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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与“不做”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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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先生的这三篇散文,可以称得上是中学语文课本里的经典教材。因此,对其文字本身的分析,已经十分精细,很难再多说什么。只能变换一个角度,由朱先生的散文成为语文经典,而联想到朱先生的散文写作和中学语文教学的关系,以及对语文教学的启示,或许还有些话可说。

“我是个国文教师”

朱自清先生有一篇《写作杂谈》,对他自己的散文写作做了一个总结性的回顾,一开头就说:“我是个国文教师,我的国文教师的生活的开始可以说也就是我的写作生活的开始。这就决定了我的作风,若是我也可以说是有作风的话。我的写作大体上属于朴实清新一路。一方面自己的才力只能做到这一步,一方面也是国文教师的环境教我走这一路。我是个偏于理智的人,……我的写作大部分是理智的活动,情感和想象的成分都不多。”

这对我们理解朱先生其人其文都是一个重要的提示:他的写作和他所从事的语文教师工作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我们甚至可以说,朱自清先生的散文就是语文教师所写的散文。他写作的对象、写法、风格,都受到语文教师的环境、素养、眼光、职业习惯……的制约与影响。

朱自清先生在他的散文集《欧游杂记》的序里,曾有过这样的申明:“本书绝无胜义”,“用意是在写些游记给中学生看”。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朱先生的散文都是写给中学生看的,中学生至少是他的隐性读者。这就有点像今天语文教师的“下水作文”,写作是有着明确的教学目的的:既是亲身体验学生作文的甘苦,更是对学生作文的指导,这是一种示范性写作。这样看来,朱自清先生的散文成为中学语文的经典教材不是偶然的:这正是他的自觉追求。

由此,就决定了朱自清散文的两大特点。首先是――

“有意的尝试”

朱先生曾把他的散文分为两类,一类是“情感的自然流露”,举出的例子是《背影》和《给亡妇》,都是在感情喷发时,“不曾怎么费力写出”的:“《背影》里引了父亲来信中的一句话。那封信曾使我流泪不止。亡妇一生受了多少委屈,想起来总觉得对不起她。写《给亡妇》那篇是在一个晚上,中间还停笔挥泪一回。”另一类,“却是费了力〖JP+1〗琢磨成的”,是“一个有意的尝试”。举出的例子,有《儿女》《笑的历史》,我觉得我们这里所讨论的《绿》《春》都是这样的“有意的尝试”。而据朱先生说,即使是《给亡妇》这样的“自然流露”,或许还有《背影》,也都有所“尝试”(《写作杂谈》)。就总体而言,朱自清先生的散文,都是程度不同的“有意的尝试”之作。

所谓“有意的尝试”,主要是进行文体、语言、写法、风格的试验。就拿我们讨论的这三篇来说,《背影》是在尝试“写人,记事”,《春》是典型的“写景”之作,而《绿》则显然是在试验“写景与抒情的结合”。在语言试验上,我们已经说过,《春》是自觉地追求口语化,即所谓“用笔如舌”;那么,《绿》则显然更多地糅进了文言的成分;《背影》更是兼容口语与古语,是一次自觉的现代白话文的试验。就文字风格而言,《绿》艳丽,《春》漂亮,《背影》平实,都是有意为之的。

这自然有语文教学试验的意义。比如,朱自清曾写过好几篇文章,提倡语文教学中的“朗读”,如收入《国文教学》一书的《论朗读》,《标准与尺度》里的《论诵读》《诵读教学》《诵读教学与“文学的国语”》等;他的《春》一文的写作,显然是要为这样的朗读教学提供范本。

这样的试验更有文学史的意义。朱自清先生在《〈背影〉序》里,讲五四散文的成就时,就特意谈到文字表现上的多种试验:“或描写,或讽刺,或委屈,或缜密,或劲健,或绮丽,或洗练,或流动,或含蓄。”鲁迅则指出:这写法的“漂亮和缜密”,“是为了对于旧文学的示威,在表示旧文学之自以为特长者,白话文学也并非做不到”(《小品文的危机》)。在我看来,鲁迅的这一评价,是特别适用于朱自清的散文的:他正是五四散文“漂亮,缜密”这一路的一个代表。像《绿》这样的具有古典美的散文,或有可议之处(我们在下文会有讨论);但其在现代散文史和现代文学语言发展史上的历史贡献,却是不可否认和忽视的。

