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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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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理解死亡的含义吗?在此之前,我一直无法理解,一味地觉得那是离我很远的事情,直到我亲爱的外婆离世。

这是我懂事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亲人的离世。我对外婆并不了解,跟她相处过的时间不管是用外婆的一生还是我的21年来计算都不会超过3年!然而,我们都那么深深地思恋着对方。

我和父母一直生活在离外婆很远的一个城市,父母很忙,也很苦,他们的生命和时间几乎都用来浇灌着我们姐妹的成长。外婆,一个人孤独的生活在农村,虽然有两个舅舅在她身边,但是我们都知道,她很孤独,自从外公走了以后,自从舅舅们分别有了自己的家,自从母亲嫁给父亲,然后举家搬迁过后。她创造的一个大家庭,经过岁月的流水冲刷过后,空荡的草屋里只剩下她佝偻的身影。

九年过后我上大二,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时间和权力,再次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当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推开那扇记忆中的小木门时,揪心的一幕顿时映入眼帘:外婆瘦削羸弱的背影,弯曲着背坐在一个歪斜的旧桌子旁,桌上摆着一个灰暗的汤锅,锅旁是一只缺了口的碗,外婆正形单影只地坐在长板凳上吃午饭,如果不是我突然推开了她的门,如果不是我突然站在她的面前!

她惊讶地张着嘴,昏黄的眼睛在一瞬间的迷茫和不相信过后,顿时就有了光:“小霞,你怎么回来啦?”我一阵心酸,这就是我的外婆,我日思夜想了九年的外婆。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看着那碗吃了好几天的辣椒水。“你还没吃饭吧,快进去拿碗出来吃!”“哎”我响亮地应了一声,起身拿碗舀了半碗饭。饭快凉了,就着那碗吃了几天的辣椒水配上桌子上唯一的一个菜――素豆子,我真的吃不下,真不知道外婆每天都这样生活,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就在这时,住对面的舅妈把我叫过去说:“她那个你怎么吃啊,在我家吃,我们正要吃饭呢,菜马上炒好了”说罢转身就端了盘鸡蛋炒腊肉出来,也许是那盘鸡蛋炒腊肉的诱惑,生理战胜了心理,我便在舅妈家吃了。当我端着空碗回到外婆的屋子时,外婆正独自坐在桌前,面前放着空碗,她已经吃好了,还在等我过来吃饭,看着我端着空碗进来,她脸上闪过一丝伤感,顿了一下说:“在你舅妈家吃的啊,吃饱了吗?”

“吃饱了”我回答

“把碗放着我来洗吧!”“不,我洗,你坐着吧!”我有些内疚,忙抢过她手中的碗。

就是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如果我知道第二年外婆就要离开,我一定会陪她,把这顿饭吃完,哪怕我再吃不惯!

洗好碗,外婆让我帮她看看那些别人送给她的补品有没有过期,我看了一眼这些补品,很多都是市面上卖得特别便宜的,可是外婆却舍不得吃,又怕放坏了,于是我帮她把保质期时间按从近到远的顺序排起来,并告诉他前面的这几袋保质期快到了,要赶紧吃不然就坏了。外婆又反复问了几遍,直到弄清楚为止。

后来,在外婆的葬礼上,我看到那几袋还没开过的补品还放在柜子上,上面已布满了灰尘。而外婆躺在隔壁的堂屋里,这些补品,她再也没有机会吃了,不管是否舍得!

承载外婆身体的,是在外婆简陋的小屋里拆下来的、我去年推过的那扇木门,我和母亲、妹妹风尘仆仆地赶来,当我们跨进堂屋时,看到外婆躺在那里。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外婆没有张着嘴巴,白布盖着的下面,是一张没有牙的紧抿着的一张不能称为嘴的线条;她也没有惊喜的透着光的眼神;她再也没有站起来,睁开眼睛看看我们,说:“还没吃饭吧?”

