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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飞说唐慧“我不喜欢你,但我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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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飞:

说实话,我不喜欢唐慧,但是我能够理解她。不喜欢她是因为,我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我发现她撒谎了。

2010年6月我到湖南调查朱军枪击法官案(2010年6月1日,零陵区法院发生一起枪击案件,凶手持微型冲锋枪冲进庭审现场向正在审案的法官和工作人员扫射,干警3死3伤,凶手当场自杀身亡),当时我们很多记者在一个宾馆里面吃饭,我们要在很短的时间突破朱军案的一些信息,很困难,因为找不到核心的熟人。她找到我们说,朱军是她女儿的干爸,给她女儿写过申诉状。我和记者朱文强就到她家里去看材料。她家是在一个出租房里面,我看了她的材料以后,觉得那个材料不会是朱军这样的人写的。申诉状写得非常清晰,有理有据,很克制,朱军没有太多的文化,他是一个愤怒的人。

我说你在向我撒谎,她还想说没有撒谎,他们是熟人。我说我没有办法判断你和朱军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是这个材料绝对不可能是朱军写的。然后她说不是这个方法的话,我们媒体不会帮助她。我当时是很生气的,她说这样一句话以后,我觉得我可以理解她了,确确实实,不是这个方法的话,她也找不到其他的路径来吸引我们注意。

我问了她的情况,她确实是蛮悲惨的。因为她女儿乐乐得了严重的性病,失去了生育能力,对这个家庭的伤害是巨大的。我也知道在小城市里面,控制女孩去,这是普遍存在的。结果因为她找我们反映情况,就被公安抓了。她被抓了以后,我就到了湖南省公安厅找了他们的常务副厅长胡旭曦,反映这个情况,那个厅长就当着我的面给永州打电话,说不管怎么样,人家找记者,怎么可以把她抓了呢。这是第一次去把她救出来。

回到北京,那时候我也慢慢去做公益了,就没有写稿子了。但是我记得乐乐,我就把乐乐介绍给搜狐网,搜狐网就把这个女孩接到北京去治病,还帮她找了一个律师,就是我的好朋友胡益华。

后来我就没管她了,他们就打官司去了。后来听说她又被抓了,被劳教了(2012年8月3日)。劳教我们认为这个是违法的,剥夺人的自由,她实际上也在拷问咱们的劳教制度,我觉得这个信息对社会是有价值的,我们就去关护她嘛。我没有去永州,我是用微博去发表评论,这是我个人的合法权利。那段时间我发了很多微博。

8月10日,她就被放出来了。后来我在微博概括:“永州唐慧一役,益华元春两律师拼刺刀,我守微博用大喇叭通报战况,南都新京等负责落地报道,立体攻击,后不见踪影,一问才知他们被湖南省宣告了,打折了腿。悲愤时,又见@新华网中国网事和@人民日报两彪军驰援。众声喧哗,七手八脚救出了唐慧。”

她劳教出来以后,要跟我见面。第一个我没时间,第二我不想,我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后来过了一两个月,我在长沙谈一个事,她可能知道我过来了,让她的一个律师带着她来找我,然后见了一面。我跟她就讲了几句话,我的意思让她以后带着她的孩子好好生活,不要再去执着了,因为再怎么折腾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了,是固定成本了、沉没成本了。我当时用一些做朋友的方法去劝慰她,她当着我的面是说好的,但是我知道她不会听我们的,她是非常有主见的一个人。

她在我面前,可能还会有点怕我,因为曾经她被我发现她在撒谎。但是她说到她的女儿,说到她那些基本的要求,她会表现出来很强硬的,她说她要让这些人得到惩罚,她不会这么放弃。

后来我明白一个道理,像他们这种都是很底层的人,本身没有什么文化,也不可能有什么很好的教育。某些程度上来讲,这也不能怪她。她自己都是很年轻、很叛逆的时候,跟她老公结婚,然后谋生活,她生孩子之后就是无数个底层家庭的缩影。她家里还算好,她老公能够在自己城里打工,不需要跑到外面去打工,她自己也需要去劳动,才能活下去,对女儿不可能有什么很好的相处,也不可能很好地去教育自己的孩子。

很多人批评她,家教不好,没有教育好乐乐,说乐乐很小的时候就跟人家出去鬼混。但是你怎么可能怪孩子呢?你不能够怪孩子。如果我们去怪唐慧,这公平吗?她是咱们这个溃败社会的一个缩影,是底层社会注定被伤害的一个缩影。不是唐慧,也会是其他的人、其他的家庭的孩子被伤害。

她在上访过程中的缠斗,我是非常理解的,如果换作是我的话,我也会这样的。咱们不需要纠结她怎么缠斗怎么泼辣,除了这些东西,你还能怎样,你到了这样一个状态的时候,你所有的尊严,所有的教养,你也会丢掉的。她没有正常的方法去(获得公平)。

不管唐慧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至少她对孩子这个爱,是真实和强烈的,我认为是一个本能。而且这件事对这个孩子的伤害确实是很惨痛的。她这种爱既真实强烈,又非常愤怒,所以她能够把自己豁出去,豁出去以后,她就逆转过来了,得到了巨大的能量,她不怕了,她没有畏惧了。

