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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姓之家万劫可复,有一种情感超越血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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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4月初的一天中午,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赶紧走进卧室,发现全身瘫痪的老伴儿躺在床下昏迷不醒,头部有道伤口还在流血。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儿子一家三口却不知去向。120把老伴送到医院,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抢救她终于醒了过来。这时候,儿子儿媳才带着4岁的小孙孙姗姗而来。

“遂哥……”我凭口型知道,老伴儿在喊我――自我们相识那天开始,她就一直这么叫我。我抚摩着她的耳朵,无比疼惜地责怪她:“我说过多少遍了,你就是不听。你行动不便就别在床上乱动,有什么需要就喊人帮忙。看把你磕的,多危险啊!”老伴儿扫了儿媳一眼,赶紧闭上眼睛。小孙孙对我耳语道:“不是奶奶自己从床上滚下来的,是我妈妈把奶奶推下床的……”儿媳照小孙孙脸上就是一巴掌:“你再给我胡说,看我不打死你!”小孙孙哭着辩解:“就是的,你说奶奶老不死,害得你打麻将都安不下心来,你就这样一推,奶奶骨碌一下就滚到了床下。”

老伴儿泪雨滂沱,浑身因剧烈抽泣而抖动不已。

我什么都明白了。儿媳想撵走我们早已是半公开的秘密了,因为,我那停产数年的单位始终没有复工的迹象,一年前老伴儿又全身瘫痪,而我近来由于关节炎复发,连脚蹬三轮载客的苦活儿也做不了了。儿媳先是给我们老两口脸色看,后来发展到指桑骂槐、无端滋事,对全身瘫痪、失去语言表达能力的婆婆,更是百般虐待。我明白,儿媳凡此种种行为,就是想逼我们老两口“自己滚蛋”,她独占这套房子。我只得屈尊向儿媳下保证,今后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绝不让她和儿子出一分钱,儿媳哼了一声,不屑一顾。

老伴儿出院不到一周,一向忠厚老实的儿子居然也对我冷眼相向了。我觉得其中必有隐情,经三番五次相问,儿子眼睛红红地终于说出了“实情”:“爸,我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人也不够精明,但毕竟叫了你这么多年爸,你总不能不顾天伦,偷看媳妇洗澡,还……”

天哪!我久久僵住,感到浑身阵阵发冷,像要冷到骨头里。老半天我才慢慢张开嘴巴,却最终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做梦都想不到,我和老伴儿一直视如己出的儿媳,为了撵走我们,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为了家丑不至外扬,更为了比生命还重的人格尊严,三天后,我决定搬出去,和老伴儿住进我家那套弃置多年、只有30多平方米大的破旧小平房。出门前,儿媳拿出一张协议书不冷不热地对我说:“这可是你们自己要搬出这个家的,我们可没有撵你们走的意思。如果没什么意见就请在上面签个字吧!”协议的主要内容有两个,一是儿子与我脱离父子关系,二是由小孙孙继承这套107平方米的住宅。我没做任何争执,一言不发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出了家门,我与老伴儿相拥而泣。

就在我用三轮车载着老伴儿和一些生活用品离开的时候,儿媳头探出窗口说:“你怎么不把那只破工具箱弄走,放在家里多占地方啊!”我便又气喘吁吁地上到四楼去扛那只箱子。

把老伴儿安顿在床上,我手端着岳父母的遗像老泪纵横:“爸,妈,女婿无能,没能把咱们这个受人羡慕的7姓之家维持下去啊……”

我原是上门女婿。我们这个大家庭的组成也比较罕见,7位成员来自7个家庭。

岳父是残疾军人,战场受伤让他失去了生育能力,五十多年前,有位老战友出于同情,忍痛割爱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了他。岳父曾在我所在工厂担任副书记,对我青睐有加,时常邀我到家中做客。我与他善良、温柔又漂亮的养女同岁,并且一见钟情,同时还由于我不忌讳做上门女婿,所以我们刚“谈”了半年,就被急不可耐的岳父岳母“逼”进了这个开明又温馨的家。

想不到的是,婚后不久妻子却因不明原因引发心脏病久治不愈,虽然岳父母盼孙心切,但我决不允许妻子不顾生命危险生儿育女。婚后第十年的深秋,我在马路边的花丛里发现了一个弃婴,当时他身上爬满了蚂蚁,脐带还在流血。深秋的早晨天已颇为寒冷,我把这个婴儿放到竹筐里,腾出手脱下自己的外套为他御寒,不想刚刚还一声不吭好像冻僵的婴儿顿时哇哇大哭,两只小手死死抓住我的衣服不松手。后来他成了我的儿子。

