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理由 第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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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件晚装。宝蓝色的缎子面，镶着黑色花边。袖口上还缀有几颗小小的水钻。因为是晚装，领口开得十分之低，露出整个肩膀。当初买它的时候，一是因为看上了这颜色，很纯很透的颜色，像大海一样波光潋滟。二是因为看见它就想起《战争与和平》中的娜塔莎，她曾经穿了一件类似的晚装，唤起人深深的怜爱。我想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我从来不曾拥有过一件晚装。自然也从来没有穿过。

买下这件晚装的时候，我到澳洲三个月。

我刚刚挣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一位比我早来两年师长般的朋友谆谆教导我：记住，每个星期的生活费要控制在50元。

然而这件晚装的价格是190元。可以让我生活将近四个星期。

那时候，我和我的朋友一起分租房子。我们住在老城里的一个可以被称为贫民窟的地方。那是一条喧闹而贫穷的街。在我们的左侧是一个卖各种骷髅的商店。右侧则卖各式各样的厚底鞋，那厚度不亚于京剧舞台上的靴子。我们的楼下是一间卖自制甜面饼的小店。每天上午，都有各式各样衣衫褴褛将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人坐在店铺门口的牛奶箱上吃着小面饼。而一到晚上，整条街到处是喝醉了的人。我们租的那间房子藏在一株茂密的大树下，终日不见阳光。空气里散发着酸酸的霉味。在这种时刻，当我们呆在房子里时，所能做的就是一遍遍听着崔健的歌：我只想看到你长得美但不想知道你在受罪，我想要得到天上的水，但不是你的泪。

日子在灰色的雨水和泪水中慢慢地消逝。

突然有一天，我的朋友很兴奋地告诉我，晚上她将去赴一个约。她说：“我想向你借一借那件晚装，那件蓝色的晚装。我知道你一次也没有穿过，我会很小心地爱惜的。这个约会对我很重要，我没有一件好衣服。”

我把那件晚装从房间里那摇摇欲坠的衣橱里拿出来。我说我很愿意借给她，我很高兴这衣服终于有了展示的机会。

我的朋友穿上了它。宝蓝色衬着她雪白的肌肤，黑色长发，真是很漂亮。并且，她有着可以与娜塔莎媲美的纤巧的脖子。

我隔着窗户看见她就那样纯情而美丽地站在街上，上了一辆出租车。

第二天早晨，我被摇醒，看见的是我朋友的一张容光焕发的脸。她说：“我觉得幸福极了。你无法想象，我度过了多么快乐的一个晚上。”

她和一位偶然邂逅的英俊有才华的澳洲导演在一起。在他那套海边公寓里。他们在面对着大海的阳台上喝着干邑，听着美妙的音乐，然后，尽情。

我的朋友说：“我是不是很傻？我向你借了衣服，自己掏钱坐上出租车，去和一个不可能再见到的男人度过一个晚上。他说，你不要再来找我，如果我有时间，我会找你的。但我知道，他不会，永远不会！甚至不会给我来一个电话。虽然他说，你真美，你穿这衣服真美！这话在他的一生中也许说了一万次了。但我还是很快乐。”

她把那件晚装又仔细地挂进了衣橱。

后来，我和她先后搬离了这房子。几年里，我不知搬迁多少次。每一次搬家，我都把这件晚装从衣架上剥下来，到了目的地后，又挂上去。几年里，我仍然一次也没有穿过它。

但我知道，我的衣橱里有一件像海水一样蓝的晚装。曾经伴随一个女孩子散发出像海水一样快乐的气息。

后来，我的又一位女朋友来向我借衣服去赴约，赴一个她准备嫁的男人的约。挑了很久，没有满意的。我说，可惜现在天气太冷，并且又是白天，否则，我倒是有一件很漂亮的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