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恩怨都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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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是有组织的，内部有分工，外面有地盘，一般都做点儿买卖，如小歌厅、餐厅、托运站等；地痞要低下一点儿，收个保护费、罩着十个八个小姐什么的；混子更没出息了，给大哥们跑跑腿，欺负个女学生，街头巷尾讨点儿小便宜。这些都以本地人为主，如果请些外地人，里面有在逃的、亡命的，外面又能与白道坐地分赃，就可以叫黑社会了。

我生长在县城，见惯了这类事情，现在看起来，上世纪70年代前后的那些玩闹事情还是相当朴实和传统的。如今最厉害的都在干搬迁公司。去任何城市，当地最大的搬迁公司总经理就是那儿最牛的大哥，个别的还做了搬迁办主任。不过这活儿非常不好干，杜月笙都说自己是个尿壶，憋着了就用一用，用完了往角落一扔，为什么？怕有味儿！

江湖上冷硬的事儿太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表面上争的是面子，其实都为利益。我喜欢好玩一点儿的，譬如有个段子：小痞子喝高了，夜里晃着膀子在街上喊：“谁敢惹我，谁敢惹我？”这时一狠角色过去厉声说：“我他妈的就敢惹你！”小痞子眼皮都不眨，抱着人家的粗胳膊再喊：“谁敢惹我俩！”

和现在的商人艺人一样，混江湖的也不在家吃饭，而且每顿都得多少来点儿酒，先白的后啤的，讲些见闻，吹点儿牛，咋咋呼呼地就要这种劲儿。有时候，双方冲突之后，会坐下来喝讲和酒，这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没打起来，双方的老大认识或是觉得不值，得利的一方会请顿酒，讲讲数；另一种是打完以后，败了的一方摆酒认输。

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有过这种场面，在莫斯科餐厅几百人狂欢，现实中没那么夸张，但很好玩儿。双方坐定，小弟们各自下面坐定，老大们和中间人坐在包间或上桌，输的一方已经没有面子可言，硬着头皮装孙子，先点烟，后敬酒，答应种种屈辱性条款，最后是埋单。赢者得意扬扬，一副“不服我就再揍你”的样子，讲些过五关斩六将的事迹。中间人属于有面子调和的，一般替输了的周旋，多少保留最后的底线。

有些做小买卖的外地人，有时不懂地方的规矩，被教训了以后，通常摆酒请流氓大哥手下留情。这种“挨揍了请客”的传统久已有之，比较有名的是北洋时期，“马桶将军”王怀庆把部将揍完以后，一般都提拔重用。所以他手下们都盼着挨打，一旦挨了打，同僚们和自己的部属都会为他摆酒庆贺，这种酒局很是透着些喜剧色彩。

你想，在京城某大酒楼，一位鼻青脸肿的将军拱手迎客，一批身份很高的客人走进来，还送上贵重的礼物。酒局开始后，美酒佳肴流水般地上来，酒客们吆五喝六、推杯换盏，还不时地进来几位胡同的当红凑趣，气氛非常热烈。客人不无忌妒地说些恭喜之词，主人则满脸喜气地连连说道：

“同喜同喜！”

（摘自《做东》江苏文艺出版社 图/陈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