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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本壮介的“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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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本没有床榻、桌椅,人类却总能在岩洞里、枝桠间找到舒适的角落。激发人类的“适应”本能,让人体在自然中寻找契合点,回归人与空间的原初关系,这正是藤本壮介的灵感来源和设计理念。

草地上的一朵云

藤本壮介(Sou Fujimoto)在伦敦南肯辛顿公园造了一朵云。风对它没有丝毫作用,身在云中仿佛被看不够的景色包围,每个角度、每个高度云都时刻变化着,云外的世界也在跟着变化。藤本壮介的云由无数根白色方钢管构成,它们纵横交错,组成一个个连续的立方体。从远处看去,立方体疏密有致,深深浅浅地簇成一团,真的像是一朵云!整座结构没有屋顶,搭在钢架之间的透明塑料圆盘取而代之,大大小小的圆盘仿佛雨滴落在水面漾出的一圈圈波纹。玻璃阶梯嵌在架构中,拾级而上,随着视线上升,立方体的密度降低,公园的绿色渐进映入眼帘。白与绿的对比溶解在变化的密度中,人与自然的界限仿佛也随之消融了。

这就是今年伦敦蛇形画廊的夏季临时建筑项目。2000年以来,蛇形画廊每年委托一位(组)尚未在英国有所“建树”的建筑师为画廊前的空地设计一座临时建筑。过往名单中不乏获普利兹克建筑奖的“明星建筑师”,继扎哈・哈迪德(Zaha Hadid,2000)及相继拿下接力棒的雷姆・库哈斯(Rem Koolhaas,2006)、弗兰克・盖里(Frank Gehry,2008)和去年12月仙逝的巴西现代主义建筑师奥斯卡・尼迈耶(Oscar Niemeyer,2003),今年接棒的藤本壮介是伊东丰雄(Toyo Ito,2002)、妹岛和世+西泽立卫(Kazuyo Sejima & Ryue Nishizawa,2009)之后的第三位日本建筑师,也是2000年蛇形画廊总监茱莉娅・佩顿-琼斯(Julia Peyton-Jones)启动项目以来最年轻的一位建筑师。

无边与原始未来

藤本壮介1994年毕业于东京大学建筑系,2000年创立自己的建筑事务所,专注于小型住宅和文化场馆设计。独特的空间概念、创新的材料使用延续并贯穿于他不同的建筑项目中,大多项目都采用日本设计惯用的白色,一股清新的东洋风逐渐在东西建筑界广受关注。

藤本壮介的建筑理念可以用“无边”概括。边界不明,内外不分,居住与游牧浑淆,家具似有似无。这与上世纪六十到七十年代对“无边”的讨论有相似的精神和根本的不同。半个多世纪前,法国建筑师尤纳・弗莱德曼(Yona Friedman)及意大利建筑小组Superstudio对“边界”进行过乌托邦式的定义,试图将建筑作为社会变革的推动力量。然而他们的野心在于无限延伸的网状城市、搬迁自如的巨型结构,以及可以灵活装卸的城市构件。如同60年代同样致力于社会变革的情境主义,这个乌托邦最终只剩下没有边界的想象和至今令人津津乐道的图纸。与他们相比,藤本壮介将实验规模从城市缩小到建筑,将“无边”这个难以操控的概念控制在一系列严格的建筑规范、构造、功能和结构之上,用精准的计算确保建筑即便看似混乱也可以正常运行,将“无边”变成了来得更加猛烈的真实。

藤本的出发点是打破人与建筑的关系,他将自己的理念称作“原始未来”(primitive future),越过现代主义从人的需求出发衍生出的楼板、柱子和楼梯等基本建筑元素,回到混沌而纯真的无序世界。世间本没有床榻、桌椅,人类却总能在岩洞里、枝桠间找到舒适的角落。激发人类的“适应”本能,让人体在自然中寻找契合点,回归人与空间的原初关系,这正是藤本壮介的灵感来源和设计理念。

藤本最早的“混沌”实践之一是一系列错综的阶梯,也是他对未来居住的想象。35厘米高的阶梯层层叠叠,形成一个个空洞开放的“台”形结构,远看过去像是虚实交界的景观,与环境融为一体。只有人与阶梯发生互动,相应的功能才浮现出来:人们可以坐在阶梯上交谈,躺在阶梯上小睡,将阶梯当作桌子,动物也可以在高低错杂的楼梯间玩耍嬉戏,回归最自然的选择和适应。人去台空,整个结构又回到了纯粹的景观状态。2010年,藤本壮介在威尼斯建筑双年展上展示了这一设计等比缩小的概念模型。

这种个体与空间的自由互动概念一定程度上是受到了伊东丰雄仙台媒体中心(Sendai Mediatheque)的影响。仙台媒体中心的管状柱设计将实体的柱型转变成中空结构,虚化柱的支撑功能,增进人与空间的互动,将机械的现代建筑变成诗意的流动空间,颠覆了建筑功能的预设性。

