鲁的人还会这样呵斥。

不同意就不同意,我自得其乐。哈,果然来了一个!它看着那团奔跑着的皮毛,嗖的一声,窜进了对面的灌木丛,千万张树叶瞬间喷发出一团绿色的气味。又是一只流浪猫!很普通的民众,数量多到让同样流浪的它感到崩溃,但绝非让它胆寒,它毕竟是汪星人,喵星人见到它总要逃的,就是胆大的也只是虚张声势地弓起背,炸开毛,冒充大块头。它不像其它狗,看到猫就像见了怨家,它模模糊糊地想起另一群猫,它们住在铁笼中,个个都像受气包……

小区里的流浪猫和铁笼子里的小猫不同,它们的眼睛因为警觉而显得锃亮,眼神里充满了故事。它们都是土著,有漂亮的,也有难看的,大多鼻头污黑,挂着眼屎,身上不是泥灰就是说不上名堂的浆汁,哪怕天生雪白的俊猫,用不了多久,就变成了标准的土猫,有的背毛还一络一络的纠集成硬团,看上去就像是猫和癞蛤蟆生的孩子。偶尔它们身上会有红色,那是自己搔出来或者被人被狗被其它猫弄出来的血。根据它们脏的程度,可以了解流浪时间的长短,就像它自己,是眼看着一天比一天脏的。

它羡慕猫们的适应能力:饿了,吃人类扔在垃圾堆里的残羹剩饭;饱了,舔爪理毛梳妆打扮一番;高兴时三五成群追逐嬉戏或练练攀岩;无聊时寂静处打坐参禅一坐就变成塑像;累了就能睡得昏天黑地;稍闻动静就立即进入一级警戒;恋爱时尽情地叫唤哪怕被嫌弃的人类打得腿骨断掉,一眨眼又为争夺女伴被同类抓得脸上开花;也有独来独往的猫,脸上挂着对世界漠不关心的清高,就是病危了也不哀求人类,只会找个隐蔽的地方孤独而高傲地死去。蜗牛狗心里空落落的,怎么也学不会猫们的生活态度。它还是喜欢人类的屋子,喜欢和人住在一起。

即便是外行,也能看出这只小狗不是纯种类,典型的土狗皮色,普通的大耳,但懂狗的人又能看出一些不同于土狗的地方,它的骨架还保留着西高地的血统,呈水平状的胸部厚而结实,黑洞洞的眼睛珍宝一样,透着憨厚亲人的神态,亮亮的,仿佛对世界敞开着一切。软心肠的人连连叹气:唉!被人遗弃了还这么信任人!

最初的日子,蜗牛狗还不太习惯睡在一个陌生的车库里,它一直惦记着巴巴麻麻床上的红心、黑心――那条印满了双色心形的被子。它不知道同样流浪着的猫为什么这样安然?人类扔掉的任何容器,只要钻得进去,它们都会视为睡床:在方塑料盒中睡成了方猫,在淘米篮中团成了圆猫,在小三角柜里伸展成三角,哪怕是个狭窄的纸箱,照样能把身体调整得又扁又长。蜗牛狗不行,它忐忑不安地进入梦乡,脚会轻轻抽搐,身体微微颤抖,有时睡迷糊了,魂又回到过去……

“蜗牛狗”依稀记得自己生活在垃圾箱边,后来被人捡到了猫舍里,同屋有许多住铁笼子的小猫,它最喜欢那个名“一点点”的傻猫,它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儿。傻咪叫它“黄叉叉”,它喜欢这个名字,小猫们都说它背上长着的那个“叉叉”好看。后来主人把它带回了家,从此它又有了个新名:“贝贝”。主人在贝贝面前自称巴巴麻麻,他们发的是第三声,带点自学成材的港腔。他们四十岁出头,在事业上,他们有着不甘于小打小闹的志气。

巴巴是小老板,做混凝土的,可身上没有半点水泥粉碴,倒像是做劣质西服的,为省钱自己充当模特儿,每天换一身,有时过大有时过小,偶尔合体偏偏颜色怪异,仿佛永远搞不清自己的尺寸自己的身份。巴巴矮墩墩,胖乎乎,脾气绵软,笑功夸张,尤其看到漂亮女人,年轻女人,那笑更是润泽得挤得出水来。其实巴巴不值得详细描写,放在人海中用不着一秒钟就能淹没,就是在好色的萎缩的男人中,他也算不上出色。

