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卖肾车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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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6日下午，新来的一批供体趁蓝天不在，结伴前往临平公园游玩后在公交车站等公车回住处。走在街上，卖肾者同常人无异，但同处城市繁华中，却宛如身处不同世界。刘宁说：“我很喜欢飙车的感觉，我应该有自己的雅马哈摩托。”刘宁来自石家庄，应该是个90后，平时不太喜欢说话，除非你提到摩托车。他非常喜欢摩托车。他说，前阵子，自己看中了一台价格18万的雅马哈摩托，所以来杭州卖肾筹款。“我很喜欢飙车的感觉，我应该有自己的雅马哈摩托。那种感觉一定特别好。”“我们有人为了家庭卖肾，有人为还欠款卖肾，总之都是生活所迫，却是为了个机车。”舍友们经常这样劝他，“而且，就算你拿到了3万多，那也才够买5分之1台雅马哈。你又没有5个肾。”对于旁人的苦口婆心，他从来不作回答，每天只是躺在那里，脑子里只有摩托车。他经常说，骑着那台摩托，一定能飙过150公里每小时。丁伟说：“如果当初选择不卖肾，就算一个月挣3000元的话，所赚的钱也多于卖肾款”。丁伟，年近30，是一个在杭州工作的安徽人。他成为了典型的卡奴—信用卡欠款2万，加滞纳金合计欠了2.3万元。怕银行的利息像雪球一样利滚利，他走上了卖肾之路。耗不起时间的他，选择了立刻手术，只赚到了2万元。而等待期加恢复期合在一起近半年。他非常后悔，“如果当初选择不卖肾，就算一个月挣3000元的话，所赚的钱也多于卖肾款”。卖肾对于很多人而言，可能是一根救命稻草。但对于丁伟来说，这却是一条不归路。他现在住在月租250元的破旧房屋里，一直不敢回家与刚满一岁的女儿见面。杨昌说：“想给女友买台苹果手机，想给父母寄一万块钱。”杨昌是舍友里最小的一个，不到20岁，来自甘肃。卧底的半个月期间，我尽全力劝阻了他。山姆哥逃出车间的前一天，和他说明了身份，让他一块走。高考之后，他和女友离开家，去江苏某工厂打工。刚进厂的时候，他和女友一周只花5块钱，顿顿吃挂面。今年年初，他酒后跟工友起了冲突，误伤了工友，要赔6000多块的医药费。火上浇油的是，女友又得了重病。他算了算，两笔医药费加上女友学美发的学费，3万多刚好够用。于是，他选择了卖肾。“卖肾后，首先想做的一件事是帮我女朋友买个苹果手机。”杨昌依然觉得自己对女友有愧，“很久前，在老家，我一穷二白。她把她爸给她买的摩托罗拉手机卖掉，换了200块钱给我用。”“我想回家。我出来闯的时候，告诉妈妈，你等我挣钱养活你们。”一年之后的现实是，他欠了一屁股的债。“这次卖肾，不管挣多少，都要给家里人寄一万块钱，就算少，至少是我自己挣的。”王斌看到文章后，曾经试图卖肾但最终失败的王斌给卧底记者写信，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去年5月1日，我开始走上卖肾路，为的是能拿卖肾的钱换回我女朋友。当时感觉就是叫我去死我都会去，然而现在想想这些都不是理由。我先是找了开价几十万的，那个要先交钱，是骗人的，市场价基本不会超过4万元。后来我选择去了漳州。到了那里，一进屋，看见还有一个跟我年龄差不多的人在里面躺着，被子黑黑的，感觉很多油。那时我啥都没想，感觉自己挺窝囊，但想到能为自己所爱的人做点事，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那个屋里的人大多为了女人。然而卖肾的过程是那么漫长，去了七八天，什么检查都没有做，每天吃饭都是放到地上蹲着吃，没有桌子、凳子，没有电视。总觉得时间很难熬，总盼着能早点做手术，每天都会和卖掉的那个人聊过程什么样。不知道为什么，半个月后，老板说把人放了不做了。我们心里乱七八糟的，说路费报销有什么用，都不愿意回去，因为那条路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最后，我和另外一个人拿着路费又出去找。当时听到我女朋友快结婚了，自己在这里这么久啥都没有做，人都快急疯了，可这样回去更是没用。杭州是我去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山姆哥”报道的那个中介。到那里时是最热的时候，住的是顶楼，房间也就几平方米，开始就3个人，后来人越来越多，最多的时候有11个人。我们在一起讨论最多的就是手术的过程和钱怎么花。很多人都会想拿到钱先大吃一顿，买几套好看的衣服，买个苹果手机什么的。可能为了弥补心理的不平衡吧，我知道的朋友，卖了肾一般不到3个月就把钱花完了。幸运的是，就在快走上手术台时，我被检查出血管变异。他们拿了两百块让我回家，连路费都不够。然而他们是不会管你的。当时感觉要了我的命一样，卖不掉了，连自己去哪里都不知道，家里人也不相信自己了，真是走投无路。最后，舅妈让我去她那里上班，我才一步一步走出来，慢慢懂得珍惜。如果要是当时卖了肾我想钱也早没了。我的那两个朋友现在没有我过得好，还是自己一步一步重新来过。他们身上带着伤疤，说没有影响是假的，到现在都不能做重一点的活，伤口还会时不时痛。我只希望卖肾的朋友们真的不要走上那条不归路。这次可以卖肾，下次呢？我们都还年轻，靠自己的努力，没有过不去的坎。（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原载《博客天下》第9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