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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的珍贵,在于它挑海拔、挑温度、挑湿度,割漆不易,制漆更难,在成为原材料之前就已久经历练。而这种历练,深刻地折射着中国古人与造物的和谐共生关系。
披着晨雾,踩着露水,挎着一筐一篓一桶一刀,53岁的李永成疾步走向九重山漆树林。一路上,他发现一株株盆口粗的老漆树上已留下了新刀口,看来,有割漆人比他更早进山了。
他决定另辟蹊径,走向这片原始茂林的最深处。今年,他要割几斤最上乘的大木漆,为80高寿的老汉儿(编者按:重庆方言,
“父亲”之意)置一口好棺材。老汉儿80大寿的酒席上,他郑重地给几个子女安排了身后事,大儿负责找阴阳先生来看坟地,二女准备寿衣,幺儿置备棺材。他特别嘱咐李永成,棺材要选崖柏大料,漆要去九重山割大木漆。
李永成自然深知老汉儿的心意。从16岁,第一次跟随老汉儿去深山老林割漆给老爷做棺材,他就知道要有一口土漆棺材,老年人才能入土为安。尽管那次他被漆“咬”得全身红肿,奇痒无比的疼让他发誓再也不碰漆了。然而,割漆最终却成了他养家糊口的手艺。
割来的漆不仅为老爷和婆婆(编者按:爷爷和奶奶之意)做了棺材,还为二姐办了陪嫁,漆红亮泽的穿衣柜、脸盆架、八仙桌……足足有二十几抬,从院坝里浩浩荡荡地抬出去,接亲的人笑得一脸灿烂,二姐哭得稀里哗啦。
后来,每年春寒一退,李永成就上山割漆,割来的漆拿到镇上去卖,卖的钱买酒买肉,娶媳妇,还交学生娃娃的学杂费。
割漆的日子,非常苦。每年的夏至到寒露之间,李永成就常驻深山老林,每日在一棵棵漆树间爬上爬下。太阳未升起之时,用锋利的弯刀在漆树上开“V”字口,将硬树叶折成斗状固定在刀口下方,接住慢慢流出的乳白色新鲜漆汁。一棵树呈环绕状割20个左右的“V”口,然后再爬上下一棵漆树。
有的漆树很难爬,李永成很会想办法:砍一段树杆,搭在两棵相近的树桠间,或者在漆树上打几个木楔子。割漆人不仅要如猴子般身手矫健,而且要胆子大。人迹罕至的山林里遇到蛇是很寻常的,偶尔还要和凶狠的野猪、狗熊打个照面。
清早一路割上去,10点以后,就不下刀了。这是割漆人都遵守的规矩,因为太阳大了再下刀就会伤树。李永成说:“每个刀口可以割7次,7天一割,一棵碗口大的漆树一年能割斤多漆。”这不仅让我想到了一句漆谣:
坐在树下,啃几个煮苞谷或几个烧洋芋,就算解决了早午饭。吃过饭后,李永成会掏出自己的烟袋,拿出烟杆,卷几片叶子烟,Ⅱ巴嗒吧嗒抽几口。这是李永成最舒心的时候,所有的疲累都如吐出的烟一般,袅袅飘远,渐渐消散在无边的树林里。
休息一阵,李永成沿着来时的路,一路收漆。他爬上树,将每个叶斗小心翼翼地取下来,将斗里的漆汁倒入竹筒里。因为氧化,变成褐色的漆有着炼乳般的细腻质感与光泽。李永成说:“看漆的好坏,就是看光泽和燥性,城口的大木漆两三个小时就能干好,所以产量虽比不过毛坝漆、安康漆、毕节漆,但还是排在了四大名漆之首。每年,都有不少外地人驻扎在乡镇上收购城口生漆。”
一般的生漆收购价在六七十元一斤,而上乘的大木漆一斤可以卖到140元左右。纵然城口大木漆的行情还不错,但割漆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老一辈割漆人逐渐爬不上树了,而年轻人宁愿去城里打工,也不愿进山割漆。李永成有些感慨:“他们受不了这份清苦。”
我站在树下,看李永成割漆:他双腿紧紧盘着漆树,用那把磨得锋利的弯刀,在漆树上开出两道如柳叶眉的口子,手法干净利落。通过这个口子,漆树将完成对割漆人的反馈。漆艺少说也有7000年的历史,在漫长的岁月中,人和漆树的这种仪式般的交流从未中断。
仔细观察这样硬朗的一个汉子,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划痕就如同漆树上的口子,流淌着他对家人的爱。皮肤黝黑,笑容饱满,相糙的大手布满密密麻麻的口子,身上的衣服结着一层层漆枷子,这布满漆斑的相衣折射着割漆人一生的日月轮回。
我的心也慢慢渗透出一股浓浓的汁液,那是割漆人带给我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