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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舒:旅美小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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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情缘

2013年3月15日

自驾游在加州已跑了好多天,感触良多 ——

“你是怎么看美国文化的?” 这几天住在加州的卡梅尔小镇,一接到洛杉矶妹妹来电,我就忍不住直问。

“美国的成功,靠移民。”她瞬刻回应,想了想又接着说,“美国文化,噢,是一种混血文化吧。”

和中国来的几位好友驾车离开洛杉矶已不少天,一路上,操心的妹妹每天要来几次电话。“对,就是,这次回去我想以移民主题,写写对美国的感受。”我赞和着说。

“这个视角可以啊,你写写依薇吧,她很有代表性。”妹妹达丽很少夸人。

“哦,双胞胎姐妹依薇。”我边答,脑海边浮现两位美丽的混血女郎。5年前,就认识收藏家依薇,她和达丽一起来中国出版她的画册,她的双胞胎姐姐依芙,前几天在达丽家的PARTY上刚认识,是个著名的服装设计师。

“噢,那晚PARTY中,开诊所的表妹小青、做画廊老板的保加利亚移民、中国画家左夫和你,你们各个都是成功的移民典型,都值得写啊。”电话中,我们娓娓漫侃。

“是啊,每个人都有可歌可泣的故事。”妹妹回应,听着她熟悉的声音,我仿佛又回到洛杉矶的晚宴上…… 细思,那天相聚的30多个亲朋好友,竟全是移民或移民的后代。

其实这不稀奇,在美国99%的居民都是移民。当然,那晚PARTY人群中,妹夫布莱恩的家族,应该是最早的移民了,他祖辈是100年前从日本冲绳来美国的,如今,在美国已有第六代人,混血加混血,日本留给他们的,只剩下比嘉家族的姓氏了。

“我就是土生土长的洛杉矶人啊。”想起前几天妹夫布莱恩回答我时,那个自然肯定的表情。

我问电话那头的妹妹。“布莱恩还听得懂日语吗?”

“他完全听不懂了。”

早在19世纪初,美国就羞羞答答地开启了移民潮大门,从亚洲、欧洲、非洲和拉丁美洲来的移民蜂拥而至。今天,当你问大部分美国人的根时,他会讲出多个来源,还要再加上他们配偶的族源。可让人神奇的是,世界大移民聚涌的这个大“熔炉”,今天并没有伤风生病,熔炉经受住了考验。是因为保护公民、政治自由的宪法和资本主义制度吗?

我想,是民主、资本主义和每个人的上帝,这三者的不断磨合,构成了这个国家的社会契约吧。

美国,成为了一个人人向往的国家。

混血女儿

2013年3月16日

“明天该回洛杉矶了,卡梅尔不错吧?”妹妹一接到我的电话就问。

“是啊,这里真是个世外桃源,你当年定居时怎么没考虑?”这个海边小镇迷住了我,住了四个晚上还舍不得离开,它是个能让艺术家放肆呼吸的天堂。

“你不觉得我住的地方更好?”妹妹反问我。

“哦,也是,你家和你周边的环境,确实比卡梅尔更适宜人居住。”

“我们是加州南北两个临海城市,我居住的洛杉矶冬天更暖和些,又离机场近,回国便捷,孩子就学也方便。”妹妹一直希望我也移民去美国,所以解释得很耐心。我想起,当年妹妹为了选择定居的地方,足足花了一年时间考察,在卡梅尔也住过一段时间,冲着这点,就应该相信她的眼光。