在这之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她的劳教,能够让大家看见,去反省,能够去变革它,这是我的目标,我已经实现了。

但是乐乐对我的影响是巨大的,这个事情我为什么要介入两次,我现在会决然地离开北京来做公益,我是看到乐乐背后这么一个背景――她们的父母到城市里打工讨生活,她们被拐卖,变作问题少女,这是城镇化给穷苦家庭带来的伤害。

我现在做的事情,是怎样去给中国孩子多一些保障,让他们安全健康地成长。我们做女童保护,也是因为很多孩子在学校里被害,或者女孩子被诱惑着勾引着,到了城里去了。整个中国底层的少年的命运是受到了威胁的,危机四伏。

乐乐当时一起的很多女孩,被她们男朋友带去(),她们形成一个心态,就是她们并不觉得这是耻辱或者痛苦的,她们用赚的钱维持跟男朋友的关系。我们的教育是非常失败的,人没有廉耻之心,没有基本的是非道德、法律意识,都没有,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那些带乐乐去的,他觉得很正常,他觉得天经地义,他唯一失算的是乐乐不是一个成年的女孩子,他唯一失败的地方就是他找错了,这个女孩子没满14岁。如果她超过14岁了,就超过1天,她会被人关注吗?就是年龄的原因,就没人关注了,但是她还是乐乐啊!

我就觉得,写那么多稿子,我还不如慢慢去改变。因为大家都在愤怒,都在郁闷,但是很少有人去做。

唐慧:

(说了一个谎)那时候确实没办法。我来长沙,到一个什么(媒体),在那里跪过半天,写了一些字,反映我自己的事情,有人买了些饭给我吃,没有记者帮助我。我想在湖南是不是没有记者敢帮助我呀,我到过石家庄去找记者,又到北京找过记者,都没有。

朱军枪击法官案的时候,我正好宫外孕做了手术,那时候觉得上天对我太不公平了,一个孩子这样了,又来这样一个孩子,差点命都搭上去了。我就那种不想活的心态嘛。到朱军案第三天的时候,家人都骂我嘛,说孩子这个仇还没报,说我没出息,说我自私。她们说你满地找记者,到那么远的地方找记者,这次那么多记者,这么好的机会,记者都到了你家里(永州)来了,你都不出去看一下吗?我就叫我老公扶着我去了,好多人,有些访民去找记者,当地会抓人,我根本就不能到人多的地方去,我觉得那么多健康的人都没办法,何况是我这个不健康的人。在这个情况下,我就让朋友在网上发了信息,说我是朱军的亲人,有事的话请找我,把电话号码发上去了,当天晚上就接到很多记者的电话,见了很多记者,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好像是一个老树咖啡里面,又见了10多个记者,哪个是哪个,我根本就分不清楚,邓飞是不是在这10多个记者里面见到的,我真的不记得了。

当时我对每一个记者都抱有很大的希望,那么多记者,有一两个热心的记者能帮助我,这样就够了。我并没有对邓飞(感觉)怎么样的,毕竟是初次接触一个人,根本就看不出来,谁会对你起到更大的作用。

后来只有邓飞和他的一个同僚,两个人到过我的家里。我们是坐的士到我家里来的嘛,我要付钱,他坚持不让我付钱。还拿了600块钱给我吧,我不要,他反正就是一定要我拿着。他说我说谎了,他当时也没有表现出来很生气,可能是怕我心里难受吧。

当时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后来因为朱军案大街小巷贴了很多标语,说朱军是英雄,祝他一路好走。(当地公安)说是我贴的,把我拘留了37天。后来我知道是邓飞帮我到省公安厅找了领导,要不然那一次我可能就被劳教了。我才知道他到我家里来过,他就是邓飞,我当时都没有邓飞的号码。

我知道他的电话号码以后,过春节的时候,给他发过祝福短信。有什么事的短信都没有发给他,因为已经有那么多人帮助我了。我知道他一直在做那个免费午餐,我没必要再去麻烦人家。

我被劳教出来后,听人说了他发了微博,但是我不会上网,网上好多信息我都不知道。他帮助我,就像一些陌生人一样,看到新闻以后,在网上发帖呼吁要放我的。

我第二次去见他的时候在长沙,我律师带我去见他,想当面跟他说声谢谢。我见了他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因为我觉得一句谢谢太平常,远远不能表达我心里对他的感觉,所以脆什么都没说。律师跟他聊了一些,是别的案件,那一天有很多人在那里有事,我就给他们倒了一些茶水。

后来劳教废除了,这是大家的功劳,有这么多人的呼吁嘛,凭几个人也是没用的。我就是一个药引吧,因为有了这个引子,大家去呼吁,去努力吧。

后来我跟邓飞也没有联系。现在最高法没有核准两个主犯的死刑,法律文书也还没有下来,我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我知道邓飞他们劝我肯定是让我过得更好,不是继续上访。我感谢他们对我的关心,只是我很不服气,这个事情这么不公平,我一定要讨一个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