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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爱情天梯上的情人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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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2月,感动了无数人的爱情天梯的缔造者刘国江老人因为摔了一跤,引发脑淤血不幸骤然离世,剩下相濡以沫50多年的老伴徐朝清孤苦一人。至此,在半坡山头隐居了半个多世纪的她才被迫下山,和三儿子儿媳一起生活。

3年多过去了,关于爱情天梯的故事渐渐冷却下来,除了江津政府每年七夕情人节以爱情天梯为主题举办“七夕东方爱情节”,网上关于爱情天梯的一则最新消息来自2010年8月的《重庆晨报》,题为“爱情天梯女主人:游客们,请别再摘我的玫瑰”。原来,在刘国江老人去世后,人们为了纪念这一段平凡人的伟大爱情,在半坡山头的老屋前后种满了玫瑰。对于徐朝清老人来说,这些玫瑰象征着她与老伴一生的爱情。但是,慕名前往爱情天梯的游客总会摘下一两朵,甚至连根拔起带走,这让徐朝清老人心疼不已。她欢迎人们去攀爬爱情天梯,去见证他们坚守半个世纪的爱情,去她和老伴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山头看看,却不希望这片承载回忆与爱情的土地被人为破坏。于是,在2011年情人节到来之际,《重庆旅游》编辑部决定亲自前往爱情天梯,帮徐朝清老人补栽玫瑰,替一位老人修护她最重要的回忆。

隐藏在山林深处的旷世奇恋

时光倒流至10年前,重庆几个户外探险队员在近郊江津的四面山脉探险,当他们准备向半坡山发起进攻时,发现根本无路可走,就在他们决定打道回府之际,其中一个队员偶然发现了一段石阶,估计可直通山顶。然而奇怪的是,他们在深山老林里走了两天都未见一人,那么这石阶究竟是谁修的呢?带着好奇,他们沿着陡峭的石阶往上爬,发现山顶上居然住着一对老夫妇:刘国江和徐朝清。这着实吓了他们一跳,而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隐藏在这对不知今夕何夕的老人背后的一段旷世奇恋:

1942年,16岁的徐朝清嫁到高滩村的吴家。按照当地习俗,如果新娘摸摸小孩子掉了牙的牙床,新牙很快就会长出来,于是6岁大的刘国江被伯娘带到了徐朝清面前,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10年后,徐朝清的丈夫因病过世,她也被夫家看作“克夫”的寡妇,无奈之下只能带着4个孩子艰难生活。此时,刘国江已长成一个健壮的小伙,他可怜这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于是经常帮她干些农活,并渐渐走进了她的生活。最后,俩人暗生情愫,相爱了。可在那个年代,年轻小伙爱上一个比自己大10岁的寡妇,是不被世俗大众所接受和祝福的,闲言碎语随之而来。刘国江坚信任何外力都不能阻挡他们在一起,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带着徐朝清和她的4个孩子私奔到了半坡山头,从此与世隔绝。孩子渐渐长大,读书是个问题,加之妻子也要常回娘家看看,因此上山第二年,刘国江就开始了一项可与愚公移山相比的浩大工程――修建一条通往山下的路,简陋一点不要紧,只要够安全,让妻儿方便出行就可以了。于是,从黑发青年到白发老翁,历时52年,刘国江硬是靠着一斧一凿一双手,开辟出了6000余级陡峭的“云梯”。

探险队员们知晓这段传奇故事后大为感动,于是将其带下了山,经过一传十十传百,海内外媒体蜂拥而至,各种报道铺天盖地,好奇的外界人也纷至沓来,只为朝圣这浮躁年代的爱情孤本。而这种种好奇和关心,也在不经意间打扰着老俩口的隐居生活。

