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剥脸 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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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公园的湖面上漂浮起一具女尸,泡了很久,肿胀,苍白,像个泡得发胀的馒头,臭,围观的人中有几个吐了。

无法确定身份,她的脸皮被整个剥掉了,像个剥了皮的西红柿。

脉络清晰的肌肉组织红艳艳地在阳光里,下巴还露出了白惨惨的骨头,衬在墨绿色的湖水里,像幅油画。

肯定是被谋杀的,自杀投湖的,失足落水的,都没有这样的死法。

这一个月里,杀人剥脸案已经是第二次发生,全市的警察都开始加班,晚上人们开始呆在家里。

陈方堂躺在雁都宾馆房间的大床上看到了这则报道,冷笑了一声。

他原以为自己的手法是独一无二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跟风者。

他的手提箱夹层里现在正装着两张白皙柔韧的女人脸皮,而且第三张也早已物色好,他随时可以让这张脸皮完整无缺地分离。

这个女人正在他身旁香甜地睡着,呼吸均匀,长相不错。

她的脸就像朵待摘的花儿,陈方堂将亲手剥下这张脸,烘干,鞣制,让它永不腐烂。

这才是陈方堂的下一张珍藏品。

218湖里浮起的那具女尸与他毫无关系,有人在模仿他的手法杀人,没创意,陈方堂对这个不知名的凶手嗤之以鼻。

三个月前,陈方堂还是个医生,救人。

现在,他却成了个恶魔,杀人。

天堂地狱真在一线之间。

这一切全因那个女人,蒋润竹。

好了两年多,陈方堂连结婚的房子都买好了、装修了,她居然告诉他自己爱上了别的男人。

陈方堂下跪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可黄金也唤不回她的心。

最后,陈方堂绝望了,他抄起桌上的水果刀,重重一刀。

看着尸体,陈方堂痛哭流涕,哭完后,他决定把她的脸割下来,永远陪着他。

手术刀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顺着发际划了一道弧线,向下,经过一侧的耳根,再到下腭,再回到另一侧,尚未凝固的血珠渗出,一个红艳艳的椭圆。

像剥开一个橙子,陈方堂很熟练地把这张脸剥了下来,又用了一个星期,把它鞣制得像小羊皮那样柔软。尸体被他连夜运到郊外的垃圾场掩埋掉。

蒋润竹的失踪,在公安局的档案里挂起来了,警察也来调查了几次,陈方堂表现得很镇定,毫无破绽。

他常常在午夜把这张脸皮像做面膜一样敷在自己的脸上,对着镜子注视着曾经爱过的这个女人,这张仅有一层皮的脸已经软塌塌地变形,眼眶,鼻孔,嘴,是大大小小的洞,像一块满是窟窿的破烂抹布,但陈方堂仍然陶醉其中。

这世界上,一些人迷上了集邮,一些人迷上了收藏像章,而陈方堂迷上了收集女人的脸,他不能自拔了。

一个月后的某夜,他掐住了一个夜行女人的脖子,等她的血液凝固以后,剥下了她的脸。

这次,他把尸体绑上石头沉入郊外一个池塘里,几天后,尸体浮起来,全市都轰动了。

警车在公路上一辆接一辆地飞驰而过,人们的神经绷起来了。

陈方堂丝毫不受影响,有条不紊地寻找下一个猎物,很顺利,找到这个女人,才用了一个星期。

这女人是在网上认识的,叫马丽文,单身。

第一次见面,陈方堂就十分满意。

那张脸仿佛瓷器般光滑,更重要的是,她的模样与神韵也有几分像蒋润竹。

陈方堂在雁都宾馆8楼订了个套间,中午,女人来了,没有废话,先是在床上疯了一通,皱了床单,接着陈方堂带她出去吃饭,马丽文话不多,全没有刚才的疯狂,从老虎变成了小白兔。

他打算吃完饭回宾馆就动手。

但他的计划被打乱了,冒出来一个奇怪的男人。

在这顿饭吃到多一半时,陈方堂的第六感忽然告诉他,背后有双眼睛。

陈方堂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墙角处一个男人正在有意无意地瞄他们。这男人看样子不到30岁,穿件黑色的T恤衫,戴着顶暗红色棒球帽,面无表情,目光阴鸷。

陈方堂不认识这个人。

他们往回走时,这个男人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跟着他们进了宾馆的门,跟着他们上了8楼,陈方堂开门时,他也开门,原来他就住在隔壁。临进门,他忽然抬起头阴冷地看了陈方堂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他身边的马丽文。

关上门,陈方堂问马丽文,隔壁那个男人,你认识?

马丽文满脸疑惑地摇头。

陈方堂心里的疑问更重了。

放下手里的报纸,陈方堂摸出烟盒,空了。

他出去买烟。

刚出门,对面房间的门也开了,一个男人匆匆走出来,40岁左右,西装笔挺,戴着副金丝边眼镜,白白胖胖。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电梯,电梯缓缓下降,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男人突然说话了,他侧过头来,小声问道你隔壁房间的那个男人,你们认识不?