倒是麻麻可以费上几句口舌。她一阵勤一阵懒,勤快时就去开店,茶馆、面店、美容院,甚至出售所谓的金银首饰,亏本了就收场,小赚了也会再转一个形态,转转网店做做瑜伽,反正时间总好打发。她说话像锐器在玻璃上划动,尖细得断断续续颤颤悠悠。她的上衣并不短,但在下摆处总是横着一道宽边,像干脆利落的堤坝,拦截了某种长度,显出一种莫明其妙的斩钉截铁。麻麻爱穿裙子,夏裙轻薄,可见蕾丝内裤,冬裙厚谊,露出半截有实力的七分裤,掺着金银丝,隐隐约约的亮。她并不胖,这身打扮使身材更加颀长,且有点小妖。她的回头率很高,众多视线集中在她无名指上:一枚方方正正的乌色大戒,一连盖了三个指宽。从造型到色泽,既不玲珑秀气,也不妖娆盛放,粗心一看还以为她用指尖夹着一只微型钱包,怎么看怎么怪,除了令观者弹眼落晴,没有任何前卫的造势力量。说它是整体装扮中的一个破绽,不如说是一个坚硬的泄露,泄露了一种拙劣的模仿,也许她的亲戚或熟人中有搞艺术的,让她感到随众是一种平庸,便借无名指这个小小的领地表示一下不凡。混凝土老板对老婆的手有些熟视无睹,偶尔看一眼乌戒,露出心知肚明的神色。

这对老板夫妻有两个共同的爱好,一是数钱的爱好,他们称之为手指运动,他们信奉手指要多运动,否则早衰得了老年痴呆症就彻底玩完。第二个爱好便是拌嘴,可谓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嘴仗功夫是由第一个爱好派生出来的,但话题却在感情纠葛上兜圈,男的怀疑女的红杏出墙,低价出售水泥给小白脸建筑商,还贴时间和年轻男人一起喝茶:“哦你赶时髦姐弟恋啊。”

女的则冷嘲热讽:“你当自己是唐伯虎啊,充其量是西门庆罢了,看到女人一副贼塌兮兮的样,有本事送钻戒给别人,多气派!弄几件假名牌也不怕别人背后笑你乡下人。”

每当他们眼对眼开大炮,口对口飞水弹时,贝贝就会冲到他们中间,绕绕这个,碰碰那个,声音呜呜的好像在哭。巴巴麻麻顿时生起相同的感触:同床人还不如一只小狗重情重义!

狗狗的真情起了作用,一场即将燃起的嗔怒立即发生变化,大火变小火,小火变星星之火,星星之火不再燎原,撕红派司的计划说告吹就告吹了。

贝贝对得起宝贝这个昵称,它的吠声就是禅宗的棒喝,道家的炼丹术,儒家的养心说,阴阳家、杂家、诸子百家九九八十一的修身养性全套大法,只要它在,只要它叫,老板夫妻的心顿时明镜似的:真是脑袋给枪子打了?再吵也不会把吃饭的吵进自己的饭店,再吵也不能提高水泥黄沙的需求量。08年的8不是发,是罢。罢罢罢!化去了,放下吧,暂时赚不到大钱死不了人,保养好自己是头等大事,吃好、穿好、玩好,吵也要吵得好,门要关关牢,喉咙要卡卡紧,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巴巴心情好时就训练贝贝站起伏下握手转圈,麻麻搓麻将赚了一票也会给贝贝延长梳毛的时间,有时接了个使她满脸生起桃花的电话,更会激情满怀地招呼贝贝:“来,麻麻奖你一块好吃的。”她会忘了十分钟前刚扔给它一块咯咯作响的骨胶点心,更会忘了昨天晚上还在对着钱包发誓,贝贝的点心一星期不能超过一次。

贝贝习惯了人巴巴人麻麻的做派,他们的喜怒无常称得上相映成趣,只要他们不打起来就好,贝贝可是看到过人夫妻吵架,最后气出在狗狗身上,它亲眼看见一条狗狗从窗里飞出,着地的声音是那样惊心动魄。贝贝当场吓得尿失禁,那满地的鲜血像张牙舞爪的火灼痛了它的眼。

但是,贝贝的担心还是来到了。那是一次嘻嘻哈哈的饭局,贝贝闻到了浓烈的肉香和鱼腥,还有酒水飘飘欲醉的味道。和巴巴麻麻一起吃饭的是一家陌生人,男人国字脸,哼哼哈哈心不在焉,女人浓妆照人,服装却一身黑,同来的还有一位狗妹妹,大名妞妞,雪白的妞妞扎着一只朝天的小辫子,头绳五颜六色,它像人一样坐在黑衣女身旁,时不时矜持地哼上几声。

贝贝发现巴巴面向那家人时身子前倾,笑时嘴比平时咧得大,而麻麻尖声地说个不停,双脚也抖个不停。贝贝怕累着了巴巴麻麻,心疼地贴近他们,可他们无视它的存在,只顾自己笑啊,抖啊,贝贝只好没趣地走开。

贝贝想和狗妹妹玩,黑衣女本能地揽住妞妞,好像保护它似的,还大惊小怪地问贝贝的麻麻,是乡下人送的草狗吗?为什么不养纯种狗?到养狗场闭着眼随便摸一个都比眼前的强啊。贝贝的麻麻脸上有些挂不住,说哪是草狗,是从正经的宠物店里买的,虽然只付八百元,是从一千五百元上杀下来的啊!

