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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镜绮梦 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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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夜晚是寒冷的,带着冷月寒露的沁人凉意。我独自坐在黑夜的深处,静默黎明的到来,记不清是第几个夜晚,我带着这张怪异的面容,在黑暗中枯坐到天明。等待的每分每秒,仿佛经年累月般漫长。每个微小的时刻。如同玻璃沙漏里的细沙,缓慢而透明。

夜茉花巷47号的沁芳阁名动天下,相传在清朝末年曾被收为官家所有,此店出品的胭脂水粉均令当时的贵族女子爱不释手。时过境迁,几经战乱波折,这间百年老店没有在战火中被消灭殆尽,门庭若市依然如故。许多人家不惜花重金欲将女儿送入店中学习技艺,却都被老板娘拒之门外。

那些送上门来的女孩,不乏冰雪聪明勤快好学的,然而师父唯独只看重我和兰若。

十四岁那年,为了生存,我签下一纸死契,随师父进了沁芳阁,那时和我一同进来的兰若只有十二岁。起初我们只是在店里做些繁琐的杂役活,直到一天夜晚。师父将我们叫入房中。

我们深知师父性情古怪,卧房从不让人进入。我们俩小心翼翼地踱进房中,屋子里飘荡着龙脑香的味道,芳香醉人。屋内陈设豪华考究,特别是梳妆台上那盏雕饰精美的铜镜,光亮可鉴。

师父喝光了手中的茶,慢悠悠地道:“我挑你二人人阁,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如今我欲将技艺传予你二人,你们便不必担忧将来了。”

我俩盈盈下拜,暗自欣喜师父终于要将技艺传授予我们。

半晌师父又说道:“你们若继承了我的技艺,将来就和寻常人家的女子不同,将来是不能与心上人成亲的,你们深思熟虑之后再答复我吧。”

说完师父站了起来,起身朝门外走去。

就在她的绣鞋要跨出门的当儿,我飞身扑倒在师父的脚下,呼天抢地地恳求道:“师父,自从煌缨跟随您来到这里,就没有别的想头了,如果不是师父,我恐怕也不能苟活到今日。我愿意伺候师父到老,绝不成家!”说着两行热泪滑落下来,在那幅花开富贵的红艳地毯上湮开来。

兰若向来没有什么主见,看我心意已决,也跟着跪下磕头,说愿意和我一同伺候师父。

师父叹了口气,“起来吧,既然你二人执意如此,那我就正式传给你们技艺。”

她走到铜镜前,点燃两支红烛,瞬间幽暗的卧室里摇曳着红色的光亮。“你们先来拜谢我的主人,她就住在这铜镜里面。”

虽然觉得好笑,但我和兰若还是接过师父递来的两支香烛。对着铜镜盈盈下拜。

据师父说,我们的祖师爷自小家道贫寒,一次偶然的机缘结识了铜镜中的仙人,仙人说可以传授一门独门秘技给她,只要她愿意每晚将自己的面容作为交换之物赠予仙人。祖师爷遵从了仙人的建议,凭借自己的手艺开了这间沁芳阁,从此吃喝不愁。

师父说完这些的时候,铜镜突然发出刺目的光华,一阵轻悠的女子的嬉笑声从某个角落传来,紧接着窗外一阵呼呼的风声,让人不寒而栗。

次日,师父就开始教我们“溶雪膏”的做法,取芍药、百合、薄荷、昙花等花叶各一钱,用白杵捣成花泥,沥出汁液,再辅以辰时的露水,霜降的霜水,撒上糠粉,在阳光下晒干,揉成粉状。在秘制的瓷器中窖藏一周,待开盖时,则香气四溢,脂白赛雪。

彼时冬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在一片粉香四溢中,我的思绪慢慢飘远,一些往事浮上心头——

那年,我出生于南越国中部的一个小村落,家家户户都以务农为生,自给自足。然而,一场天灾改变了这个村落的命运。在那样特殊的年代,天灾对于普通老百姓就是一件大事。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雨一直狂撒。丝毫没有消停的迹象。将稻田和牲畜淹没了,听说附近一个村落更是全村淹浸,死了许多人。

水灾之后紧接着瘟疫蔓延,无数无人理会的尸体在一夜间堆叠成山,浸泡在不去水的山涧中,尸体腐败发臭充斥着疫症的病菌,又通过水源带去不同的村落。

爹娘决定举家搬迁,一家老小六口每天在泥泞中向前走,姐姐和娘亲的双脚被石子磕得磨破了皮,由于在雨水中长时间的浸泡,已经显得有些肿胀发炎,然而没有一个人顾得上这些,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不停地向前走。

到了夜里,上百个逃亡的人们只能挤在一间破庙里,病的病,吐的吐。死亡腐败的气息和潮湿衰朽的气味,交织成一股奇妙的混合体,弥漫在每日的空气中,让人用力吸上一口都会呕吐不止。

我不甘心就这样死掉,一定要撑到省城,带着满腔的怨愤我一直走,一直走……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路边的草丛里突然跑出十几个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大刀,他们上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搜我们的身,可是半天都没搜到一件值钱的东西。我爹刚想开口说几句话,就被那帮强盗揍得鼻青脸肿。

一个首领模样的汉子走出来,问我们是哪里来的,我们说是从青梅镇来的,他骂了几句脏话,又叫人把我们打了一顿。几分钟后,那个首领模样的汉子拿了一把刀给我,叫我杀了我爹,说只要我照做,他就会饶我一条生路,说完他就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刺耳尖锐,震荡着我的耳膜。

我接过刀的双手都在颤抖,我看见我爹跪在我的面前,满脸是血,牙齿被打掉了几颗,身后那帮强盗在起哄在拍掌在大笑。

我紧闭双眼,不忍卒睹,这种场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个首领模样的汉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操起大刀横在我的脖子边,我听见我爹用含混的嗓音发出几声“快动手——”,我一咬牙,手起刀落间,一股热血飞溅到我的脸上。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满眼的血色。阴冷的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雨点。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渗杂着那些血和泥,划过我的脸庞,灌进我的衣领,我嚎啕大哭起来。周围的强盗却在拍手叫好。

那个首领模样的汉子从我手中夺过大刀,朝我吐了口唾沫,又踹了我一脚,一群人就这样走掉了。我爬过去抱着我爹的尸体哭嚎,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颤栗!

我们捡了一处僻静的山头,用草席把我爹的尸身裹了,葬在一棵古槐树下。下山之后,我娘跟我们说,她要去那片树林给我和姐姐摘些野果吃,让我们坐在石头上等,我们点了点头,坐下来看着娘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里。

直到夜幕低垂,却怎么也等不到她回来,于是我和姐姐手牵手走进那片树林,远远的就看见古槐树下吊着的那具孤零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