“不放松文字”

这也是朱先生一再强调的:“我做到的一件事,就是不放松文字。我的情感和想象虽然贫弱,却总尽力教文字将它们尽量表达,不留遗憾。我注意每一个词的意义,每一句的安排和音节,每一段的长短和衔接处,想多少可以补救一些自己的贫弱的地方。已故的刘大白先生曾对人说我的小诗太费力,实在是确切的评语。但这正是一个国文教师的本来面目。”(《写作杂谈》)“(我)写作散文,很注意文字的修饰。语句的层次和词义、句式,我都用心较量,特别是句式。”(《关于写作答问》)

“不放松文字”,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概括,它集中体现了朱自清先生对语文教师的工作、作家的工作,以及语文教学、散文写作的深刻理解和把握。

这首先是朱先生的语文教育观。他说自己在中学教过五年国文,最感困难的,就是在阅读教学中,“往往只注重思想的获得而忽略语汇的扩展,字句的修饰,篇章的组织,声调的变化等”。在他看来,“只注重思想而忽略训练,所获得的思想必是浮光掠影。因为思想也就存在语汇、字句、篇章、声调里;中学生读书而只取其思想,那便是将书里的话用他们自己原有的语汇等等重记下来,一定是相去很远的变形”(《〈文心〉序》)。这就是说,语文教学中,如果“放松了文字”,就不但不能丰富、发展学生的语文能力,而且以学生“原有的语汇”去理解课文的思想,也只是“浮光掠影”,甚至会形成歪曲、变形。因此,他强调,语文阅读教学最重要的,是要下“咬文嚼字”的功夫,对学生进行“咬文嚼字”的训练:“不止于要了解大意,还要领会那话中的话,字里行间的话――也便是言外之意”(《〈国文教学〉序》),“从词汇和比喻的选择,章句和全篇的组织,以及作者着意和用力的地方,找出那创新的或变古的、独特的东西,去体会,去领略,才是切实的受用”(《再论中学生的国文程度》)。

这也是朱先生的语文教师观。在他看来,“不放松文字”,对语言文字的特殊敏感,咬文嚼字的能力与习惯,这应该是语文教师的基本素养,“本来面目”。而传授汉语言文字,捍卫祖国语言的纯洁和健康,做汉语家园的守护者,更是语文教师的天职。语文老师个人或有这样那样的局限,如朱先生自谦地说自己情感、想象的贫弱,但只要“不放松文字”,就尽职尽责了。

这更是朱先生的散文写作观。散文写作也必须“不放松文字”:这不仅是因为作家就其本质而言,就应该是一个语言艺术家;而且如前所说,中国现代散文家,尤其是朱自清先生这一代诞生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作家,他们的散文写作更担负着一个特殊历史使命,即创造现代汉语文学语言,成为现代汉语的范本,通过中小学语文教学,将现代汉语扎根于民族下一代心灵。朱自清先生的写作,始终“不放松文字”,不放松现代汉语文学语言的创造试验,这是显示了一种历史责任感的。

在我们懂得了朱先生散文的现代汉语范本意义以后,我们也就清楚应该如何欣赏他的散文,并如何教学了:也必须“不放松文字”。具体地说,就是要抓住朱先生自己所强调,他自觉追求、特别注意的那几个方面:“每个词的意义,每一句的安排,每一段的长短和衔接处”,即文章的用词法、用句法、章法,以及“作者着意和用力的地方,找出那创新的或变古的、独特的东西,去体会,去领略”。

就以《绿》为例。这一篇作者“着意和用力的地方”,显然是这一个“绿”字。因此,首先要注意的,自然是有关“绿”的词:“油油的绿意”“闪闪的绿色”“醉人的绿”“满是奇异的绿”“女儿绿”,这都是全文的关键词。这里,自然有可琢磨之处。比如,声调的选择:“油(顿)、油――(拖长,扬)的绿(顿)意(顿)”;“闪(顿)、闪――(拖长,扬)的绿(顿)色(顿)”。词语的配搭:以“醉人”与“绿”,“奇异”与“绿”相连,都出人意料,引起疑问与好奇。