黑衣女的脖子像被霜打了一样缩起来:“八百元?这只骗子辣手的,我们小区里就有这样一只野狗……”

一直哼哼哈哈的国字脸打断了老婆的话:“什么野狗,应该叫流浪狗,都是不负责任的人遗弃的。”

黑衣女振振有词的:“只有吃饱没事做整天救猫救狗的人才这样说,他们脑子一多半坏掉的,如果你去领养,他们还会倒贴你,主动帮你绝育免疫。你早点对我讲,这笔钱不就省下来了……”

贝贝的麻麻脸拉长了,贝贝的巴巴见状想挽回颓势,自嘲道:“我太太害怕狼狗,本来我想买黑背的,店主说西高地亲人,她耳朵根子软,就买下了。”

国字脸朝女人挥了挥手,阻止她再发挥下去,他的身子往贝贝的巴巴那里略为侧了一侧,很诚恳地:“阿弟,我太太是妇人之见,不要理她。不过,你们确实被人宰了,西高地都是纯白色的,你一看就是串串,背上长个黄叉叉又不讨喜,反而有点晦气。看清楚了,我们才是纯正的西高地,五千元,一分也不肯便宜。一分价钱一分货,一比较就知道了,你扒开外面的毛,里面还有一层又软又密的短毛……妞妞,别动别动,我说你管好你女儿行不行……”

黑衣女把狗抱到自己膝上,附合着老公:“是呀是呀,纯种的毛是要一直打理的,如果不管它,最长时可以拖到地上的,我隔一段时间就给妞妞做个造型,老好玩的……”

贝贝的巴巴跟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贝贝的麻麻的脸色却红起来,不是桃红,是酱油红。

国字脸像上普及课一样认真:“西高地的脸有点像狐狸,你看我们像不像狐狸?你们像啥?就是一草狗样。不过你们鼻梁还算长,但颜色不正,黑得不纯粹,有些咖啡色,我们是正黑,而且大圆。你再看脚,虽然你们前腿比后腿长,这没错,但脚上的毛不多,没有盖住脚面,看上去像得了脚癣一样。你再看我们的,内趾头多厚,脚底心乌黑,一看就没话讲,我们就是上品小畜生……哈哈哈说多了说多了,来,吃酒吃酒……嗯嗯,味道不错,到底是活物……实话对你们说,要包这个工程的人不少,竞争激烈嗳,虽然老板信任我,拍板的话还是他说了算……”

“当然当然,就靠大哥美言了,我领情的。”巴巴拿出一个红包,笑得下巴快脱臼了:“我懂的,大哥办事需要打点费,事成后我也不会忘了大哥的。”

国字脸斜一眼红包:“我也不敢打包票,万一办不成……”

巴巴一脸的正气:“看大哥说的,我们是这样的人吗?办不成我也会给大哥辛苦费……”

贝贝无聊地在这些腿脚树林里转,人腿、桌子腿、椅子腿,还有妞妞一会收上去一会垂下来的狗腿……贝贝突然觉得气味不对,肉香鱼腥中散发出了酸辣的气味,它探出脑袋,国字脸男人在打噎,一个接一个,一团又一团的香臭酸辣混合的气味在空气中打滚。麻麻用陌生的眼光瞪着它,好像很不耐烦,贝贝忙夹起尾巴去巴巴那里邀宠,结果看到的巴巴也很陌生,那假笑比哭还难看。贝贝从中闻到了巴巴麻麻的紧张心情,它忙缩紧了尾巴。

十几天后,巴巴接了个电话,脸一下变得铁青,麻麻则“拆白党拆白党”地骂个不停,然后他们好像互相不认识了,谁也不理谁。没几天又莫名其妙吵上了。贝贝发现他们不再需要它劝架了,它跑到他们中间时,麻麻冲它大叫,声音尖得像一根针,戳得它耳朵根子痛。巴巴的声音则是划砖块,有点吃进去的感觉,闷得发紧,阴沉沉的。更多的时候,麻麻不理它,贝贝猜测她像过去一样头痛了,但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吃药,过去她头一痛就吃药的。巴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逗它,也不再叫它贝贝,“讨债鬼”三个字从他们嘴里蹦出来,贝贝以为这是个新名字,听到这三个字它就来回摇尾巴,它希望重温过去的快乐。麻麻便冷笑:“果然是个讨债鬼,贱!”它终于从巴巴麻麻的眼神中发现了原因:自己一定做错什么了。

有一天,贝贝的一只眼睛不舒服了,好像有只虫飞进去了,贝贝想去抠出它,但怎么使劲都不管用,眼睛越来越胀,贝贝很气愤,我的眼睛不是你的家啊,你赖着不走干吗?它每天都在用爪子对付这只看不见的小虫子,弄来弄去的眼角鼓了起来,麻麻大呼:“真是讨债鬼,怎么又长了一个瘤?”

