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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岁时父亲因病去世,记得我们兄弟五个便随祖父盖叫天去杭州老家练功、学艺。我排行第五,生得又瘦、又矮,因此四个哥哥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小木克”(一种玩具小矮人)。
当时到了杭州老家,一切都感到新奇。我们的房子在西湖边,周围是农村,面前有一条小河流过,名叫“金沙港”。上游是灵隐寺清澈见底的山泉,水底的大小卵石一目了然,河中时常还有大小不等的鱼穿游而过。小河上面有座小桥,过了小桥就是苗圃(现在是杭州植物园),苗圃内四季都有鲜花开放,每年到了开放的季节,爷爷就会叫苗圃的管事送来好多品种的,摆满大厅和各个院子的花鼓凳上。
那时周围的村子里,家家都养着猪、鸭、鸡,我家还养着两条大狼狗。在这样的环境中,对一个刚从上海城市里来的孩子来说,真是新鲜极了,见到什么都感觉非常好奇。我每天从早到晚在周围村子里跑东跑西,一会儿去了猪圈逗猪,一会儿过了小桥去采花,一会儿又爬上树枝抓知了,或是时不时地骑在大狼狗的背上,感到自己在杭州老家是那么地自由自在,小孩子的天性在大自然中得到了许多滋养。
半个月后,到“收骨头”的时候了。因为我们兄弟五人到杭州来的目的是跟爷爷练功学艺,而不是来玩的。记得那天晚上吃完晚饭,爷爷将我们五个兄弟叫到大厅上,爷爷坐中间,我们兄弟五个则按大小坐在两边太师椅上。那时我觉得这个椅子是那么地大,简直是巨人坐的。爷爷剃着光头,穿的是长衫,一双圆口布鞋,满脸严肃地坐在中间。我偷偷地看了一眼爷爷就不敢再看了,两眼一直平视,连大气也不敢出。当时爷爷非常温和地讲:“从今天起,你们要干正经的了。”那时我也不明白什么叫做“干正经的了”,反正从第二天早上起,爷爷规定四个哥哥打扫各个院子,我是负责擦洗全部的花鼓凳,然后开始练功,下午继续练功、学戏,晚上还要听爷爷讲课。爷爷天天晚上都要把我们五兄弟叫到大厅讲课,而且我们必须盘腿听讲,这样一来,我们既能思想集中地听,又练了腿功,一举两得。尤其是爷爷一到晚上精神就特别好,有时一讲可以持续到半夜,老的新的,天南地北什么都讲。但是当时我因岁数小不懂事,一到讲课,听着听着往往两眼就不由自主地打起架来,实在坚持不住了就在太师椅上睡着了,但爷爷从来也不叫醒我。可能那时他也看我最小,父亲又刚去世吧。现在回想起来有些遗憾,哥哥们受益匪浅,我则错过了许多好的学习机会。
在这么一个环境下,要使一个贪玩的孩子开始正规的练功、学艺,爷爷是费了一通脑筋的。当时我只是跟在几个哥哥后面模仿:他们踢腿我也踢腿,他们云手我也云手,可是他们练瞪眼我却怎么也瞪不起来,只是一个劲地抬眉毛,遇到他们吊嗓子我就瞎嚷嚷,什么也不懂,简直是个“小羊毛”。
这样下去,简直像是胡闹。一天,爷爷拿了一个直径一尺多长的圈给我,教了我几招,叫我在一边练,主要是用脚去绕圈。一开始这圈怎么也不听话、不听摆布,不是东滚就是西倒,于是我整天就在院子里追圈,但并不嫌累,因为这正符合孩子好动的性子。过了一个多月,总算有了点起色,圈终于能在我脚上绕上几下子了。从那时起,我开始有了点兴趣。爷爷天天要来检查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要制服它就要摸熟它的脾气,得花功夫去练啊!”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练。随着时间的推移,经过千万次失败的圈儿,终于听话似地在我脚上能转、能挑、滚了出去又能乖乖地回到手中,我好像也一下子开窍似的,爱上了这个圈。爷爷也很高兴,又给了我一杆枪,教我练哪吒枪和圈的组合,并开始教我《乾元山》了。
那天爷爷讲了自己怎样创作《乾元山》的经过,讲得无比精彩,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半夜,但爷爷还没有停讲的意思,我们五兄弟更是听得津津有味,我也是第一次在爷爷讲课的时候没有睡觉。从此以后,我在听爷爷讲课时再也不睡觉了。若干年后,爷爷和我们讲的创作《乾元山》的经过被录入《粉墨春秋》一书中,题为“车轮化出乾坤圈”。
听爷爷讲课是一种享受,受益匪浅,劲头在哪里,诀窍在什么地方,我每听一次加上自己苦苦地摸索,再结合苦练,功夫日日见长,为此爷爷也非常高兴。一天上午家中来了一位客人,看上去是一位大客人,爷爷亲自迎客人到大厅,让我们叫田叔叔。田叔叔中等身材,穿着一套中山装,头发花白,理的是平顶头,非常精神,和爷爷谈话是那样的亲切,像是老朋友一样。过了一会儿,爷爷领着田叔叔来到大院,叫我们兄弟各表演一个片断给田叔叔看。当时我表演了一段《乾元山》哪吒“走边”,我边唱、边舞、绕圈、接圈,田叔叔在一旁拍手喝彩,爷爷又叫我打了二十个旋子。表演完后,田叔叔摸着我的头笑着对我说:“好好地跟爷爷学,有出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田叔叔就是大名鼎鼎的田汉先生,那次是他到南方开会顺便来看爷爷的。
那次“夸奖”以后,自己对京剧更感兴趣,也开始入门了。我像着了魔似地总跟着爷爷,爷爷也更加喜欢我了,一出戏一出戏地给我说。只要有朋友或外地剧团来拜访爷爷,爷爷就会献宝一样叫我表演上一段。
光阴似箭,几十年过去了,我从一名京剧演员变成上海戏校的教师。特别是通过这几年的教学和教研,使我进一步领会了爷爷当年为什么要以《乾元山》作为我的开蒙戏,又要我们每天盘腿坐着听讲。
爷爷在《车轮化出乾坤圈》这篇文章中,第一句话就是“乾元山是孩子们学武戏的开蒙好戏”。我现在教的学生入学时都在十岁左右,他们顽皮、可爱、多动和童真,就像我当年刚学戏时一样。我也运用了爷爷当年对我的方法和教诲对待孩子,收到了很大的效果。首先,在正式开蒙学戏前,我认为学生经常听讲是非常重要的,老师应把学艺体验、经验和演戏的一些基本常识教给学生,以后他们再学戏时就会方便多了。其次,刚入学的孩子性子野,一时也受不了许多的规矩,利用开讲,也可以拢住学生的性子,让他们逐渐安静下来,一点一滴地接受学校内的各项规章制度,习惯学校的学艺生活。我教的几批学生都是以《乾元山》开蒙,并开始入门、进步、最后得奖的。
我想重温一下爷爷的一句话一“艺术要进步就得多听、多见、多学、多练。”这就是学艺人提高艺术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