两个人一辈子的守望

此刻,我们正沿着泥泞坑洼的乡间小路,从中山古镇驱车前往爱情天梯所在的梭罗沟,一路上开始还可见农田、农舍和炊烟,偶尔还有一两个农夫背着背篼赶路。但是越往山里前行,寒气越是逼人,农舍几乎不见,农田被茂密的森林植被所取代,清澈见底的溪水逆着我们的行驶方向缓缓流过。关于刘国江和徐朝清夫妇的电视报道画面一一在我脑海里浮现: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太阳当空,刘国江正在接受记者采访,在他看来,爱情就是守情意、重责任和相互团结。突然一顶草帽盖在了他头上,原来是徐朝清心疼老伴在太阳底下晒太久,还拿来毛巾给他擦汗。谈起他俩生活的点点滴滴,老婆婆一说一个笑,幸福之情溢于言表,而谈起上山之初一穷二白宛如开天辟地的艰苦日子时,她又掩面而泣。而最让人心酸的是,每当刘国江修凿石阶或下山采购生活用品时,徐朝清在山顶屋前的守望,那是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守望,守望一个相知相依的男人;那是一种焦虑的等待,等待心爱的人平安归来。最后,画面定格在刘国江去世后,徐朝清在他的灵柩前伤心欲绝地失声痛哭……

直到看见蓝底白字的“爱情天梯”路牌,我方才回过神来,经过半个多小时的颠簸,下车,脚下这条乡间小路也即将走到尽头。即使是冬天,目之所及,郁郁葱葱,简直就是一座未经任何破坏的原始森林,不见农舍和人影,只有一条小道通往深山老林之中。我们就沿着这条小道,穿过明澈的溪流,穿过幽静的小树林,一条白色的土狗迎面而来,不停地摇着尾巴表示欢迎,接着掉转头引领我们前行。直到抵达徐朝清三儿子刘明生的家,我才知道这条名叫“小二”的狗是他们喂的,但它并不知道我们今天要来,无意中却出来迎接了我们。

往事不会如烟

刘明生正在屋外干农活,见有外人来,笑嘻嘻地走来相迎。当我伸出右手准备和他握手时,他的右手往后退了退,并一个劲地解释:他正在干活,手又脏又冷。此时,徐朝清老婆婆从门里探出脑袋张望,对于外人的到访,想必她早已习惯,没有流露出丝毫怕生,而是面带亲切笑容请我们进屋烤火。我开始打量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85岁老人,她身体硬朗,精神状态良好,穿着一件浅紫色外套,双手臂戴着袖套,胸前系着围裙,脚踏一双棉鞋。由于患有头痛病,一到冬天最严重,所以她头顶的毛线帽子外面还多加了一圈黑色围巾。我牵着她的手进屋坐下,却感到异常暖和,原来她在围裙后面提着一个装有炭灰的竹笼,用于暖手。冬天,山里温度大概比市区低2-3℃,老婆婆大部分时间就坐在火盆前,一边取暖一边看电视,如果实在冷得不行,就窝在床上被窝里。

据刘明生讲,他母亲至今还保持着每顿喝一小杯白酒的习惯,有时甚至睡觉前和起床后都会小酌一点。她满口牙齿落了一半,胃口已不及从前,尤其喝了酒,几乎吃不下饭。他还告诉我们,虽然父亲去世已3年多,母亲渐渐走出了悲伤,但如果不经意间提起往事,她还是会忍不住伤心甚至哭泣,这是她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在我们所处的客厅,干净整洁,家具简单却摆放得井然有序。三面墙上都挂有刘国江和徐朝清的单人照或合影,最显眼的还是那张日本人为两位老人画的年轻时的肖像。当我问及老婆婆是否画得像时,她笑了起来,直说:“不像不像,那都是根据想象画的。”不过,从老人现在的脸部轮廓,我能够想象她年轻时一定是个温柔贤淑的美女,要不怎么掳获了刘国江的心呢?同时,我也不禁好奇,每天面对这些照片,老婆婆会不会睹物思人而陷入悲伤。也许,看不看,照片就挂在那里;想不想,老伴一直在心里;提不提,往事都不会如烟。在和老婆婆的简短交谈中,虽然她不时展露笑颜,但是我却明显感觉到,此时的笑容只是一种对待客人的礼貌性条件反射,而不再相同于老伴在世时从心里散发出的幸福感。其实,我很想问她一句“您现在想他么?”但又实在不忍心触碰她内心脆弱甚至可能崩溃的一面。

谁来维护爱情天梯?

