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丢弃在途中的恋爱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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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王家卫式的台词基本构架是：一个事件+一个绕口的间+一个无聊的事件。如果这样的话，请允许我用这个方式来描述一下我与梅连生的相遇。

与梅连生相遇的四小零八分钟之前，我正在吃一只甜筒。四小八分钟之后，他坐在了我的对面，他买了一瓶清酒，吃一只橘子，剥掉皮以及橘瓣的脉络，然后送进嘴里，嘴轻轻一抿，抬头问我：你要不要?我的心不设防地漏掉一拍，咚咚咚，声声在说：要要要。

我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女人，这很可怕。没文化的女人之所以可怕，就是在爱情的战争中，只懂进攻夺爱，不懂缓可免悔，退可成活，活活将男人缠疯。当然我可说不出这么高深的话来，这是我的上任男友王志对我讲的。他把我所做的一切挽留叫做没文化没水准。梅连生说，男人在想要抛弃女人的候，会有很多种你无法想象的借口和理由，他说，其实女人也是，她不爱你的候，就连你先吃饭后喝汤都是不能被原谅的。

王志说他爱上的那个女人，美得像瓷器，他说见到她的候，像机器人感应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哔哔”的声音，我突然发现，王志这个王八蛋是真的没有爱过我。男人的一生中总有很多女人成为陪练，我很不幸，就是其中一个。我实在不明白，这女人有什么不一样的?上了床不都是咿咿呀呀嘛，不也是肚脐儿底下分叉么?

不过，王志若想吃完抹净，也没那么容易。

王志有一个笔记本电脑在这儿，那里面玄机四伏，只要我轻轻一点，王志会乖乖回来。他大骂我扮猪吃虎。他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笨。他问我要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或许只是想折磨折磨他也说不定。

所以，无论他的身体辗转了多少女人，都会回到我们的家，尽管，我们再也没有欢爱过。

但是现在我有了梅连生，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会爱上除王志之外的男人，我要不要放了他?

2

我叫梁咪，4岁那年，母亲将我一个人丢在火车上，母亲说终点站有一个男人在等她，她在那个男人和我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那个男人。

我被一对夫妇收养，他们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出了国。于是将我送给了一个寡居的女人，她在我读初中的候患乳腺癌死去，留给我一栋旧房子。我退了学，把它卖掉，开了一家清酒店。小日本儿说，清酒是上帝的恩赐。可很多人不喜欢这种恩赐，太淡，像个清心寡欲的女人，撩不起人的胃口，他们喜欢喝那些红的黄的烈性酒，凹的凸的热辣女人，烈火烹油，从没有想过淡淡地去品，品一杯清酒，品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所以，我被爱喝清酒的梅连生吸引了，在王志那个王八蛋不碰我的第三百七十八天后，哦，对了，我不该骂他，这样会让你以为我还爱他。

梅连生只喝上善如水，吸一支烟，剥一只橘子，然后和我聊聊他的女人。女人叫京歌，和梅连生青梅竹马，梅连生一小口一小口地喝酒，一小段一小段诉说对京歌的爱情，他们一起在天桥下唱过歌，在地下室里做过爱，京歌怀过他的孩子，在夜晚偷偷地吻过他，后来他们就开始吵架，他们买不起任何一样看起来像样的东西，很穷。后来京歌就离开了他，他看见京歌和一个男人一起喝xo，喝完xo就去xo了。当然，梅连生的描述要比这文艺一百倍。

他就这样，用在其他女人身上的深情，一点一点吸引了我。

后来我就拉着他上了楼。我没那么多弯弯绕儿，我爱这个男人，我不会说那么多好听的话，我想用我的身体去表达，去告诉他，就是这么爱他，就像当初对王志一样。

我笃定梅连生许久都没有碰女人了，以至于，在剥开我身体的那刻，居然无从下手。他碰了碰我的胸，手微微颤抖，他可能积蓄了太多的欲望，那些欲望像困在身体里的兽，四处乱窜着寻找出口。此刻，我也是这样的感觉。我也许久没有再见男人的身体了，我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就被他吞没，融化。我们都像干渴很久的土地，枯树，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