“依薇回密西西比州了吗?”前几天达丽的加州美术馆开幕,依薇和她的双胞胎妹妹特意赶过来参加。

“噢,前天刚走,她代问你好,你还准备写她吗?”不自觉中,我们又聊起移民的话题,熟悉的移民中,让高傲且成功的妹妹欣赏的人实在不多。

“是,正在写呢,我也特别喜欢依薇。”我边回答妹妹,边在卡梅尔小镇酒店这望得到大海的窗前,打着字。

“依薇是移民中最优秀的,她来美国50多年,现已是大富翁。”依繁是我与妹妹十几年来在电话中赞及最多的。

依薇是个完美的几近无瑕的混血女郎,父亲是德国人,母亲是南美洲人。她出生在南美,17岁时,她与双胞胎姐姐,一起来美国上大学,后都嫁给了医生。她们不仅自己美丽智慧,丈夫也同样优秀,并一起努力打拼到今天,现都儿孙成群。依薇住在密西西比州一座由著名设计师设计的非常典雅的庄园里。无论你以“貌”取人,以“财”看人,或是以“才”赏人,依薇的惠心纨质,才气秀达,都会让你折服。她的油画作品和她的各种收藏,我都爱之甚矣,曾以《品味》、《智慧的印迹》歌而咏之。

“嗳,讲到混血儿的聪明,我们的小朱莉太典型了,刚才接电话的是她吧?”我特别喜欢妹妹那快乐乖巧的小女儿。

“是她,朱莉,和阿姨问好了吗?” 隐约听电话的那头,妹妹在提醒女儿。

“阿姨好,阿姨好!”朱莉悦耳的声音像铃铛般,由远而近。

“好啊,你中文讲得真好。”我开心地回应着。

“今年暑期还去中国学中文吗?”

“嗯,想……”朱莉吞吞吐吐的,似乎不知如何表达。

“要考高中,恐怕又去不了,她听得懂中文,就是不敢讲。”是妹妹在那头回应了。

朱莉刚15岁,父母的美丽和智慧,全优化遗传在她身上。她父亲布莱恩虽然是日本裔的美国人,但除了黑头发外,他高鼻梁、高

个子、白皮肤的特质,都已没有亚裔人的痕迹了。朱莉也不能与我顺利对讲中文。如今,妹妹一家子在家都讲英文。

前几天我住在朱莉隔壁房间时,总是想办法引诱她讲中文,她基本也能听懂,偶尔,会爆出一二句完全不掺杂一点外国人口音的中文。朱莉刚出生时,因为妹夫布莱恩讲英文,她的保姆是墨西哥人,妹妹达丽又希望孩子先开口讲的第一句话是中文;朱莉左右为难,到两岁了还不能开口说话。英语、汉语、西班牙语问她话,意思全懂,却不知用什么语言作答,每每问话,只能闪着一对会说话的长睫毛大眼睛来回答。

最终,还是妹妹放弃了让女儿讲中文的愿望。

混血,改变了移民们的传统文化。

“美国统计显示,在家里说外语的人占17.6%。而我们加州说外语的比例更大,差不多40%。 ”妹妹告诉了我一些数据。

今天,移民们仍努力保持在家里说母语的习惯。但是,混血后的移民,已无法坚持在家里说自己的国语了。

移民 移民

2013年3月17日

晚餐后,坐在妹妹家泳池边的椅子上,我们相对小酌红酒,遥望别墅前一片苍茫无际的太平洋,想到明天又要离别,心竟也苍茫起来……与我12年前来美国一样的景未变,一样的人却双鬓渐白,此生,不知能否再现此景,一阵微痛的惆怅,隐隐碎心。

沉默了一会儿。

“20多年了喔。”我有点哽咽。

“嗯,是啊,我们都离家这么多年了。”妹妹轻轻地感叹。

“遗憾爸爸妈妈没有来过这里,就走了……”

“有人把美国形容成——熔炉,也有人把美国比喻为一盘色拉,你赞同哪个?”为了避开伤情,我和妹妹又聊起移民的话题。这几天开着吉普车,转了一圈美国西部,今天刚回到洛杉矶,对这片土地上各种各样的事和人,又有了更深的感触。

“都有道理吧,说熔炉,进去的是不同的原料,经由美国制度和社会,炼出来的是同一产品;讲沙拉,各种的原料混拌,出来的仍是合在一起的鲜明个体。”妹妹是个思维非常清晰的睿智女子。

“我觉得美国像一个混血女郎,像依薇、像你的布莱恩、朱莉般,就是因为注入了不同的血液,却保持着各自的成分与个性的优点才特别聪明啊。”

