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师轻窕”的“轻窕”释义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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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楚师轻窕”见于《左传》，目前较权威的辞书都认为其中的“轻窕”就是“轻佻”。笔者通过检索相关资料，认为“窕”当用本字，义本为“间隙、空隙”，此处用如形容词，具体意思是“军队阵形松散、有间可乘”；而“轻”则为“轻佻”义。“轻窕”是两个单音词的组合，意思是“不沉稳；军阵松散、有间可乘”。
关键词：窕 源流 轻 轻窕
“楚师轻窕”见于《左传》，凡二例：
（1）栾书曰：“楚师轻窕，固垒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击之，必获胜焉。”郤至曰：“楚有六间，不可失也。其二卿相恶，王卒以旧，郑陈而不整，蛮军而不陈，陈不违晦，在陈而嚣，合而加嚣。各顾其后，莫有斗心；旧不必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左传·成公十六年》）
（2）析公曰：“楚师轻窕，易震荡也。若多鼓钧声，以夜军之，楚师必遁。”（《左传·襄公二十六年》）
几部辞书对“轻窕”的释义如下：
《汉语大词典》“轻佻”条：亦作“轻窕”。谓行动不沉着，不稳重。《左传·襄公二十六年》：“楚师轻窕，易震荡也。……”
杨伯峻、徐提编《春秋左传词典》“轻窕”条：即“轻佻”：楚师轻窕。
《汉语大字典》“窕”条（二）：①通“佻”。轻佻。……《左传·成公十六年》：“楚师轻窕，固垒而待之，三日必退。……”
《汉语大字典》“窕”条实际上也对“轻窕”作出了解释。三部辞书都认为“轻窕”就是“轻佻”。但我们在检索相关资料过程中，发现上述“（轻）窕”的释义有失其训，故在相关资料考释的基础上粗论浅见。
一、“窕”的源流
《尔雅·释言》：“窕，肆也。”郭璞注：“轻窕者好放肆。”
《尔雅·释言》：“窕，閒（间、闲）也。”①郭璞注：“窈窕，间隙。”
《说文》：“窕，深肆极也。从穴，兆声。”
《广雅·释诂》：“窕，宽也。”王念孙疏证：“窕为不满密之宽。”
《方言》：“（秦晋之间）美状为窕。”郭璞注：“言闲都也。”
《尔雅》和《说文》分别训“窕”为“肆”“深肆极”，王引之认为“窕、肆，皆谓深之极也”。“肆”本作“”，《说文》：“，极陈也。”故“肆”除了谓“深极”，又由“陈列”义引申出空间上的“宽缓”义。郝懿行《尔雅义疏》：“陈之为言伸也。伸有展放之意，故肆又训放也、纵也。纵有舒长之意，故肆又训长也、缓也。”《左传·襄公九年》：“肆眚围郑。”杜预注：“肆，缓也。”《淮南子·本经训》：“宽而不肆。”高诱注：“肆，缓。虽宽不缓，过齐非也。”
《尔雅》又训“窕”为“閒”。杨树达在《尔雅窕閒说》一文中认为：“窕之训閒，尚有宽閒（间、闲）一义。……高注于窕或言不满密，或言缓，不满密与缓，亦正宽閒之谓也。”杨树达又以《说文》的“閒，隙也”为切入点，指出“（隙，）此閒之本义也。引申为宽閒之閒，谓有余地也；复引申为闲暇之闲，谓有余时也；复引申为幽闲之闲，谓有余情也。”甚韪。然则“窕”又有“间隙、空隙”义，郭注“间隙”不误，《关雎》“窈窕”取引申义，下文将提及。王念孙《读书杂志·荀子第八》“充盈大宇而不窕”按：“窕者，间隙之称，言充盈大宇而无间隙也。”有隙则必松散，松散则必“宽閒”“宽缓”“不满密”。
《尔雅》“窕，肆也”“窕，閒也”二条中，“肆”有“宽缓”义，“閒”有“宽閒”“宽缓”义。所以，《广雅》又训“窕”为“宽”。
《方言》郭注“言闲都也”之“闲都”，正是杨树达所说之“余情”，即“幽闲”。郝懿行《尔雅义疏》引其夫人王照圆《诗经小记》云：“窈，意之幽也；窕，心之闲也。”是也。
总而言之，《尔雅》《说文》《广雅》《方言》的释义之间都是有渊源的。“窕”的本义是空间上的“深肆”，又有“间隙、空隙”义，引申为空间上的“宽缓”“宽閒”“不满密”。由空间上的“宽閒”引申出时间上的“闲”，即“闲暇”，随后又引申出心情上的“闲”，即“幽闲”。
二、“窕”“轻”及“轻窕”的释义
郭璞、王念孙、王引之等都提及“轻窕”，但都未说明是否为“楚师轻窕”之“轻窕”。段玉裁以郭注“轻窕者多（好）放肆”为“愦愦之说”，认为“‘楚师轻窕’，此窕义之引申也，宽然无患谓之轻窕”。但“宽然无患”显然只是指“窕”，这与我们所说的接近，“窕”在“楚师轻窕”中的意义当本为“间隙、空隙”义，用作形容词，具体意思是“军队阵形松散、有间可乘”。
1.从文意上看，由例（1）中“楚师轻窕”中的“轻窕”义与“间”相关。另外，由对“窕”源流的考释可知，“窕”确有“间隙、空隙”义。《汉语大字典》“窕”条收此义项，但“楚师轻窕”未属其下。
2.“窕”的“间隙、空隙”义在此处文例中的具体意思是指军队阵形松散、有隙可乘。“郑陈而不整，蛮军而不陈，陈不违晦，在陈而嚣，合而加嚣”围绕“阵”，言军阵混乱松散，而“二卿相恶”“各顾其后”也是抽象意义上的阵形松散不团结，可以离间。
第三，从军事角度来看，楚国崇尚扩张，由“辟在荆山”而终至绵延五千里，其战线常显漫长脆弱；另外，“蛮夷从楚者不结阵”“楚由步兵建军，且受蛮人影响，加之主张速战，将不常任，又常把县师、属国兵列阵混编”。这些都使得“列阵散乱”成为楚军的显著战术特点。
“窕”得其训，那么“轻”又作何解释呢？我们认为，“轻”正训“轻佻”，此义《左传》已见。例如：
（3）戎轻而不整，贪而无亲，胜不相让，败不相救。（《左传·隐公九年》）
（4）秦师轻而无礼，必败。（《左传·僖公三十三年》）
总之，“轻窕”是两个单音词的组合，或为“轻而窕”之省。“窕”为“间隙、空隙”义，此处用作形容词，具体意思是“军队阵形松散、有间可乘”；“轻”为“轻佻”义，“轻窕”是说楚国军队既不沉稳又军阵松散、有隙可乘。故例（2）谓之“易震荡也”。另有学者认为“轻窕”是“连语”，与“迳庭”“经易”“轻易”“轻佻”等同源，失之迂曲。
注 释：
①“閒”是简化字“间、闲”共同的繁体，若有兼用，仍用繁体，
下同。下文“宽閒”有“宽间”“宽闲”两种写法，也用繁体。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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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喻宗汉.楚国军事特点浅探[J].江汉论坛，1987，（6）.
[10]赵小刚.成语音释二则[J].固原师专学报，1989，（1）.
（张龙飞 浙江宁波 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