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老板“背黑锅”:我当“职业丑人”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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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被炒，只能做炒人的人

2009年从人力资源管理硕士毕业后，我来到深圳一家电子设备公司任职。可没多久，因为公司领导层发生变故，我不幸成了被解聘的一员。

在网上搜工作时，我得知有这样一个职业――“职业丑人”，它是企业裁员的新利器。原来，近年来，一些大公司经济出现困难时，经常要采取裁员等措施，以保证公司正常运转。但裁员又是一个非常得罪人的工作，于是，“职业丑人”便 应运而生。他们专门被雇来代替企业的人力资源部做“恶人”。常常被直接空降到公司，从裁员方案制定到执行一手包办。

突如其来的一场裁员，肯定会让公司员工人心惶惶。待裁员结束后，“职业丑人” 领一笔不菲的报酬走人，公司立即召开员工大会给予“安抚”，说对方工作失误，给公司造成了损失，已经被BOSS赶走。“罪魁祸首”已除，员工找不到发泄的对象，“民愤”自然就平了。

联想到自己曾经被炒的无奈委屈，怀着负气的情绪，我打算做一个“职业丑人”。说干就干，我搜集了相关的资料武装自己后，开始寻找当“职业丑人”的工作机会。

职业丑人，看上去很美

两个多月后，我签了第一个当“丑人”的合作协议。雇我的是一家外资公司，大概因为水土不服，这家企业在来到中国后业绩一直不佳，接到国外总部的裁员通知后，这块烫手的山芋，令人力资源部颇感头疼。欧美企业喜欢闪电式裁人，干脆利落，同时他们又不希望发生纠纷，于是人力资源部就想用“替身”来做这事。

“职业丑人”协议这样约定：我为他们裁员三分之一，工作为期三个月，报酬3万元。进入公司后，我以总部派来的人力资源部经理身份进行裁员工作。我们对外宣称调原来的经理去外地工作，实际上他在幕后为我提供员工的各种信息方便我的工作顺利进行。

对于第一份“职业丑人”工作，我非常谨慎。上班第一天，我拿起工作台上的花名册，做第一次的摸底排查。坐在我对面的人事主管向我解释说：“这里面已经初步把不该辞的员工剔除了，名单上都是可炒可不炒的，至于炒谁，就要你以专业的评判标准来决定了。”

花名册、入职时的简历、绩效考核成绩这三样是我参考的硬性标准。把它们综合起来，我用了三天时间才艰难地整理好这份名单，一共51人。除了合同到期不予续约以及平时工作态度不积极的共13人外，剩下的都是像当初的我一样认真工作的员工。

我原以为自己在选择名单时会当机立断，可看到那一份份普通白领的简历时我就动了恻隐之心。他们和两个月前的我一样，因为公司的命运不济，就要失业了。谁会知道他们当初为争取这工作和在工作中的艰辛付出？变故又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影响？我突然发觉自己所做的工作有多令人不齿，难怪他们要找替身来做。但我别无选择了，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被裁员工受的损失和打击。

直到宣布裁员当天，名单都还保密，只有副总和HR经理知道。那天上午，每个人都预感到有事情要发生，大家都坐在格子间里等电话，接到电话的人会被叫进小会议室。我坐在会议室里，里面放着一叠解除劳动关系通知书……

天知道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我心里有多郁闷。而我这还只是相对容易处理的裁普通员工。这对于实现节约人力成本的目标来说，意义不大。所以裁员工作的重点其实在于解雇那些拿着高薪的员工，这需要更长的时间和更多的步骤以及精力。

具体实施起来，就是巧妙架空这些高薪高管者。比如让他们成为闲人没事可干，工资奖金却照发，对方感到无用武之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公司的边缘人。时间一长，被冷淡的滋味和无法实现自己价值的无奈会迫使一些人主动辞职。用这样的办法，在我上班一个多月的时候，要被裁的高薪成员里面的15人有6人自动辞职了，我的目的达到了，但我也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对我的不屑。我才明白这钱虽然来得多和快，却赚得并不轻松，别人的种种非议和自己良心的拷问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后来我又先后采用一些灵活的方法，解决了剩下的9人的解聘。尽管有很多取巧的解决方案，但自己心里清楚，即使再成功的裁员，也难以避免对企业的伤害，包括社会形象和人力财富等无形资产的损失。老板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其实对他们来说，有时这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

我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完成工作的我被“炒掉”后，原来的经理又恢复了工作。

柔性措施替代硬性裁员，丑人变美人

因为我第一次的裁员工作做得还算不错，很快我便有了第二次和更多次当“职业丑人”的机会了。

2012年春节，回家乡参加同学聚会时，我因为当“职业丑人”受到了同学们的“冷”待遇，一个曾经被炒过的同学说：“真没想到，你竟然干这个！”语气中充满了对我的鄙视。然后其他同学也纷纷议论起我的职业，论调一致地觉得这个工作真不道德。我无力反驳，早早离开了。这也让我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职业，虽萌生转行的想法，但又想到我真正应该改变的或许是不合理的一刀切的裁员政策。

有了这样的想法，在又一次接到裁员工作时，我大胆地制定了一系列和从前不一样的柔性措施代替裁员。签协议时只和人事经理打过交道，在我走进老板办公室，打算和他商议时，我意外发现他竟是从前被我裁过的一个销售员刘峰。我尴尬地笑了一下，僵住几秒没动，没有想到他却朝我伸出了手，热情地笑了，我们算是一笑泯恩仇了。

刘峰告诉我说，他被裁后一开始也对我怀恨在心，很想找人教训我一下。后来赌气想证明给别人看看，就自己创业了。现在看来被炒也并不是坏事，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容易就下定决心。

现在，他的公司业务扩张一年后迎来了行业的萧条，他不得不开源节流。彼时他才理解裁员的合理性，这是角色换了以后才能有的体会。

我把自己的想法详细地说给他听：对于极少数工作态度不好的员工协商解雇；工作态度积极，能力确实一般的降薪；剩下的高薪高管类的员工则可以把降薪和带薪休假结合起来。还可以让业务量减少的部门员工轮岗休假，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他们有收入，但同时他们也必须和公司一起渡过难关。当然，等行业情况好转后，公司要重新调整员工的薪酬待遇。和直接裁员相比，这样做的好处不言自明，既可以为公司节约以后新一轮招聘产生的时间和金钱成本，还可以节省后续的人力管理和培训成本，另外还可以避免对公司的社会形象造成伤害，以及人力财富等无形资产的损失。最后就是员工会因为公司对他们的最大庇护而心存感激，更有忠诚度也更有工作热情。

我的这个方案被刘峰全面认可。他高兴地称赞我说：“没想到，你现在的裁员计划做得这么人性化，双赢的话，我相信员工不仅不会恨你，还会感谢你。”

和以往每次被员工厌恶的情况不同，这次我的柔性措施代替硬性裁员得到了所有员工的认同。我的工作一下子变得不让人憎恨，这让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从此后，我一直坚持这种工作方针，刘峰公司的裁员经历也成为我说服其他老板的成功案例，对于不能被我说服的老板，无论报酬多么诱人我都拒绝合作。

逢年过节，我有时会收到合作过的公司的老板或是高管们送来的小礼物以示感谢。我想我会一直把自己的这份特殊职业做下去。市场经济下，经济危机不可避免，“职业丑人”有其生存的必要性。

我有个心愿，在不久的将来，在我的努力下，“职业丑人”这个职业能有一个可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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