转眼间,儿子长大成人了。可这孩子在婚姻大事上死活不听劝告,放着那么多好姑娘不要,偏偏要娶这个时髦得过头又满身坏习气的无业女孩儿为妻。

天意弄人,儿子婚后两年,儿媳仍然没有怀孕的迹象。儿媳为此没少骂我儿子 “无能”,直到医生诊断不孕的原因在她。之后,儿媳把她姐姐的双胞胎儿子中的弟弟过继到门下。

这一年,年过八旬的岳父母病入膏肓,先是岳母溘然长逝,时隔两月,岳父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弥留之际,老人家拉着我的手说:“咱家七口人七个姓,名副其实的大家庭!我走也没什么遗憾,这辈子虽未生下一儿半女,却分明比那些有亲儿亲女的老人活得还幸福。和睦相处,不分血缘,已成咱家遗风,你们就一起亲亲热热地过日子吧!”我一个人守候床前的时候,岳父握住我的手说:“我床下的这个工具箱留给你了,就算一个念想吧!”岳父生前喜欢修理机械,一些专用工具就装在这个敦敦实实的木箱里。

送走岳父,我和老伴儿一心扑在这个家。而儿媳却更加放纵了,整日沉溺于打牌玩乐,家务活儿一点儿都不做,刚来时几个月大的小孙孙也完全靠我和老伴儿一口一口喂大。但万万没想到,当我和老伴儿需要一些照顾的时候,儿媳非但不床前奉孝,还时刻想着彻底甩掉我们,直至后来在儿子面前陷我于禽兽不如。我几次想到了死,但我死了,也就等于把老伴也带走了!

搬离不久的一天,小孙孙悄悄打电话告诉我说:“你和奶奶搬走的那天晚上,我妈妈一个人喝了好多好多酒,一会儿笑,一会儿跳,就跟电视里的女流氓一样。”那一刻,我感到寒冷的剑锋再一次把我的滴血的心洞穿。

小平房地处低洼地带,到了冬天就更加阴冷,老伴儿瘫症不见减轻,又患上了气管炎,我的关节炎也频频发作,常常无法上街买菜买药。远在偏僻山村、多年没走动的妹妹,带着外甥女兰儿前来看望,好久都没认出我来。四个人大哭了一场,兰儿当即要求留下来照顾我们老两口,说无论如何,只要她在这里,舅舅舅妈好歹每天可以吃上热乎的饭菜,病情危急之时也不至因无人在场而耽搁。妹妹也不顾我和老伴儿一再婉拒,一口答应下来。

在兰儿的精心服侍和护理下,仅仅过了两个多月,老伴儿居然奇迹般地坐了起来,我也可以跑来跑去了,妹妹便又自作主张地对我和老伴儿说:“你儿子儿媳不是不要你们了吗,就把兰儿过继给你们吧。兰儿也一心想照顾舅舅舅妈,至于我那边,有一个儿子顶门立户也就可以了。”老伴儿满眼是泪地说:“这事是好,可兰儿正是找对象的时候,跟着我们岂不要毁了孩子一生的幸福。”兰儿却是心意已决,任怎么劝都要留在我们身边。

“到底是亲字难分啊!”我心中万分感叹,夜里怎么也睡不着,就从床下拉出那只工具箱来看,看着工具箱,就像面对着坚毅而慈祥的岳父。打开工具箱,里面的那些工具已经锈迹斑斑了,我一一拿出,轻轻擦拭。这时才发现,箱子里有个隔层竟是钉死的。费了很大劲弄开,油乎乎的面纱下面有七八坨脏兮兮的东西,用棉纱轻轻擦了一下,顿时露出耀眼的金黄色,拿在手里是异乎寻常的沉。最下面的塑料袋包着的一张纸上赫然写着:“我儿遂遂,此为祖上遗留的一些金条,足色足量,危急时拿去用吧,算是我给最钟爱的儿子的一点儿补偿。”

“爸呀,你我是前生修来的缘分,咱们下辈子做真父子……”我禁不住喉头哽咽,热泪奔涌。

第二天上午,我去了一趟金店。又过了些日子,我便和兰儿用轮椅推着老伴儿去了市中心偏北的一个新建小区,和旁人说到那里的一个朋友家做客。可其实从那天起,我们一家三口就住到了那里。那是一套精装修现房,我们的新家,128平方米,南北通透,三室两厅两卫。