麻麻一下捂住了脑袋,像过去一样哼哼起来。巴巴不理麻麻,自己跑到阳台上打手机。贝贝明白巴巴生气了,不像以前那样会拿药给麻麻。它马上跑到床头柜前,发现那瓶熟悉的药还在,它顺理成章地叼起药瓶跑到麻麻跟前,仰着脑袋看她。麻麻的眼神有了变化:“讨债鬼,还有点良心,算没白养你。”

麻麻接过药瓶,重重地朝角落里的畚箕一扔,药瓶盖一下弹开,药瓶在地上滚了起来。蜗牛狗追过去,用脚扒了几下,这才发现,药瓶空了。贝贝又趴住床头柜朝上看,巴巴从阳台上转过身,手机依然贴在耳朵那里。麻麻恨恨地对着贝贝:“看什么看?早没药了,我还不知道你?巴不得我早点死!再进条母狗和你开心啊!”

巴巴脸冷冷的,继续和看不见的人说着话。

贝贝终于又发现了一瓶药,它高兴地叼下来,跑到麻麻面前直摇尾巴。麻麻一把夺下来,狠狠地朝床头柜方向扔过去,药片在半空中形成一道白光,哗的一声,药片洒了一地。贝贝冲过去,低头闻着,这些药片比原先麻麻吃的大多了,味道也有些不同。

巴巴突然走过来,对着贝贝就是一脚:“你动我的药干什么?”贝贝惨叫着在地上滚了一下,爬起身就逃到了床底下。巴巴继续怒道,“叫什么叫?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还不满足!”

贝贝趴在地板上,眼仁直往上翻,它惶恐地看着巴巴麻麻气得变形的脸,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误:既没找来麻麻吃的药,又把巴巴吃的药糟蹋了。

它终于看懂了巴巴麻麻的心事,他们不愿意看到自己,于是它找个角落躲起来,专心一致地对付眼角的这只叫瘤的小虫子。终于麻麻拿来了一种药粉,拌在罐头里给它吃,贝贝好久没吃到罐头了,它感激地伸出舌头,虽然麻麻快速地缩回手,但它还是添到了一个指头,多么熟悉的味道啊,麻麻的手有一股香味,脂粉香、桂花香混合着不知所以然的化学元素。

贝贝沉沉地睡着了,醒来不见了巴巴,也不见了香喷喷的麻麻,同时不见的是“讨债鬼”这个名字,再也没人这样叫它了。这对老板夫妻将它丢弃到一个陌生小区时良心没有完全泯灭,还知道给它一只大纸箱,纸箱里有一只它玩旧的绒布猫,它随身穿着的背心也没被剥夺。扔宠物的人很常见,有些人像随手扔掉用过的餐巾纸和废电池一样,同样是扔,小老板夫妻还算有点常识,就像废纸、废电池应该扔垃圾箱和回收箱一样,不想养狗了就要扔进小区,扔马路上是垃圾瘪三的作法,他们怎么说也算中产阶级了,是有身份的人。

可是贝贝完全不能体会巴巴麻麻的想法,这个陌生的小区有那么多的房子,一扇扇门,一扇扇窗,散发着热气腾腾的气味。可是没有一扇和它有关系。它茫然地移动着目光,哪里才是我的家啊?

在熟悉这个小区的过程中,它也熟悉了人们对自己的称呼,蜗牛狗、流浪狗、野狗。对最后一个名字它最警觉,一旦听到这两个字,它就夹紧了尾巴。正值十月,小区桂花树盛开,麻麻的气味隐在里面,风和阳光都在飘荡,桂花香里藏着狗粮、净水、肉骨头玩具,它一寸寸的寻觅着,空、空、空!陌生人在它眼前走过来走过去。

老天不负有心狗,终于它在小区门口闻到了熟悉的香味,一辆车停在岗亭前,车里坐着巴巴、麻麻,麻麻怀里还抱着一条白色的贵宾,贵宾扎着一只冲天的小辫子,和那个妞妞一样,五颜六色的头绳,巴巴正怒容满面地和保安吵……