而这样的词语又都存在于一个句子里,就更可寻味。比如这一句:“微微的云在我们头顶流着;岩面与草丛都从润湿中透出几分油油的绿意。”前文已经交代,作者是坐在梅雨亭观看的,而“三面都是山”,“人如在井底”。这样,这一句里就有了两个视角:先是仰视,但见“微微的云”;然后低看,只见“油油的绿意”:这样的蒙太奇镜头组合就营造了一种浓厚的诗意。

句子是存在于段落之中的,段落的安排,又另有讲究。“油油的绿意”出现在文章的第二段,是整体渲染梅雨潭周围的环境,是一个远眺,因此,突出的只是一种“绿意”。第三段,才具体写到潭水之绿,这才有“闪闪的绿色”和“汪汪一碧”。而写绿水,也有两个层次:“闪闪的绿色”,是写直接的感官的客观观察;到“醉人的绿”“奇异的绿”,就变成内心的主观感受了。而主观感受又有两个层次:先是主观的联想(“”“处女”“碧玉”等等)和比较(“太淡”“太浓”“太明”“太暗”等等),然后,进一步发展为“可爱的,……你……”的对话,不知不觉发生了人称变换,以至“舍不得你”“手拍着你”“抚摩着你”“掬你入口”,又突然改换成“吻着她”,最后是“我送你一个名字,我从此叫你‘女儿绿’好吗?”把全文的文气推到了高潮,但又十分自然:因为前文“”“处女”,以及“”“盲妹”这一系列的比喻,已经作了铺垫,“女儿绿”早已呼之欲出了。然后,第四段,戛然而止:“我第二次来到仙岩的时候,我不禁惊诧于梅雨潭的绿了。”这是对第一段的重复,仿佛一个回环,“不禁”一词的加入,又显然加重了语气:经过二、三段的反复渲染,读者也已经有了“惊诧”之感。

如此苦心、费力地经营词、句、段、章,确实是“不放松文字”了。

“情感的自然流露,但也不尽然”

同样是“不放松文字”,但不同的文章,会有不同的特点、不同的处理。

关于《背影》的写作,朱先生有这样的说明:“似乎只有《背影》是‘情感的自然流露’,但也不尽然。”尽管并不费力经营,但因为有“平日的训练”,也就自然有章法,仍然有对文字的“控制”――朱先生说:“控制文字是一种愉快,也是一种本领。”有了这种本领,不有意为之,也自会表现出来。总之一句话:“我不大信任‘自然流露’,因为我究竟是个国文教师。”(《写作杂谈》)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提示:应该从这“情感的自然流露”与“不尽然”两者的张力中去解读《背影》这篇文章。

前文已经介绍过,朱先生是因为父亲的信深受感动,以至泪流满面,这才触发了《背影》的写作。但在文章里,却把这封信引在最后一段;而我们要理解《背影》里“自然流露”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感情,就需要从最后一段读起。

我们首先注意到的,自然是父亲信中所流露的老年心境的“颓唐”,“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一句,确实催人泪下。问题是,父亲并无大病,只是“膀子疼痛”,为什么竟如此感伤?于是,我们又注意到这一段开头的交代:原来父亲是因为“少年出外谋生,独立支持”,创下了家业,到晚年却“光景一日不如一日”,“触目伤怀”,这才如此颓唐的。尤可注意的是,在做了这样的交代以后,朱先生又特意写了一笔:“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已。情郁于中,自然要发之于外;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这是全文的一个关节点,需要细加体察。首先,它告诉我们,父亲原来并不是这样“什么事都替儿子办妥帖,呵护有加,心细得甚至超过母亲”的(《阅读练习・探究》语);相反,他因心境不好,经常为家庭琐屑而“怒”,并“待我渐渐不同往日”,大概父亲的“怒”也经常发泄于“我”吧。于是,我们又注意到了前面一句交代:原来“我”近几年来,也和父亲一样“东奔西走”,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心境吧。朱先生只把话说到这里,就不往深处说了。但我们读者却不难想象出,或者不难理解,由于家道中落,造成彼此心境不佳,父子之间一定发生过许多冲突,以至形成了深刻的隔膜。这正是理解《背影》“自然流露”的情感的关键。