陈方堂一愣,摇摇头。

男人压低了声音:那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下,那会儿我出门办事,刚一开门,就看到那个男人正趴在你房门上,鬼鬼祟祟的像在偷听,看到我就赶紧回房间去了,现在这社会什么人没有?可得提防点!

陈方堂心里骤然一紧。

电梯到一楼,陈方堂与这男人握手道别,表示感谢,男人客气了两句,分道扬镳。

宾馆斜对面就有家小超市,陈方堂买了盒红云,燃着一根,烟雾腾地起来。

隔壁这个男人到底是谁?陈方堂又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遍。

仍然没有印象,真不认识。

那他老跟着自己做什么?

陈方堂有些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灭,转身向宾馆走去。

电梯缓缓地升上了8楼,出电梯,拐弯,进了走廊,陈方堂愣住了。

远远的,房间门口,马丽文穿着酒店的浴袍,她面前站着的,正是那个男人。

他们好像在交谈。

这令陈方堂感觉到极不可思议。

他慢慢走过去。那男人听到脚步声,回头望了他一眼,目光凶狠,仿佛要刺穿他。然后他不紧不慢地回了自己房间,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陈方堂抓住马丽文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问告诉我,怎么回事?

马丽文眼神中满是惊恐,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刚躺下,就听到有人敲门,还以为外面敲门的是你呢,就开了。

陈方堂继续追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马丽文说:他说约我出去坐坐,有话跟我说,然后你就回来了。

陈方堂的脸色更阴沉了,他站在门口,望着隔壁那扇门出了会神。

又折腾了一阵,马丽文便睡着了,陈方堂俯下身呆呆地盯着这张脸看了半天。

他抬头看茶几上的提包,手术刀在包里,小巧锋利,像蜻蜓的翅膀。

他探出身子,一只胳膊越过马丽文,去够皮包。

咔!门突然轻响了一声,陈方堂警觉起来,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突然猛地拉开门。

走廊里灯光幽暗,空无一人。

陈方堂看了眼隔壁的房门,暗红色的木门紧闭,像张一言不发的嘴。

这一晚,陈方堂最终还是没动手,这个男人的出现令他有些不安,他决定再等一等,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睡得很警醒。

半夜里,大约两三点钟的样子,他听到门在响。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房门竟然_点点开了,这声音很刺耳。

陈方堂一下子坐起来,在黑暗中低声喝问

门开了一小半,陡然停住了,走廊里昏黄的光线从缝隙挤进来,地毯上被印上一块狭长的黄亮光斑。

马丽文翻了个身,仍睡着。

陈方堂死盯着房门,全身绷得紧紧的。

一只苍白的手慢慢地搭在门沿,接着,半张鲜红的脸从门后一点点地探出来,上面,一只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方堂,这半张脸上没有皮,血管和肌肉裸地露在外面,像爬着无数条蚯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红亮亮的血光。

陈方堂头皮轰的一阵酥麻,张大了嘴巴。

半响,这张脸才悄然隐去,门缓缓地关上了,房间重归黑暗。

陈方堂狠狠掐了下大腿,钻心的疼,不是噩梦,是真的。

冷汗从额头一直流到脖子上,他不眨眼地盯着房门,门外好像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仔细听,又没了。

直到天亮,他才再次睡着。

陈方堂是给警笛声惊醒的,外面的警笛声连成了片,看表才早晨7点。

陈方堂猛地弹起来,冲到窗前拨开窗帘,晨光哗地涌进来,他瞪大眼睛向下看,楼下停了几辆警车。

陈方堂眼前一黑,心里叫了声完了。

马丽文被惊醒了,像是被他吓到了,也慌乱起来。

走廊里一片急促的脚步声,地板微微抖动起来,警察冲上来了,皮鞋沉重。

陈方堂绝望地等待那声破门而入的巨响。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脚步声经过门口时并没有停留,而是向着走廊深处去了。

他胆战心惊地打开门,走廊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踮着脚向里看。

走廊尽头,两个年轻警察正在拉警戒线。

陈方堂悄悄问旁边一个大腹便便的秃头男人:怎么回事?

秃头男人凑近他耳边低声说:最里面那间房里住的女人,昨晚被人杀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最可怕的是,脸皮还给人剥走了,警察到之前我过去看了,我的妈呀,简直吓死人了。

陈方堂一激灵,想起了昨天半夜里扒在门缝上的半张血脸。

可即便是鬼,也不该扒自己的门,杀她的是别人。

谁是凶手?他猛地想起隔壁的男人,四下里逡巡了一圈,他不在人群里。

陈方堂忽然有种感觉,这件事一定是他干的。

没错,他的眼神里的确带着杀气。

他终于想通了,昨天晚上那个男人叫马丽文出去坐坐,完全是个圈套。他并不是真想约马丽文聊天,而是想杀人。

他就是那个杀人剥脸的家伙,自己的拙劣模仿者,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想到这里,陈方堂有些心有余悸,种种迹象表明,那个人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他和马丽文,也许在最后一刻他改了主意,自己逃过一劫。