甘露苑刚成立业委会,小区积弊已久,百废待兴。从保安门禁抓起是当务之急,外来车、非小区人员一律不得借道。蜗牛狗的巴巴麻麻并不知道这个变化,他们已经借道六年了,北门进,南门出,本能地将它视为一条大马路,更何况他们曾经在里面兜过风,考察过里面的环境,当初把贝贝放在这儿也是郑重其事的,小区全是四层楼的复式房子,一楼复二楼,三楼复四楼,底楼的人家有着一个几十平米的小花园,楼上的人家也有一个露天平台。小区面积又大,业主们属于小康水平,扔掉的食物也够养活几条猫猫狗狗了。凭良心说,一般的人还住不上这样的小区呢,作为一条狗应该知足了。有时,他们穿过小区,过去的麻麻还会摆着脑袋两边张望,偶然还会嘀咕一声:“不知道这个小讨债还在吗?”现在,这个小区为了安全杜绝了他们的方便之道,老板夫妻非常郁闷,难道以后他们就要兜远路了吗?这让他们感受到一种莫名的限制,令他们非常的不爽!他们当然想不到由此一来,也同时断了狗贩子猫贩子的财路,小区的流浪猫狗就安全多了,这一刻他们完全忘记那只曾经叫贝贝的宠物狗了。

蜗牛狗大声叫着,兴奋地冲上去,熟练地趴到车上立起身来,过去它就是这样急不可耐的,它习惯坐在后座,靠着麻麻看窗外的风景。它记得麻麻戴着戒子的手放在它的背上,抚摸它时有一道小小的压力滑过它的背脊,它从没想到有一天会有另一只狗代替自己坐在那个位置上。这只白贵宾像麻麻亲自生出来一样,脸和麻麻长得很像,它的脸和耳朵的毛剃过了,一直剃到了前胸,一个凹下去的V字。白贵宾天真地看着窗外的蜗牛狗,它摇着一坨球一样圆的尾巴,好像在邀请蜗牛狗上车。

蜗牛狗吃惊而又焦虑,如果能回到家里,不要说断尾,断耳它也愿意。巴巴发现了蜗牛狗,先是有些惊异,继尔有些慌乱,他急急地摇上车窗不再和保安罗嗦,麻麻则惊叫一声,脸色顿时变得绯红。颠沛流离、饱经风霜、风餐雨露、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凄凉孤独这一类的词她还没学会书写。“哦哦宝贝不怕!”她安慰着身边的贵宾,脸上满是疼爱。蜗牛狗叫得嘴都要撕裂了,恨不得露出心给巴巴麻麻看。麻麻低下头,用手按着太阳穴,她的头痛病又犯了。蜗牛狗又急又怕,麻麻的病加重了,可她身边没有药。麻麻呀,你让我回去,我会帮你找到药。

保安拍拍蜗牛狗的头:“好样的,我们蜗牛狗有当警犬的潜能。”这辆熟悉的车开始倒退、拐弯,保安松了口气,继续劝退着后面的一辆宝马。

蜗牛狗继续叫着,尾随着巴巴麻麻的车子奔了出去,追了几十米它停了下来,软弱地趴在了马路边上。蜗牛狗眼巴巴地看着开远的车子,眼睛充满了困惑,巴巴麻麻得了疯心病不认得我了?我是他们的贝贝呀!

它突然记起了自己的名字。它差不多已经忘了自己有过这样一个可爱的名字了。

蜗牛狗很伤心,身子微微发着抖,眼前的一切变模糊了,因为巴巴麻麻是坐着车子逃走的,因此所有的车子都变成了冷冰冰的东西,一辆接一辆地从它眼前过去,这些车子连成一片,仿佛成了一把锯,割拉着它的眼睛,痛啊!

门口的保安在唤它。蜗牛狗重新回到了甘露苑。它垂着尾巴慢慢吞吞地走着,真得像一只蜗牛。桂花香依然飘荡,但已经变味了。原来香和香不同,小区里的香碰触不到,但无处不在,不像麻麻身上的香,说来就来,说没就没,像一个恶梦。

突然,蜗牛狗兴奋起来,它闻到垃圾桶边上有一股特殊的味道,那是既熟悉又陌生的药味道。它飞扑过去,几爪子就刨开了塑料袋,里面有一些散开的药和几瓶没开封已经过了期的药。

蜗牛狗乱搅一阵,那些药的味道混杂着,刺激着蜗牛狗的嗅觉。它疯狂地乱刨乱叫,没有麻麻吃的药,没有!没有!没有!

一个业主嚷起来:“这只狗肯定有毛病,保安!你们管不管?”