抓住了这一点,前面的许多文字就容易懂了。父亲的种种看来似乎有些过分的呵护(“再三嘱咐”“甚是仔细”“不放心”“怕”“颇踌躇”“忙着照看”等等),固然是父亲的爱的天性使然,却也显然有对曾有过的感情伤害略作弥补之意。而“我”的种种“聪明过分”的不理解(“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心里暗笑他的迂”等等)其实也都是隔膜未解的表现。这样,在琐细的叙述中,就隐含着一种紧张,这是需要我们在阅读、讲解时,细加体会的。

而这样的隔膜的打破,这样的紧张的消解,就发生在“我看见他的背影”的那个瞬间。“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不仅是为父亲的爱所感动,更为自己曾有过的对父亲的误解,为父与子的隔膜,而悔恨、悲哀!

情感的冰块一旦消融,就露出了真情。“我”“赶紧”拭干了眼泪,“怕”父亲看见,也“怕”别人看见,“我”“赶紧”去搀扶:这“赶紧”,这“怕”,都把儿子急于回报,又竭力掩饰自己情感的心理,写得惟妙惟肖,又恰到好处。而并不知道儿子情感、心理的这一变化的父亲,依然一往情深(“一股脑儿”放下,“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却有了几分“轻松”――其实,我们读者也有了几分轻松,为父子间隔膜的终于消除而欣慰。

最后,是一个长长的镜头:儿子在远望……父亲的背影逐渐“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儿子泪流如注……

这又是一个永恒的瞬间:这里所传达的,是天地间最纯真的父子之爱;但又不是一般的父子之爱,而是在人世艰难的年代,父子间曾有过深刻的隔膜,而终于被天性的爱的力量所消解、融化以后,所显示出的父子之爱的伟大与永恒。――这就是《背影》一文“自然流露的情感”,这情感因其丰厚与深刻而具有极大的震撼力。

而且这情感是超越时空的,也就是说,它是能够引起生活在另一个时间和空间中的我们,以及今天的中学生的共鸣的。因为“父与子”的关系与感情,是一个具有永恒性的生命命题,但却是容易被忽略的,人们一谈到血缘之爱,更容易想起的是母亲;而对一个正在成长中的生命,中学生,特别是高中学生,在他们要告别童年时,更容易和父母,特别是父亲发生某种冲突,这样的父与子之间的隔膜,是一个深深困扰着中学生的生命命题。我们正应该抓住朱先生的生命体验和当代中学生的生命困惑之间的联结点,通过本文的阅读,引导中学生重新审视、思考“父与子”的关系和情感,并因势利导,让孩子也来写写《我和父亲》,“自然流露”他们的情感,或许这正是将《背影》引向中学生心灵之路。这大概也是我们教学的目的所在吧。

但“也不尽然”,因为无论是朱自清先生的作文,还是我们的语文教学,关注的不仅是“写什么”,也还有“如何写”的问题。其实,从我们前面的分析中,已经不难看出,朱先生在自然流露其情感的同时,对于词句的选择、文章的布局,还是大有考究的,尽管如他自己所说,这都是出于写作习惯。比如,“怕”字的重复运用(先是父亲“怕茶房不妥帖”,后是儿子“怕”父亲和别人看见自己流泪),“赶紧”一词的连用(“赶紧”拭干眼泪,“赶紧”去搀他),近义词的一再使用(“嘱咐”“嘱”“嘱托”)等等。而将触发自己写作的父亲的信,以及相关背景的交代,置于文章最后,从而给前面的叙述留下一些悬念,这更显然是精心的布置。

因此,我们在教学中,就应该引导学生注意琢磨作者如何选择与控制文字。记得叶圣陶先生在所编《开明新编国文读本(甲种)》里选了《背影》,就有这样的“提示”:“当时作者与父亲同行,到南京站上分别,彼此说的当然不只那几句话,而写在文字里的只有那几句。这就叫做‘取舍’的功夫。”并因此提出要求:“篇中的对话,看来很平常,可是都带着感情。试逐一体会,哪一句带着哪种感情。”――这样的提示,就把“自然流露的情感”和“不尽”自然的对情感表达方式的着意经营统一起来了。