那具尸体被抬出来,从上到下被白布单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缕头发,黑油油地垂在空中,一晃一晃。

白布上脸的位置泅了一团深红的血晕,那下面一定是张血肉模糊的面孔。

人群马上分开,纷纷让出路来。

陈方堂下楼退房。

这里无论如何也没法下手了,他决定带马丽文回家。

刘立民返回雁都宾馆时,懊恼地发现陈方堂和那个女人居然退房了。

楼上全是警察,这在他意料之中,其实昨晚发生在宾馆的凶案,第一个目击者就是他。

他的确在跟踪陈方堂。

一切都是为了蒋润竹,3个月前,蒋润竹答应和陈方堂分手同他在一起,然后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他确信是陈方堂杀了她。

但警察找不出证据,他只好自己来。

他要为蒋润竹报仇。

这几个月,他已经跟了陈方堂很久了,他认识陈方堂,陈方堂不认识他。

昨天,他们住进了雁都宾馆,于是他就在隔壁开了房间。

那个女人太像蒋润竹了,看到她刘立民心就有些酸,他不想连累到她,趁陈方堂出去,他去找这个女人,打算约她谈谈,劝她离开陈方堂。

没想到陈方堂那么快就回来了,他只好放弃。

后半夜,刘利民开始实施报复,门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只不过是他戴的一张假面。

他打算兵不血刃地干掉陈方堂,吓死他。

可他刚回到房间,就听到走廊里传来开门声,凌晨时分谁还出门?

他把门开了道缝,偷偷望去,一个男人从最里面那间房里匆匆走出来,身上有血。

刘利民警觉起来,那人下楼后,他去那房间看了看,结果一开门就看见那女人死在房里。

她的脸不见了,惨不忍睹!

刘利民追出去,那男人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他急忙也拦了辆跟上去。

那辆车好像感觉到有人在跟着它,开始兜起圈子。

跟来是有两个小时,一个红灯,那辆车加速冲过去,他的司机却踩了刹车,等红灯变色,再追,踪影全无。

刘利民恨恨地骂了一句,只好命令司机往回开。

天早就亮了,路上堵得厉害,出租车越开越慢,他只好下车,找了个路边小摊吃了碗馄饨,回到雁都宾馆,已经将近9点,才知道陈方堂已经退了房。

他打了辆车直奔陈方堂家,他很担心那个女人。

上楼,陈方堂家的防盗门居然虚掩着,刘利民轻轻一拉,门便开了,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一进客厅,他呆住了。

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出租车一路朝南开,城市的形状像个钉子,陈方堂家在钉子尖上。

他闭着眼睛靠在座椅上。

夜长梦多,他想,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动手了。

马丽文一直在摆弄着手机,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觉察。

十几分钟,出租车便驶进小区。

陈方堂的家在3楼,装修得很有档次。

陈方堂给马丽文开了瓶可乐,说:你先坐着,我去趟卫生间。

他没有去卫生间,而是进了厨房。

刀架上大大小小的插着十几把刀,都很干净,银光闪闪。

他选了一把尖利的水果刀。掰了掰,钢口很硬,别在后腰上,放下衣襟,遮挡得天衣无缝。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刀放进她的身体,让她成为一具尸体。

转回客厅,马丽文正在沙发上翻看一本杂志,陈方堂拥住她,她很配合地闭上了眼睛,把头微微仰起来。

陈方堂浑身战栗起来,兴奋有些不可遏止,他腾出一只手悄然摸向背后,拔刀在手里。

他扬起刀,笑了。

接着,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他的刀尚在空中,一把更长更锋利的刀子却已经无声无息地没入他的背中。

他慢慢地转回头,才发现身后竟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男人。

40岁左右,金丝边眼镜,白白胖胖,正在对着他微笑,笑容谦和。

这个人他见过一面,昨天,在雁都宾馆的电梯里,他告诉陈方堂这个社会上坏人太多,提醒他多加小心,他说的一点不错。

陈方堂一瞬间反应过来,昨夜杀人的并不是隔壁的男人,而是他。

陈方堂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血流到地上,聚成一滩血洼,他头一次看到这么多自己的血,红得耀眼。

接着,他看到马丽文站起来,她没有恐惧,没有惊叫,她干脆利落地吩咐那个男人,你去找钱,他的脸我来剥。

原来他们是一伙的,一个圈套。

陈方堂眼前浙浙模糊起来,他开始抽搐。

马丽文蹲下来用刀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脸,语气依旧温柔:别怪我们,我们就是千这个的,谁让你有钱呢。也别怪妹妹我剥掉你的脸皮,我们也是从报上学来的,市里不是有个全国出名的剥脸恶魔吗,剥了你的脸皮,账就记到他身上了……

半小时后,他的尸体让赶来的刘利民吃了一惊。

尸体躺在血泊里,遍地猩红。

他的脸,没了。

他的脸,此刻躺在街边的一个垃圾箱里,沾上了瓜子皮、唾液和灰土,没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