“是啊,他们有继承,又有文化交融后自己独特的魅力。”妹妹对此深有感触。

今天,新移民仍不断涌入美国。

也许,就是“混血”的独特风情,使美国的文化令人向往。在这里,大家都认为有自己的文化,包容自己,这里就是自己的家园,这里没有本地人排斥新外地人的可能。几百年来,众多移民如沙石般,背井离乡闯入美国似熔炉的搅拌机中,随着节奏,高速搅拌,在泪与血的痛苦混合下 ——他们甘之如饴。这里,造就了“美式英语”,这里产出了“美国文化”,这里移民的混血,成就了一个雄踞世界的经济大国。

“你看,深圳移民文化的实质,和美国一样吗?”我问妹妹。

“很接近,你我不都是移民大军中的一员吗?应深有体会吧。”

是啊,深圳也是一部天南海北“淘金客”的创业史。30年来,移民们背井离乡,像飞蛾扑火,似凤凰涅槃,义无反顾地跃入高温的熔炉,淬火成钢,砺炼青芒。浴火重生的移民,垒实了这片土地,各地文化又像沙拉,汇聚在深圳,但却忠诚地固守着各自斑斓的色彩,互相辉映,“什么都有,什么都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浴火后,是人类一种新的血统文化形成了吗?

飘荡的乡愁 2013年3月19日

“噢,到了?”

“到了,到家了,一路都平安。”

提着行李,脚还未迈进家门,就听见家里的电话铃声在响,妹妹越洋的问候比我更先到家,儿子告诉我,“阿姨已打了N次电话问你到了没”。

现在是深圳清晨8点,地球那头的洛杉矶是下午5点,时差15个小时,这个时间也是20多年来,移民美国妹妹每天固定来电话的时间。感谢电波为漂泊异乡的亲人们架起鹊桥,它这么轻盈盈地划过太平洋,却牵起我这么沉甸甸的思念……

飘零感,我作为20多年的深圳移民,仅仅是背井“离乡”,远未“离国”,但随着年龄增长,在异乡的飘零感,却拂之不去,越来越强烈;这对每一个漂洋过海的移民,美国公民身份的获得不妨碍他们对本源的记忆,他们需忍痛将乡愁埋藏得更深。

是移民的坚韧,改变了300年前只有印第安人和爱斯基摩人的美国;也是移民的心血,造就了仅30年历史的深圳辉煌!

今天,我们这一代黄皮肤的中国人,无论在深圳,还是在美国,像黄河边那些黄土高原的沙砾,被改革之风吹离本土,分散在世界各个角落。无论是20年,还是50年,仍然只是浮在表面,大风一吹,随时都会高高扬起,随时都会飞洋越海,回老家去嗅嗅黄土地的味儿,永远摆脱不了那份不踏实的感觉。当然,我们的第二代、第三代将会漠然些,但口音、姓氏、黄皮肤,这些烙印很难消失。

“这种飘零感,是否就是移民们背井离乡,在异地生存的动力?”我仍在越洋电话中,与妹妹达丽探讨。

“是,这种动力,在我们下一代的身上,明显弱许多。”妹妹回答。

“就是俗话中‘富不过三代’的隐喻吧。”我喃喃自解。

可我无法自解的是:移民拼搏得来安逸生活和富裕的物质享受,这就是一切需求吗?能抹去心底那份浓重的乡愁吗?地球村,是否就是移民们将要面临的大同世界;那么“乡愁”这个词会消失吗?可为什么,每个越洋电话今天仍是移民们孤独无依的安抚?漂泊的魂灵就是靠每天的越洋电波得以解“愁”。

不能落叶归根,不知是我们这辈子移民的幸运,还是悲哀?

……

“你可好?”

“好,你好吗?”

“我也好……”

“奇怪了,每天不打个电话,心就不定,像飘着。”妹妹在大洋彼岸的那头倾诉。

“是,你不来电话,我也不踏实……”

乡愁,缠着铃声,日复一日,回荡在太平洋上空,此起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