类似的提示,还可以有许多。总之,要找到“自然流露”与“不尽自然”的刻意追求之间的契合点。

“费力太过,繁了却也腻人”

朱先生说:“我只是一个老实人”,因此,他在坚持自己的追求的同时,也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可能有的局限。比如,他一面说:“我还是费力”,如前所说,在他看来,“费力”经营文字,是“国文教师的本来面目”;但他又说:“费力太过”,就可能有问题。他还有“繁了也腻人”的自我警戒(《写作杂谈》)。

这就说到了余光中先生对朱先生的散文的批评。余先生可能对朱自清散文写作的历史情境体察不够,对其历史贡献估计不足;但他作为一个散文艺术家,对朱先生散文可能有的局限的观察,还是敏锐的。比如说他“交代过分清楚,太认真了”,“他的比喻大半是明喻,一五一十,明来明去,交代得过分负责”,“好用女性意象”,有时就不免“俗烂,得来似太轻易”,这都不无道理。我们读《绿》,就有这样的感觉:费力太过,意象过于繁复,反而有空泛之感,一再用女性比喻,也确实有点“俗烂”。如果把《绿》和《春》《背影》三篇合起来看,更不难发现,每一篇都是一开头就点题,结尾处又回到文题上,这样的章法过于严整,就成了一个公式了。

这大概是反映了朱先生自己所说的国文教师作文的弱点的,生活与情感、想象相对贫弱,专在文字上下功夫,有时就会给人以拘谨之感。

当然,朱自清先生散文的得失,是可以讨论的;也不妨让中学生参与这样的讨论,这对他们学习写作是有好处的。

“做”与“不做之间

于是,我们又注意到朱先生在《鲁迅先生的中国语文观》一文里,对鲁迅《做文章》里的观点,表示认同――

“因为要推倒旧东西,就要着力,太着力,就要‘做’,太‘做’,便不但‘生涩’,有时简直是‘格格不吐’了”;“太做不行,但不做,却又不行”,“高尔基说,大众语是毛坯,加了工的是文学。我想,这该是很中肯的指示了”。

朱先生的认同,大概是因为这是和他自己的经验一致的:“不做”与“做”,和前面引述的朱先生说的“感情的自然流露”和“也不尽然”,意思是差不多的。

不过,我们又注意到,朱先生反复强调,国文教师要更“费力”,也就是更要注重“做”的这一面。这可能和朱先生对语文教育的认识有关。在他看来,语文教育里的阅读与写作,和一般的自学和业余写作不同之处,就在于它是一种自觉的训练,因此,要有目的地进行阅读和写作试验,尝试学习各种阅读方法和写作方法。这就要有意识地“做”,以培养调动和控制文字的能力。但写作又不是一个纯技术的活儿,不是文字游戏,它是人的心灵里流淌出来的,必须有真情实感,因此,又要强调感情的“自然流露”,不能太“做”。因此,中学里的写作教学的关键,也就是如何引导学生在“做”与“不做”之间寻求某种平衡。

朱自清先生关于初学写作,还有一个重要提示:要“先把话写清楚了,写通顺了,再注重表情,注重文艺性的发展,这样基础稳固些,否则容易浮滑,不切实”(《关于散文写作答〈文艺知识〉编者问》)。也就在这篇答编者问中,朱先生还特别谈到了他的《背影》的特点就在“只是写实”。作为写作基础训练,恐怕是更应该引导学生练习写《背影》这样的记人、写事的写实文章,这样基础会更稳固些。记得当年梁启超先生就提出中学学习写作应“以学叙事文为最重要”,并写了《为什么要注重叙事文学》的专文。我们现在的问题,恰恰是忽略了这样的基本的记实叙事训练,不注意基本的朴实、准确的表达要求,而一味地要求学生写“抒情散文”,模仿滥用修辞手法的所谓“诗化语言”,过分追求文字的华丽,这就容易走到朱先生所担忧的“浮滑,不切实”那一路去。这是应该引起警觉的。

(选自《经典阅读与语文教学》,漓江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