那个保安有些慌张:“管啊管啊,我马上找感冒药去,它可能着凉了。”

那个业主差点晕过去:“难怪我们小区搞不好,保安的脑子一团浆糊,喂,你也该看医生去了!”

保安讨好地笑着。物业的位置岌岌可危,谁都害怕新成立的业委会炒掉他们。蜗牛狗看着保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紧张。保安强作镇定:“蜗牛狗你太脏了,我帮你洗洗吧,干净的狗谁都喜欢。”他拖出一条水笼头来,凉凉的水柱冲得蜗牛狗站立不稳……

那个业主继续大惊小怪:“这只狗阴阳眼啊?”

保安啧着嘴:“是得了眼病,这只倒霉的狗!”

爱管闲事的业主便孜孜教导:“保安啊,既然你这么有爱心,就应该科学管理,要给它上证,送它去宠物医院作体检,眼睛上的瘤子要开掉,要给它打防疫针,要给它吃狗粮,最好买进口的,国产的太吓人,全是三聚氰胺,吃了得肾结石,其实一只狗花不了多少钱的,每个月少抽两包烟就全有了。否则得了狂犬病多危险啊,咬人一口,你才倒霉呢,你有多少工资赔……”

保安的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语气变得硬梆梆地:“又不是我的狗,凭什么找我?我只是看它可怜偶尔喂喂剩饭罢了。”

蜗牛狗身上湿淋淋的,吹过来的风成了冷鞭子,它的眼睛里生出了冰碴子似的冷光。一个推着童车的女人远远地过来,它突然跳起身嚎叫起来,它越叫越猛,仿佛被自己的声音激励出了胆气,它凶悍地冲上去,女人见这只湿淋淋的狗冲自己狂吠,吓得惊叫起来。保安闻声跑来,蜗牛狗啮牙裂嘴地咆哮,露出了红色的牙床,保安一边后退一边虚张声势地:“蜗牛狗蜗牛狗,是我呀,你怎么不认识啦?”

蜗牛狗叫得更凶了,巴巴麻麻一逃,周围的一切都变了,连这个保安也变陌生了。

蜗牛狗的叫声把所有的人吓退了。它听见附近的一扇窗户打开了,一个人朝它看着,然后那人拨打了电话:“我们小区有野狗,非常危险,你们管不管?”

蜗牛狗不太明白这人的意思,但听出了恶意。它使劲甩开身上的水,钻进了一个防范不严的院子,竟然发现过去认识的一只流浪猫在人家里!它被女主人抱着进了一个镶着玻璃门的小间……

蜗牛狗眼睛变热了,它想起过去做贝贝的日子,它知道在这样的玻璃门后,会有亮晶晶的水笼头,一拧会流出干净的热乎乎的水,可以洗香喷喷的澡,洗澡的时候,小间里充满了湿漉漉的雾气,麻麻的身体在面前晃啊晃,麻麻的手在自己身上揉啊揉,舒服得好像到了天堂……蜗牛狗眼睛湿了,它听到里面传出杀猪一样的嚎叫,显然,这只笨猫不懂得享受。

一个男人走到客厅里,隔着玻璃门朝外看,并举起手作出驱赶的样子,蜗牛狗害怕得退了一步,它想起巴巴发怒的样子,一脚踢来很疼。蜗牛狗夹起尾巴走了,灰溜溜地钻出院子。

“乒――乓……”小区里又有人搬家了,鞭炮放得震天响,像过节一样。

蜗牛狗惊惧地朝响声处看去。它知道这响声预示着人类进来或者出去。蜗牛狗见过两家人同时搬家,两辆大卡车停在那里,相距不远,两家人家都在放鞭炮,乒乒乓乓中,附近一家阳台上晒着的棉被着了火,棉被主人找搬家的人算帐,没有谁承认是自己鞭炮惹的祸。三方争吵不休,吵到后来就是一场混战,搬场变成了搬人,有一个人躺在了地上,满脸是血,救护车呜哇呜哇的开过来,大卡车还挡着道,又是一场混乱的对骂,大卡车倒退让道,护工抬着担架艰难地挤过来,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蜗牛狗挤在围观的人群中不知被谁踢了一脚。这一脚使它知道,当人类很热闹的聚在一起时,狗要及时远离。

这串爆炸向蜗牛狗发出了警告,但它不知道待在哪里才可以避免危险,这是个到哪里都找不到家的地方。蜗牛狗非常害怕,它怕自己也会像几只倒霉的猫一样误入险境。小区里有个做烧烤的,曾拿异样的眼光看过它,它看到猫们也怕那个烧红的铁架子,曾经有猫的求救声从那里传出,救命啊救命啊的惨叫断断续续,小区里的人听不懂,他们中有人厌烦的说:“这些野猫怎么死不绝?一天到晚乱叫,烦死了!”只有蜗牛狗心里戚戚然,若哪只猫数日不见,总是凶多吉少,一旦进了做烧烤的人家,就再也见不着它的影了。

