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泊尔:通往大海的颠簸之旅(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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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的最后几天，法国SEB集团以部分要约方式收购苏泊尔股份的过户相关手续终于办理完毕，这标志着持续一年有余的苏泊尔并购案最终尘埃落定。然而，这场并购案涉及行业垄断、民族品牌和企业保护等敏感问题，被业界称为“中国资本市场全流通下外资部分要约收购第一案”，全球第一与全球增长最快的企业之间的合作从一开始便备受关注。

遭遇反对

事情要从2006年8月14日说起。当时苏泊尔了一份收购报告书，宣布与法国SEB集团签订战略投资框架协议，SEB将通过协议转让、定向增发和部分要约收购三步，最终获得苏泊尔约52.74%至61%的股权。让苏泊尔没有想到的是，这份收购书在业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就在苏泊尔股东大会召开的前一天，爱仕达联合了双喜、顺发等六家炊具企业自发组成了反对并购联盟，向中国五金制品协会烹饪炊具分会发出一份《关于反对法国SEB集团绝对控股苏泊尔的紧急联合声明》。声明称，法国SEB并购苏泊尔涉嫌触及商务部当年8月推出的《关于外国投资者并购境内企业的规定》(以下简称《规定》)，同时担忧SEB通过收购苏泊尔后将获得绝对市场垄断地位，破坏目前行业相对良性的竞争环境，直接导致民族品牌消失，以及大量国内企业的凋零倒闭。

从爱仕达等六企业的，到行业协会卷入是非圈，再到政府当时出台实施的《规定》，苏泊尔并购的企业行为似乎被上升到了“国家安全”的高度。一时间“垄断”、“民族品牌被雪藏”、“国家安全”笼罩着苏泊尔并购案，舆论界对此唇枪舌战，口诛笔伐。

按照《规定》，国家重点行业、“中国驰名商标”、反垄断审查等都要纳入审批范围。而国内相关的行业协会、有竞争关系的企业，都可要求对该并购进行国家经济安全审查。苏泊尔的六家竞争对手不断反对该收购案的意见，但由于这一规定尚无实施细则，使苏泊尔的审批成为一时悬疑。

有专家认为，在某种意义上，从资本的动机来看，金融资本追逐短期利益，对产业的伤害度较轻；而产业资本追逐长期的产业控制权，反而对产业生态破坏较大。在国际产业资本最早进入的国内日化产业，早期的民族品牌几乎全部消失。如今，啤酒、水泥等一般性大宗消费品领域，也出现了这些苗头。从这个意义上看，SEB集团作为产业资本收购苏泊尔的问题，比金融资本主导的“徐工并购案”更值得关注。

到大海里去

2004年1月，苏泊尔董事长苏显泽曾说过在五年内要让父辈一手缔造的苏泊尔成为炊具行业世界第一，而如今时过境迁，苏泊尔面临转让的局面，苏显泽要去给外国人打工，这多少让人难以理解。对此，苏显泽显得很平静，“坦白地说，我倒并不是为哪个人而打工，而是为一个事业。”“重要的不是谁控股，而是企业能否长期稳健发展。”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未雨绸缪是企业赢得未来的关键。作为苏泊尔董事长，苏显泽明白要创造世界一流的企业，就必定要对企业下一步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然而，虽然经过十多年的发展，苏泊尔逐渐奠定了在炊具行业的地位，但近年来，苏泊尔在国际化的过程中已经深切地体会到了与业界巨头在技术、人才、管理等方面的差距。

其实苏泊尔与法国SEB集团早在12年前就已开始接触，SEB对苏泊尔可谓是“不离不弃”。而当时在苏泊尔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发展，牢牢掌握住控股权，一是接受SEB的并购，退出控股权，缩短迈向国际化的进程。

如果不采取与SEB合作苏泊尔完全可以一步一步走下去，但公司快速增长的规模需要更多资金的支持，同时技术上的限制、国际市场的高门槛等因素，靠苏泊尔自身很难逾越这些迟早会出现的瓶颈。而苏泊尔发现，SEB的发展轨迹与其相似，也是从压力锅生产介入小家电。

“舍弃控股权对苏氏家族来说是一种牺牲。”苏泊尔副总裁王丰禾表示，“为了换取对方的核心技术，我们必须作出让步。”这一句话颇有“壮士断腕”的悲壮与决心。最终，苏氏家族选择了后者，苏显泽说：“这是在溪流里游泳和在大海里游泳的区别。”比起在小溪里安逸地生存，他更希望苏泊尔能够融入到广阔的大海中去。正是战略利益的高度吻合和企业文化的相近，在国家允许外资并购国内A股公司之后，双方闪电“成婚”，整个谈判用了不到一个月。

品牌之争

并购案一出世就遭到业界的抗议，苏显泽很无奈，如今中国对外开放程度越来越高，许多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企业、大银行都引进外资股东，“一口锅又不涉及国家安全，以此为理由反对开放，其实是保护落后。”苏泊尔企划部经理胡滨说：“与国外企业差距大了，心胸更应该开阔一些，我们需要向他们学习，现在不是怕狼进来，而是希望更多地进来，竞争才能优胜劣汰，才能进步。”