2008年,藤本壮介设计的“终极木屋”获得巴塞罗那世界建筑节私人住宅奖。这个边长4.2米的立方体木屋由截面35×35厘米的木条搭建而成,像是混乱中搭出的叠叠乐――木条完全没有对齐的意思,而是横竖交错堆在一块儿。因为结构过于复杂,小小一座木屋光是平面图就有12幅之多。4.2米高的空间不分楼层,却有无比丰富的层次感,厨房、卫浴齐全,甚至有五个可以躺下的睡眠空间。木屋内部看似拥挤、狭小,却可以在不同使用者的手中产生各种可能,比如看起来棘手危险的角落或许正适合一个人坐下看书,说不定还有独特的风景。身处树林中的这样一处小木屋,总能带给人们意外的惊喜。

住宅实验

“终极木屋”之后,藤本壮介完成了一系列住宅和公共项目,包括北海道儿童精神康复中心(Children’s Center for Psychiatric Rehabilitation,2006)、住宅0(House0,2007)、住宅N(House N,2008)、东京公寓(Tokyo Apartment,2010)和住宅NA(House NA,2011)。木屋的概念性设计在这些住宅中变得温顺,与功能性需求和现代生活更加兼容。

“距离”是藤本壮介讨论的另一个概念。在北海道儿童精神康复中心和住宅0中,距离调控着空间的具象尺度,同时调剂着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互动。它帮助孩子们在独处和集体生活之间找到平衡,为同一屋檐下的家人创造远近不同的海景。

远远望去,北海道儿童精神康复中心像是一群随意摆放,相互独立的白盒子。每个盒子面朝不同方向,仿佛意志分明的个体。不规则的间隙构成贯通整座建筑的通道,也是日常集体活动的场所;狭窄处藏着一个个角落,没有“功能”可言,却是孩子们独处、探索、捉迷藏的空间。这种既独立又连续的结构,没有确定的中心,又处处都是中心;“相对中心”随着使用者对空间的解读而改变,跟着使用者流动。

住宅0则像是一棵树桩向不同方向延伸出的不规则多面体。这座海边别墅是一对夫妇委托藤井壮介设计的渡假屋,他们的唯一要求就是随时能感受到大海。外部看来,整座建筑极为封闭,甚至找不到入口。一旦进入屋子,大海仿佛从四面涌来:整个住宅内部连续无阻,没有门,没有隔墙,厨房、卧室、餐厅、浴室、书房、榻榻米各据一角。看似随意延伸的枝杈其实都经过准确计算,精妙的角度让每个房间保持了相对的私密性。除了地板和天花板,玻璃幕墙围绕整座住宅,无论身处哪个房间,都有大海环绕。

隔一年建成的住宅N则是完全不同的一番设计。东京拥挤的马路、电线杆和紧挨在一块儿的住宅之间,豁然出现一个方盒,像俄罗斯套娃般地将两个等比的盒子包围其中。与套娃不同的是,每层盒子的侧面和顶部均开了大大小小的门窗,尺寸经过精确的计算,保证了住宅“开放”与“私密”兼备。谈到住宅N的设计理念,藤本壮介回忆起了他的家乡北海道。北海道四季分明,城市景观的界线也相当分明。当藤本壮介大学时搬去东京,看到了另一番不同的共存景象:葱郁的树木包裹着住宅与街道,天然与人为、室内与室外的界限相当模糊。在此启发下设计的住宅N,外壳包围着花园,错落的大窗将花园里和街道上的绿植连成一片,构成模糊的边界;二层空间被外壳包围,床和榻榻米掩映在树荫中;最内层则是起居、用餐的场所。从街道到生活的过渡被分为三层:毗邻街道、相对独立、安全私密。从住宅N开始,藤井壮介将自己的设计比作“云”,没有分明的边界,开放与保护共存,室内外融合,重点在于表达住宅和街道“之间”的丰富性。

更开放的公共建筑

2011年建成的武藏野艺术大学图书馆(Musashino Art University Library)新馆是同一概念的再次运用。藤本壮介希望将图书馆易于检索的功能性与可以自由漫步的景观相融合,于是有了这座用书架代替墙壁和台阶,以螺旋状向外延伸的建筑。书籍排列自有规律,找书不会在螺旋中失去方向,散步也不会让各种指示牌打搅了闲情。这个设计也可以瞥见伊东丰雄的仙台媒体中心对藤本壮介的影响。前者将柱形化作中空的空间,任使用者演绎不同的互动方式;后者则赋予墙和柱放书的功能,解放了本来要被一排排书架占据的空间。藤本壮介本来希望所有书架都能装满书,但图书馆建成后考虑到接近天花板的部分不论放书还是取书都要大费周章,总算妥协:让学生们自由发挥,拿来展示创作也不错。

从住宅到公共建筑,藤本壮介的实验走得踏实,他成为蛇形画廊建筑项目最年轻的设计师也在情理之中。“云”是“原始未来”与“无边”的结合,也是35厘米基本建筑体量单位的再次实践。藤本壮介从自然和生活经验中汲取灵感,设计复杂却干净,没有刻意回避人造,却不经意地将人为变成自然。这大概正是“云”开幕以来受到一致好评的原因。过往行人无不驻足欣赏,常常不到闭馆时间亭内咖啡馆的各种饮料、小食都已售卖一空。晚上十点,南肯辛顿的草坪还是熙熙攘攘,人们围绕在“云”的周围拍照、聊天,久久不愿离去。

希望刚刚进入不惑之年的藤本壮介能始终保持“原始”状态,与未知同行,给未来多添几座让人留恋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