我想，我又活了。

3

买清酒的人很少，我们做得最多的事，就是两个人一起喝喝酒，喝着喝着，就关上卷帘门去楼上欢爱，任下面偶尔进来买酒的人敲敲打打。我们就像两只猫，在还没有爱情遮羞的前提下，苟且结合。我们的身体行走得太快，爱情这东西还没来得及跟上。这没什么，如果不能让心灵快乐，那就先让身体快乐。

梅连生说：有些人没有爱情也可以走得很远。

这句话有点儿扯淡。所以，当我再次让他断了寻找京歌的念头，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清酒店里。

我知道，又有一个男人被我吓跑了，我的清酒和身体都没能留住他。他留给我一张手写纸条：你要先懂得去爱自己。你是那么美好的女孩子，我不能只给你一点儿爱情，你值得得到更多爱。

多么酸醋的借口，让我哭得心肝儿颤。

王志在梅连生离开后的那些日子，居然开始要我。这种要法很奇怪，他将我的头蒙上，他喊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他让我终于明白，不是所有分叉的女人都一样。我就是在那晚，决定放了他。我要等梅连生，那个用嘴唇爱我全身的男人。我知道，他会回来。

王志说：你真的想用那个本子葬送我的前途么?那里面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我不怕坐牢，我怕你死。

我说：等我等到我的男人，我要用这个秘密，为我的男人换一样东西，你肯不肯?他说：好。我还去见了那个女人，我只是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让王志失魂。她的确像瓷器一样，摆在哪里都担心它会摔碎。我们喝了杯咖啡，聊了聊过往，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爱过不该爱的人，也伤过该爱的人。但是我很不幸，没有一个男人用力地爱过我。

4

我再次见到梅连生是在他消失的28天之后。他躺在店门口，牙齿脱落了一颗，满身泥土，右眼青肿，他在喊我的名字，梁咪……

声音凄厉，喊得我的心扎得慌。

他找到了京歌，请求她回到他身边，被京歌的新男人打了。男人警告他：见他一次，打他一次，直到他在这个城市消失。

我们关了清酒店，一起坐上了南下的火车。消失没什么不好，我没有王志，他没有京歌，世上就我们两个。

车外的树光般地后退。梅连生坐在我对面望着我，他今天有些不一样，眼神在我身上迟疑。我问他有没有爱上我，他说：爱。然后点点头。

他撒了谎。因为他说爱的候，下巴沉了一下，点头的间又有些短促。

我爱他，无法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而这些表情统统告诉我，他在撒谎。

我把他爱喝的清酒放在桌上，一个人喝了一杯又一杯，他始终没动。窗外渐渐模糊，夜色笼罩，车厢里的人心事重重。就像我，此刻我要不要告诉梅连生我知道京歌的新男人是王志?我要不要告诉他京歌并不爱那畜生，可那畜生攥了京歌委身于他的把柄?我要不要告诉他，京歌深爱他，在这次列车的尽头，京歌在等他?我要不要告诉他，我已经用那个U盘为他交换回了京歌?我要不要告诉他，他只需要陪我一个旅程，哪怕在最后将我一个人丢在这旅途上?我要不要告诉他，我爱他，这是我做的唯一一次的退可成活?

算了，我已经看不太清他的表情，我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脸，但是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我看见他在翻我的皮箱，他什么都没有找到，他使劲地摇晃我，他在打我的脸，他说：你到底把东西放在了哪里?你知道么，只有这个东西交给王志，我才可以救京歌。他在揪我的头发，我的脸缓缓地贴在了桌子上。

火车到站了，他拎着我所有的行李，下了车。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看不清他的面部有没有短暂的因为不舍而产生的抽搐，我企图在生命的最后，他有一点点爱我。

我当然知道他在清酒里放了大量安眠药，他爱喝清酒，却一口不动。我之所以喝下去。是因为我知道，我又像一只猫一样，被人抛弃在了旅途中。

我累了，想歇了。

5

深夜的站台真冷清，车厢里有陆陆续续上来的人，开始一段旅程，把一个人送到另一个人身边。有人坐在了我对面，他应该有明亮的额头，明亮的眼睛，明亮的牙齿。他的声音很好听，我很想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看他。

他对我说：你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么?你看起来情况很不好。你说话啊……

在我生命即将结束的三分钟之前，我又找到了存活的勇气。可这一次，我连一声“你好”都没说出。

希望不要吓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