接着,我们在刘明生的带领下准备前往爱情天梯,亲自体验刘国江老人用爱打造的人间奇迹。“小二”见我们起身,便在我们跟前作蓄势待发状――它也想给我们带路。本来打算买几株玫瑰帮老婆婆种在山顶的老屋前,无奈寒冬时节,重庆本地的玫瑰都躲在花圃的棚内。我们只有选择从鲜花店买来的玫瑰,向这段平凡人的伟大爱情致敬,向这6000余级雕刻了52年时光的爱情天梯致敬。

从刘明生家到爱情天梯脚下有几分钟路程,其间我们经过一户农家,大门紧闭,不见一人,鸡鸭等家禽在屋前“闲庭信步”地觅食。在爱情天梯脚下,刘明生告诉我们,为了修建这下山的路,除了就地取材,在巨大的石崖上凿出一级级石阶,大部分石材都是父亲走上很远的山路担回来的。而且修路并不是一劳永逸的差事,为了妻儿出行安全,刘国江在世时,每年都会维护爱情天梯两次,不但修整因风化而烂的石阶,还要铲除石阶上的青苔。父亲过世后,维护爱情天梯的责任自然落在了刘明生肩上,但他毕竟有农活在身,还要照顾一家三口的吃喝拉撒,可谓心有余而力不从。所以我们在攀爬爱情天梯的过程中,不时看到因风化而烂,或者说年久失修的石阶,加之才下过雨,即使凿有防滑的小槽,也被泥土和青苔覆盖,踩在上面极易打滑。还好我们有备而来,何况都是年轻人,只要一步一步踩稳,基本没有什么危险。难道是因为森林植被过于茂密,以至于我们都没看见石阶旁边的深渊?那么,即使没有护栏,恐高症患者也可以攀爬爱情天梯吧?

上山容易下山难

我们都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的道理,面对陡峭的爱情天梯,我们早已预料了下山的难度。刘明生还给我们讲了个趣闻:国内某知名电视台的男记者,爬上爱情天梯后下不来了,最后还是依靠前后俩“护驾”才得以下山。然而此刻我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却是2007年12月刘国江摔倒的那个凌晨:3时许,他像往常一样起床去看庄稼――猴子、野猪等动物常常半夜来捣乱――约一小时后,他回到家,刚在床头坐下,突然栽倒下去。徐朝清惊慌失措地冲出门外,对着山下凄厉地呼喊“刘三(刘明生),快来,你老汉不行了!”然而山间除了她带着哭腔的回音,只有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惟一能做的就是跑下山叫儿子。她回屋奋力将老伴扛上床盖上铺盖安顿好过后,拿起电筒,在夜雨中冲下山去。而当她连滚带爬、蓬头垢面赶到儿子家时,已是凌晨5时许,其间摔倒3次,导致肩、背和腰摔伤。徐朝清从没一个人走过爱情天梯,以前都是刘国江牵着她的手扶她下山。要不,他下山办事,她就在家里等他。刘国江从不放心老伴一个人走山路。而这一次,长长的6000余级石阶,徐朝清一个人走;从此以后,她也将一个人走。

顺着爱情天梯往上爬,陡峭险峻的路段开始出现,让人感觉那一级级石阶几乎就是垂直垒砌起来的,“小二”不时倒回来在你身边转转,然后继续前行。而在这些石阶周围,我们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手扒窝”。

何谓“手扒窝”?其实就是在石崖上凿出的小洞,使人上山爬梯的时候可以用手拉一把,起到扶手的作用。正是从这些细节,足见刘国江的体贴和细心,他把自己对老伴的爱与关心都雕刻在了这些石阶上。同时,我们也看到刘明生提到的那些年久失修、个别因风化而烂的石阶,这些无疑增加了上山的危险,而塌方的山路都被他铺上了木桥。