风越来越大了,吹落了桂花树上最后的桂花,它们是坚守在树上的最后的香,弱小稀少,它们掠过蜗牛狗的眼眸,无声地跌落下来,点点滴滴的金黄色,却不能完全遮盖脏污的地面,只一会儿,它们就憔悴了。

蜗牛狗走出了小区,桂花香拉扯着它的毛发,它们已经窜味,变得有些像药。蜗牛狗不顾保安诧异的呼唤,慢慢地走上了尘灰飞扬的道路。

有人给伍木工作的医科合作基地送来一条实验狗。他一见它就觉得眼熟,它怎么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难道认识我吗?

他把饭菜盒里的排骨挑出来,去喂这条狗,这条狗脸上出现一种复杂的表情,它的眼神使伍木想起了什么:啊!这么巧,难道它就是自己小区流浪的那条蜗牛狗?

伍木的心有些别扭,它和他共同生活在一个小区,还曾来他家院子里窜过门,它给他带来类似邻居的感觉,让他有些举不起手术刀了。

手术日程一直拖延着,他不将它关在笼里,而是散养在院子里,他想让它多过几天自由放松的日子。它像一条家养的狗一样,自由地出入各个房间,工作人员逗它时也知道做出回应,但始终不能完全的放松,它的神情里有着一种沉重和知趣,独自卧着的时候,后背影都能看出一种凄凉。

一天工作人员牵出一头山羊,那羊浑身发抖,两腿半瘫似地软下来,蜗牛狗突然走上去,舔了舔它的脑袋,山羊咩咩叫了两声,蜗牛狗靠着它卧下来,好像要用自己的身子去支撑站不稳的山羊,它的眼睛又黑又亮地注视着工作人员,仿佛在请求让它们单独待一会。工作人员被打动了,站在一边看着它们。一羊一狗就这样依偎着,直到工作人员又一次拉动绳索,蜗牛狗站起身,默默地跟着羊走,好像自己也要走上手术台上一样。之后这样的情况成为了常态,蜗牛狗总是会去陪伴即将做实验的动物,它安静地卧在对方的笼舍前,眼神里蓄着满满的怜爱和鼓励,那感情饱满得仿佛可以捧在手上,可以掂得出份量。

那些兔子、猕猴、山羊、小型猪只要看见它,就会变得安静,甚至连鼠类也好像变得镇定起来,它们好像参加接力棒比赛,从蜗牛狗这儿接过了满满的爱,支撑着它们跨过恐惧痛苦的一坎。

同事小纪很感慨,说这只狗真像小菩萨,自此,基地的人都管它叫小菩萨。

伍木看到“小菩萨”的眼神,总觉得有些不安。最近他越来越不了解自己,干他这一行的,是循着越来越习惯越来越无动于衷的规律,而他相反,在看似的麻木之后,心里暗藏的不安越发不能遇到风吹草动,外界稍有刺激,就翻动得厉害。每次下班回家,他都要换上包在马夹袋里的衣服,那上面没有多过的沾染实验所的气息,既便如此,临进小区,也会下意识地跺脚拍打衣服,他怕邻居们起疑心,更怕金丝丝和林夏婴闻到,他一直小心奕奕地对待她们,整天救助流浪猫狗的林夏婴让他产生敬重之情――你有什么语言对她解释,对小动物的残忍实验是为了人类的幸福?人类的功利心无法坦然地面对人类天然的仁慈心。而神秘莫测美丽如仙的金丝丝让他爱心澎湃――怎能由此吓退她呢?血腥与死亡的味道总是令人不快的。

傍晚,同事们先后走了,伍木最后一个离开。“小菩萨”正在门口的台阶上,它似乎有些不安,一会站起来,一会卧下去,眼睛始终盯着着马路对面的大屏幕,上面正进行着一场少儿赛歌。

“小菩萨”或许认出了那个牵着女孩上台的女人,她正是它过去的麻麻。

伍木走过去,掏出报纸垫在台阶上,挨着“小菩萨”坐下,他也看到了这个女孩。女孩两岁半左右,稀疏的眉毛,眼睛略小,单眼皮微微泡着,嘴唇却厚,有些跷起来。伍木想,成年后这张嘴涂上醒目的唇膏,或许会有性感的魅力了吧?可眼下实在惨不忍睹。女人摸摸女孩头,然后迈着半模特儿的步子下台,女孩追上去一步,莫名其妙地捅了做妈的一拳。从这女人的年龄上,伍木猜出这个孩子来得不易,所以宠成了宝贝疙瘩。女孩回过身面对观众,胸往里一缩,身子扭了扭,又转头朝幕旁跺了下脚,随着镜头的移动,蜗牛狗又看到了过去的巴巴。巴巴站在大幕旁,正朝这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女孩傻笑着。