2009年9月中,儿子突然找上门来。原来,一个月前儿媳骑摩托车撞在一辆停驶的大卡车上,虽经抢救保住了性命,却因大脑神经受损而成了思维不清的半傻子,医生建议到北京、上海等大医院治疗,但由于车祸责任全在儿媳而未得到任何赔偿,家中为此负债累累。儿子几天前想起到小平房找我,几经周折才找到这里。他原本也不指望我帮什么大忙,因为他知道我此前没有什么积攒,这次找我的目的,是想让我向所在单位借点儿钱。儿媳看病的事情他已经放弃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小孙孙患上了急性肺炎,他连2000元的住院预付款都凑不齐。

见到儿子,老伴儿气不打一处来,呜呜啦啦“说”个不停。话里的意思我明白,她骂儿媳无情,说她罪有应得。兰儿说得更犀利:“想要钱可以,你让你那自私到的大表嫂来呀!”

那天,我把家中的3000元现金全给了儿子,让他立即送小孙孙住院。

人都是有复仇欲的,儿媳遭到“报应”,我心中也曾涌起一阵快意。但很快我又为她担忧不已,毕竟她还不满30岁,大好的青春年华从此完结而以傻子的形象苦度余生也过于残酷。但是,大多数亲友都不赞同我对已经脱离父子关系的儿子一家再伸援手,一位老友说得更直接:“你那儿媳原本就和人渣差不多,傻了最好,过几年让你儿子再娶一个得了。”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亲家在他们的女儿出事后分文不出,理由很简单:女儿是嫁出去的人,一切当由婆家来承当。我百般不解,儿媳好歹是他们亲生的,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呢!

小孙孙一个星期后病愈出院,几乎每天都要打一个电话过来,爷爷、奶奶还有兰儿表姑一一问候个遍,提到最多的则总是妈妈。那天,小孙孙那句“幼儿园的小朋友说我妈是疯子,都不和我玩”的哭诉,不禁让我打了冷战,我也因此痛下了全力为儿媳治病的决心。我由此明白,既然有缘走进一个家,每个人终生永世便将难逃亲情;儿媳再不好也是我儿子的爱人和我孙子的妈妈,再不好也是这个家庭的一部分、亲情的一部分;而我对其中的一个人好,其实也便是让家中所有人拥有了一部分的好,而有时候的恨也是基于心中挥之不去、割舍不掉的那份亲情啊!

当晚,我就把存有6万元的储蓄卡塞到儿子手里。儿子带儿媳住进北京的一家医院后,我又让兰儿为那张卡上打了3万元,以让他们尽量吃好住好。兰儿对我意见蛮大,说我给她表嫂看病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还要对她待若至亲,是不是还想让表嫂病好之后再欺辱我。我笑着说:“你为什么不顾一切照顾舅舅舅妈?很简单,还不就是因为我是你舅舅你是我的外甥女,亲字难分、我们是亲人就是理由,换成你表嫂也一样啊!”

兰儿说我都成哲学家了,之后又警告我,姥爷留下的遗产可没多少了,用光之后我们老两口再有个不测时看我怎么应对,我说这个也只能过一时说一时,哪儿急救哪。

儿媳住院后,小孙孙一直住在我这边,我们议论他妈妈时,他时常会插话打断话题,说出他妈妈一大堆优点,还拿出以前他妈妈买的玩具给我们看。我喃喃自语:“这就叫亲字难分啊!”兰儿对我做个鬼脸,抿嘴而笑。

2009年11月初的一天上午,门铃响起。小孙孙连忙去开门,竟是儿子带着儿媳回来了。儿子瞅着儿媳说:“是她不让提前告知你们她已经出院了,说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话到后半句,儿子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儿媳看上去恢复得不错,那双机灵的丹凤眼说明了一切。只是她久久不说一句话,眼圈红红的,嘴唇不停蠕动。她先到床前仔细察看老伴儿身下的褥垫需不需要换,再看看床下的便壶需不需要清理,而后猛地扑到我的怀里,喊了一声:“爸呀,请你和妈原谅儿媳的不孝。”就失声痛哭,跪在地上。

老伴儿、兰儿和小孙孙都哭了,我也禁不住老泪纵横,把儿媳扶起来后,轻轻拍着她的头说:“好孩子别哭,你刚刚出院,要注意多多保重自己,咱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晚上,儿媳拖着还有些迟缓的步子,坚决不让兰儿插手,忙前忙后为全家人准备晚饭。我和老伴儿看着这一切,眼里一直含着眼泪。

睡觉前,我找出了岳父的那个工具箱,轻轻地对它说:“爸,妈,你们的遗愿实现了,女儿女婿有福了。”话说到这儿,幸福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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