尽管如此，面对业界的纷纷指责与诘问，苏泊尔还是一一给予回答。

苏泊尔指出，炊具行业是一个充分竞争的行业，生产企业众多，消费层次复杂，每个生产企业都有自己侧重的品种和关注的目标消费群体，而“一个充分竞争的市场根本谈不上垄断”。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民营经济研究中心张华博士也认为垄断不容易形成，“并购只是一个开始，并购后能否做强做大，能否形成规模经济还很难说，而且，炊具行业进入门槛不高，在这种充分竞争的市场环境中，形成垄断的可能性很小。”

许多人担心外资并购国内企业后，国内品牌会被封杀，苏显泽表示：“作为该品牌的创始者，难道不会比我们的竞争对手更加珍惜苏泊尔品牌吗？”他对战略合作完成的未来很有信心，“一个源自中国的民族品牌不会消失，只会在国际市场上更强更大。”但是仔细想想，如果公司已不由自己控股，主导权不在自己手中，就算如何珍惜这个品牌，就能保证不会被封杀吗？或许这本身只是个美好的想法。

对此，法国SEB集团发表声明进行响应，称SEB将把其最好的技术、营销经验和创新产品向苏泊尔转移，进一步促进“苏泊尔”品牌在中国国内市场的发展；苏泊尔通过SEB的国际营销网络，推荐其产品在国际市场尤其是东南亚市场的销售；SEB将为苏泊尔生产基地的建设发展提供更好的融资平台，这有利于中国国内就业水平的提升。

苏显泽曾以三星为例:三星企业的大股东全都在华尔街，但是人们都认为它是韩国的民族企业，因此从长远来看，一家企业在谁手上并不重要，而是能否长期稳定发展。中外产业经济研究院研究员、财富指数公司的总经理对这次并购也并不担心。他反问道：“外资来并购，毕竟还是在中国生产，只是大股东换了人而已，难道说这个品牌不是在中国人手中做就不是民族品牌了吗？”

据了解，SEB控股苏泊尔后，苏泊尔在中国市场上仍将保留苏泊尔品牌，苏显泽仍是苏泊尔的董事长兼总裁，而苏泊尔将来走向国际市场的目标也没有改变。苏显泽认为，这是双方“互补双赢”的必然选择，将给彼此带来更好的发展。

有业内人士指出，现在很多民营企业在国内处于行业领先地位，但随着外资的进入，生存的威胁越来越大。苏显泽让出企业控股权可以说是一种迫不得已的做法，但这也是一种居安思危的战略：与其在企业出现危机之后被收购，不如现在自己凭借实力主动出击。

外资并购，狼来了？

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在国家资源战略需要和企业成长全球竞争的驱动下，国内不少企业选择“走出去”，凯雷并购徐工、法国SEB并购苏泊尔等等，无疑，跨国并购成了企业国际化的快速通道，掀起了中国企业海外并购的热潮。据美国一家投资机构研究，未来几年有关中国企业的并购活动会越来越多，并将成为全球并购大潮中的亮点。

然而，俗话说:水有深浅，市有危机。并购亦不例外。一方面是因为并购能使企业在更大范围整合资源，在短时期内迅速推进企业战略扩张;另一方面由于环境变化的高度不确定性和信息不对称性，决定了企业并购过程中充满风险、充斥陷阱，企业稍有不慎就会沦为资源包袱，举步维艰。

沈阳双喜集团营销中心总经理马德桃详细说明了有些外资并购的计谋。在并购之初，外方先充分掌控被并购品牌的渠道等优势资源，嫁接自己品牌，之后这些国际大鳄开始雪藏国内品牌，利用国际品牌的溢价能力，通过品牌错位，实现从高端市场到低端市场的上下通吃。通过垄断并购、品牌绞杀，用钱把国内企业固化在国际产业分工格局中打工者角色上。马德桃的担心不无道理。

此前，我国很多知名品牌在外资的并购案中受损，如活力28、熊猫（洗衣粉）、扬子（冰箱）、孔雀（电视机）和香雪海（冰箱）等中方品牌不仅没有在外资并购中壮大自己，反而被封存起来，有些国内企业不得不花费极高的代价从外方回购品牌使用权。

这些真实而残酷的事例一再上演，让业界防不胜防，心有余悸。现在，一些跨国企业为了扫除进入我国的竞争对手，通过并购的方式来消灭或封存我国已有知名品牌的手段引起了业界的高度警惕，人们都在担心什么时候又会发生“狼来了”的事情。在此次并购案中，国际大海洋的入海口已在“苏泊尔”这个民族品牌面前，但前途难测，是否会遭遇同样的命运，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

有专家作了统计，中国企业进行的几起较大的跨国并购，只有20%的并购案例能够实现最初的设想，大部分的并购都以失败告终。如何识别并购风险成为我国企业海外并购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

但假如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又不免有些杞人忧天，最终将得不偿失。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外企收购国内企业是一种必然趋势，“很多人把外资并购看成是‘狼来了’，持抵制态度。其实，我国的国际投资中有90%都是外资并购引进的资金，外资并购在我国是很重要的，不能怕破坏民族品牌而一下打死，总体上我认为外资并购是利大于弊的，重点看引进的是什么，和怎么保护。”商务部投资促进事务局副研究员王习农说道。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民营经济研究中心张华博士认为，中国企业将面临一场并购风暴，中国如何应对这种挑战是值得思考的问题。他说:“既不能把外资并购理想化，也不能将其妖魔化。”“苏泊尔并购处在这个关键点上，即便影响被夸大了，但它引发的讨论和由此带来的思考，无疑是有益的。”

苏泊尔:通往大海的颠簸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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