纪念爱情,将玫瑰插满天梯

从踏上第一级石阶开始,我们决定在每一个极度陡峭危险的路段放一朵玫瑰,以纪念这段几近童话的爱情。约40分钟后,当我们爬完6000余级石阶,抵达半坡山顶时,玫瑰少了4朵。我们也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站在海拔1500米高的山顶,视野变得极为开阔,各类植物丛生,犹如身处当初杨过一跃而下的绝情谷,只不过一个在谷底,一个在山顶。我感觉早已脱离了纷杂的人群,耳畔再也不闻世间的纷纷扰扰,只有风吹草浪所发出的声音。刘国江生前和老伴安居的农舍孤立无援地立在天地间。刘明生说,现在看到的这栋房屋是儿女长大后齐心协力修建的,盖房子用的瓦片是用一脚一脚踩出来的泥土自己烧制的,花了整整3年时间。而老俩口原先住的老屋已于去年垮塌,因为此事,老母亲还亲自上山看过一次。

老屋的大门紧锁着,因为刘明生忘记带钥匙,所以我们无法进入室内一瞥老俩口当年的生活环境。土墙上贴有“危房”标识,修房未用完的瓦片整齐地堆砌在木窗下。房屋左面的蜂箱里还养着蜜蜂,现在成为刘明生一家的收入来源之一,父母的爱情故事成了他在中山古镇兜售蜂蜜时的现成广告。房屋周围的玫瑰大部分被人连根拔走,剩下零星的几株隐藏在杂草之间,加之未开花,几乎不可见。屋前有一根看似从山下牵上来的线缆,据说是老俩口的故事曝光后,政府花钱拉的专线,然而才通电不久,刘国江就去世了,所以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是点着蜡烛照明。

1950年代上山之初,刘国江和徐朝清并没有修建房屋,而是寄居在不远处的岩洞里,在“小二”的带领下,我们找到了岩洞,几股很小的清泉从上方流下。“小二”对老俩口的一切都很熟悉,它能找到上爱情天梯的路,山顶老屋,甚至岩洞。我一直以为它是二老养的,后来才得知它是刘国江老人去世后喂的。原本山上山下各养了一条狗,它们不幸在刘老丧事其间被人打去吃了。洞外留下了一口当年砌的土灶,无奈人去洞空,它也早已没有了温度。

据刘明生讲,山上的一切几乎维持着父母亲生活过的原样,而我只能凭借电视画面和想象,在脑海里还原昔日老俩口男耕女织、无拘无束的“原始”生活。想象他们最后一次站在半坡山顶共赏日出日落;想象他们同唱山歌《十七望郎》时脸上流露的甜蜜;想象刘国江下山归来,两人共用一盆水一张帕洗脸的幸福;想象他牵着她的手下山前,贴心地在她背上垫一块干毛巾以防感冒……

等待只为重逢

约莫晚上6点,我们按原路返回至刘明生家,此时,老婆婆正躺在沙发上养神。我拉着她的手问她是否还有什么心愿,她好像没有明白“心愿”二字的含义,三儿子代表她,同时也说出了自己的心愿:他希望爱情天梯从热闻变成旧闻后,依然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共同维护爱情天梯和山顶老屋的完整,让相信世间有真爱的人们共同守护“爱情天梯”这一精神地标。老婆婆告诉我,她现在时常头痛,而且心脏不太好,问她为何不就医,她却说自己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我从她说话时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等待”:如果说以前在山顶上的等待是一种守望,那么现在的等待就是为百年之后和老伴重逢。正当我们准备离去,老婆婆坚持从沙发上站起来送我们到门外,我们渐渐走远,她依然还坐在门口的板凳上,不时向我们挥手告别。

最后,刘明生带着我们穿越无路可走的柳杉树林,来到刘国江的墓前。记得刘国江生前说过,他俩无论谁先走,都要埋在爱情天梯的尽头,另一个就下山和三儿子生活,直到百年之后再上山重聚。然而临终之际,他却改变了主意:考虑到后人拜祭的方便和安全,遂将永远的栖身之地选在了离家不远的柳杉树林。经老婆婆的同意,我们代她献上了红色的玫瑰。我注意到,墓前有两瓶空的白酒瓶,应该是后人扫墓时留下的。从刘明生言语中得知,他父亲生前酒量很好。我不禁猜想,老婆婆本来不喝酒,喝酒的习惯都是以前陪老伴小酌养成的。

那时候,他们住在山顶,他喝酒来她作陪;现在,她在山下独饮,杯子与空气碰到一起,都是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