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小屋,如今坐满了人,听说是为她超度的,她昨天还睡过的床,现在已凌乱不堪。

母亲用颤抖的手揭开外婆脸上的白布,外婆紧抿着唇,神态安然,满头银丝整齐的梳成一个发髻绾在脑后,由于外婆喜欢在头上缠布条,所以我第一次发现外婆光洁的额头。

母亲喃喃地说:“你外婆走的好,看她的皮肤还有弹性呢!”说着哭了,因为我看到,外婆的左脸颊上,赫然一块小手掌大的淤青,“怎么回事?”我惊讶之余,心头剧痛,母亲忙拉住我的手:“算了,你外婆走的好!”

说完转身出去,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握了握外婆的手,有一种渗透肌肤的寒冷,这种感觉顿时让我想起十几年前外公的离开。那时的我很小,不知道外公的手为什么那么凉,于是赶紧把自己的手烤热了去给外公捂手。那时的母亲穿一件格子大衣,用手捂着嘴,慌张的背开众人,穿过墙角,穿过蹲在墙角的我!

而这一次,母亲没有在外人面前流泪。外婆的葬礼举行了两天,母亲并没有过多地表露出悲伤,不时还逗别人几句缓和气氛。外婆只有母亲一个女儿,谁都知道外婆心里最挂念最心疼的是我母亲。外婆走了,母亲却没能来看到她最后一眼,所有人都会以为母亲一定悲痛欲绝。然而母亲的表现也许真的让她们失望了,就在外婆下葬的头一晚,就在两个舅妈哭的扶不起来时,母亲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火炉边。有人问:“幺爹,你怎么不哭呢?”

“哭什么,人都走了,哭有什么用?”母亲淡然一笑。

“你好歹哭两声啊,我们都没有看过幺爹的眼泪啊”一个姑妈大声说着,众人随即附和“是没看见呢”

“你们是看不到我的眼泪的”母亲笑着调侃道。

众人不解,都说母亲太没感情了,只有我们最清楚,得知外婆去世的那天晚上,母亲在家里哭得像个孩子,她的母亲永远地走了,她怎么会不悲伤呢?

外公下葬的那年是冬天,漫天飘着鹅毛大雪,送葬的人群浩浩荡荡地护送外公的灵柩艰难的在山路上前行,年幼的我趴在不知道哪个亲戚的背上,茫然地看着茫茫白雪。外婆的墓地就在外公旁边,那天出着明晃晃的太阳,我们提前赶到墓地,老远看着外婆的棺材被众人抬着,呈一个扇形缓缓从地平线那端移过来。那一幕瞬间震痛了我的眼睛,恍惚中觉得现在举行的不像葬礼,倒像婚礼――外公在等着外婆,安静地等着外婆在众人的簇拥下轰轰烈烈地向他走来,外婆,娇滴滴的主角!

“外公,外婆来了!”我站在外公坟旁轻轻地说。

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留下外婆的一群儿孙送别,我们当地的风俗是在掩土之前,开棺让亲人看最后一眼,人们把一张事先准备好的新床单拉在墓地上方,避免阳光照到棺木,然后慢慢挪开棺盖:外婆紧抿着嘴唇安然的躺着,左脸颊上那块巴掌大的淤青刺目惊心!就在棺盖缓缓和上时,我努力想把外婆的脸庞印入脑海,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到人的生命多么短暂,不管你生前做过什么,结束了便成了永恒!

后来,在别人的窃窃私语里,我终于知道外婆去世的前一天曾摔倒过。那几天还很寒冷,外婆的炉子灭了,巨大的寒冷包围着她,她想生火,却摔倒在灰洞里。听她们说,在这之前,外婆还摔倒过几次,每次都是遍体鳞伤。我不知道,一个80多岁的老人,摔倒了没有人扶的那一刻,该是怎样的凄凉!母亲如果知道了还会说那一句:“你外婆走的好”么?还是,她早就知道了……

离开的那天下午,母亲拿了外婆的一些物件,无比悲痛地离开这片养育她也延续我们的土地。外婆的小屋空了,该做什么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没了主人的小屋,会偷偷地哭泣吗?门口的那棵老柿子树,干枯的树枝在风里颤抖着,谁又能理解它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