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我,别急着成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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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出自外公之口。

翻开泛黄的家史，外公是个木匠，他用纯手工做出的雕花老式家具，名闻方圆几百里，被多位官绅商贾收藏。后来，日本鬼子一路扫荡过来，拿刺刀逼着外公给他们“效劳”。外公誓死不从，被几个丧尽天良的日本鬼子挖坑活埋。泥土渐渐没过外公的胸膛，他拼尽全身气力高喊道：“答应我，别急着成材……”

外公临终的遗言是他生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外公在世时，一年中至少有1/3的时间，手持锯子和利斧，走进深山老林里，寻找橡、榉、枫、桦、檀、樟、胡桃、黄花梨等质地坚硬、纹理秀美的树木。一旦发现这些树木，他的眼光就像墨斗线一样拉直了。在砍伐这些树木前，他都要双手合十，对着天地祷告一番。

深山老林里，那些生长缓慢的树木，无一不是外公的心头至爱。而房前屋后随处可见的泡桐、杨树、水杉、槐树、苦楝、钻天柳等，外公向来是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理由很简单，这些树木生长得太快了，其内在的质地怎么可能坚硬呢？纹理怎么可能秀美呢？自然与家具用料之珍品相差十万八千里。

每次走进深山老林里，外公总要对着那些缓慢生长、尚不在砍伐之列的树木念叨着：“答应我，别急着成材，小家伙儿，好好生长。”

由树及人，我的四个舅舅全都大器晚成，分别成为著名老中医、桥梁专家、大学教授和雕刻大师。

四个舅舅的成才之路，完全吻合外公“别急着成材”的朴素道理。

近日，我读到陈道明的一句话：“我比较喜欢自然成长，从不会拼命去争。可能在争取过程中可以拿到意想不到的名与利，但那又怎样？过程却是要辛苦的，与其拿一段长时间的辛苦去换取短时间的幸福，不如回归自然的好。”我觉得这与外公的朴素道理有异曲同工之妙。

外公是个“粗人”，不知道张爱玲。如果知道的话，肯定会把她大大贬低一番。“出名要趁早”这句蛊惑人心的话，说给生长中的树木听，岂不是动员它们快马加鞭，拼命朝粗里长，朝高处长吗？

潜伏着隐形泡沫的木料，注定派不上大用场。无论多么美味可口的快餐，能与花几个昼夜精心煲出的一道靓汤的营养价值相提并论吗？

从这个意义上说，慢慢生长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