伍木解读了女孩的眼神,意思是:讲好了,一会就给我巧克力豆!不许你们偷吃!女孩既撒娇又撒野,还有点在陌生大众前的小小胆怯,伍木想起“贼塌兮兮”的民间俗语。

女孩扭捏着报出歌名《姑娘跟我回家吧》,全场爆出热烈的掌声。去年流行的歌曲大众还很熟悉,容易产生共鸣。按理一个两岁多的女孩唱这情歌是大大地超前了,可现在要的就是这个劲,时代已习惯了超前,农作物要催熟剂,食品制作也要符合快速的饮食方式,什么都讲方便,方便面,方便粥,方便成熟快乐,就像那些肚子还圆着的和脸相还分不出男女的少年跳伦巴一样,照样要做出各种的动作。当这个两岁多的女孩亮起五音不全的嗓音,不知就里地唱起来,伍木不由感慨时代真是进步了,什么人都可以上舞台过一把演员的瘾。

“小菩萨”汪汪叫,对着银幕喝倒彩。

伍木摸摸它的头。他很宽容,这首歌对一个来说有些难度了。果然女孩很快陷入困境,表情开始变得悲惨:“姑娘我要我要带着你回家,来吧来吧,姑娘姑妈……来吧来吧伊呀伊呀巴……唔唔唔”她终于哭了起来,唱乱不说,还破句、断句。倒是她那难看的哭显出了几分可爱的真实,麻麻手拿棒棒糖慌乱地冲上台,过于着急竟使她摔了一跤,小姑娘不哭了,捡起棒棒糖,又咯咯笑着去拽母亲。掌声重新响起来。麻麻胀红着脸爬起来,牵拉着女儿,向观众席鞠了一躬,在众人的鼓励声中匆匆下台。

“小菩萨”把嘴抵到地上,叫声变得呜咽。

伍木又摸了摸它脑袋:“那是小孩吃的点心,不是肉骨头。你馋什么?”他在包里摸了摸,掏出一包牛肉干,撕开拿出一块,“小菩萨”俩前腿搭到他膝盖上,微微颤抖地一口咬住了牛肉干。

伍木轻轻弹了一下它的脑门,它往后仰了下脸,老老实实地趴下了,趴下只哼哼了两下,见伍木拿出第二根牛肉干又立即抱住了他,身子重新颤抖起来。伍木长叹一声,“小菩萨”平静了,微昂着头看他,它的眼睛纯彻如同水晶。

路上飘浮的尘灰被一辆辆开过的车带动得跳起舞来,初亮的路灯之光映在伍木头顶、肩胛的凸出部位,照在“小菩萨”的头和背脊上,他和它的一大半沉浸在朦胧的暗色中,像一幅立体的画。

伍木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改行我也改行,我还是穿白大褂,你呢?天生一件十字背心……”

伍木申办的“333宠物医院”开张了。这个名字有特点,易记,易传播,人们很容易将“333”变为昵称。最初伍木很费了些脑筋,起什么名都觉得欠缺。申报时还特意在“伍木宠物医院”后标明“暂名”。没想到“小菩萨”叼来了一只鸽子,放到他脚边邀宠。鸽子脚环上有“1003337”的编号,伍木顺口读道:“药灵灵……”他笑了,当即请小纪在信鸽协会主办的网站招领启示,他自己则仔细检查鸽子。没有任何外伤,但肘关节和踝关节肿胀,翅膀垂着显得没力,最后确诊为关节炎型沙门氏菌感染。这是伍木第一个用于治疗而非实验的患者,伍木有着说不出的轻快。小纪的姐姐是个数字爱好者,什么数字到她那里都能说出道道,她告诉小纪三点构成一个三角,形成一个平面,是最切实的形式,三个三连在一起也有趣味,红黄蓝、身心灵、主谓宾。她说当相对立的两个事物结合在一起,新生事物便得以创造。对于这只病鸽来说,333意味着疾苦、治愈、新生命。她认为,这个编号本就包含了这只鸽子命运的一些信息。而最后那个“7”字说法更多,从易经里就能看到“七日来复”的理论,是宇宙生命七日一循环的规律。伍木觉得“3”字的解释很好玩,对“7”的理论就有点糊涂,但他知道五脏若有病,往往能从七窍的变化中反映出来,就是为人类做出牺牲的实验动物,它们的恐惧也能从七窍中流露出来。他点点头说:“七就是起,起死回生。要谢谢你姐姐,启发了我,三三三!太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