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划过南风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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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里一些人匆匆来了又匆匆走了，回忆日渐苍白起来。生活不会为谁停留。我们总是躺在柔软或者坚硬的现实里被谋杀。我安慰自己，其实生命无所谓别离，也无所谓遇见。我是不需要爱的，也许。我想。

我慢慢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淡淡地回忆。微笑或感伤。

1

我开始改变从前的生活习惯。偶尔跑去上课，突然发现那些老师还蛮有趣的。有时会用大把的时间洗衣服，从早洗到晚，然后坐在阳台上等待它们被晾干。或是一个人骑了自行车出去玩，漫无目的，只是不停地走，到哪儿都行。我甚至一个人跑去另一个学校上自习。融入生活，便会发现许多有趣的东西。我竟然后悔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生活这么美好。我就是这个时候遇见荀荀的。

那天我骑了自行车跑去另一个学校。去的路上看到路旁一家新开的漆画店，没有店名，标志牌是幅抽象画。一个女生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看过往的人。八九点钟的太阳照着她的脸，目光清澈又迷离。

我骑车经过的瞬间，目光刚好落在她脸上，轻易就被她捕捉到了。相视一笑，亲切而自然。我回来的时候，又经过那家漆画店。她还在门前的台阶上坐着，或者是晒太阳。店里冷清清的，可能没什么顾客。要不她也不会一直就那么坐着。我的目光又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刚好又被她撞上，依然是彼此相视一笑。

走过了大约七八米，我突然停下车，折了回去。就这样我成了荀荀的漆画店的第一位顾客。她也开始走进我的生活。

明黄色的微笑，细碎的头发，粉嘟嘟可爱的脸。除了特别，我再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我看到荀荀时的感觉。

荀荀是个多才多艺、感性却又奇特的孩子。没事做做漆画，偶尔伤感一下，然后写下内心的感受。清新淡雅却难掩悲伤，又像一个历经沧桑的小人儿。

我也会写一些东西给她看。荀荀说，我向往你笔下唯美的世界，温暖却没有回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里真真切切地疼了。我难过是因为荀荀和我一样不快乐。还有就是，荀荀以为我心里是温暖而没有回忆的，她不知道我始终在回忆里颠沛流离着。

荀荀在学艺术设计的人里是比较特殊的，就是说她喜欢做漆画却讨厌刷漆。然而总的来说荀荀是个除了讨厌刷漆之外就只剩下可爱的明黄色的小姑娘，像明黄色的夕阳，总给人暖融融的感觉。况且讨厌刷漆也没什么不对。荀荀的很多幅漆画都是画的一条河。河边是片片的树和草丛。河里有一只漂浮的木头人。我不明白那些画有什么含义。我问她。她就沉默。然而她做的漆画真的很好看，裱起来挂在墙上，一排一排的，色彩斑斓，相映成趣。她指着那些漆画说：“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也许她做这些的时候才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我渐渐和荀荀混得很熟。因为有事没事我总是往那儿跑。像一只兔子。荀荀老是这么说我。我去之前她总是在店里安静地坐着。或是写写画画，或是打量墙上的漆画。她专注的样子很好看。低下头的时候，细碎的头发遮住了侧脸。抬头的瞬间，眉眼清澈如水。一眨一眨的，像泛泛的波纹。我去了之后，她又会和我不停地说话。好像一停下来，就会落寞无比似的。她语速很慢，声音轻柔。我就不同了。她常常跟不上我，就总是皱眉。我便不说话，而是只听她说。事实上，我喜欢听她说话，做一个聆听者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荀荀从来不跟我说她为什么叫荀荀。她只是说荀荀之所以叫荀荀是有原因的。她就是这么说的。我问她为什么，她总是不告诉我。她不告诉我。我只好乱猜。我想或许荀荀可能叫寻寻也不一定。

2

四月过去了，老师开始催论文，我不得不每天忙着查资料。一些资料在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是找不到的。那样的话，我会去找荀荀。我们会在她学校的图书馆里最安静的角落度过一个旖旎的清晨或者一个明媚的黄昏。

我查资料的时候，荀荀就坐在一旁静静地写东西。她把我们一起的点点滴滴都记录在了一个蓝色封皮的日记本上。封皮上写着“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她说，等你走了，这就是我们的回忆。四月里依然春寒料峭，然而我突然觉得很温暖。

阳光大好的午后，荀荀会让我骑了单车载她到处地走。我说。你的店不要了啊。她说，不要了，不要了，又不是为了挣钱。她爬上我的自行车后座大叫出发。引得路上的人看我们像看莫名其妙的怪物。这让我十分得不爽，不过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我也只有傻笑的份了。

基本上我们都是穿过长长的南风街去看刚刚落成的景观湖。荀荀坐在后座上，头贴着我的背，静静地唱歌。荀荀唱歌很好听。我经常松开车把拍手叫好。她在后面拍打我的背，惊慌失措地大叫。我像个任性的孩子，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唯恐她感觉不到我的快乐似的。风吹着两旁垂柳的嫩枝，飕飕地响。她扯着我的衣角，风吹乱了头发。等停下车，看到她兀自惊惶未定而花容失色的样子，我心里又有点儿心疼了。她看着我，不说话。我扔了车就向湖边跑。她反应过来，在后面追。边追边说我坏蛋。跑累了，我们就坐在夕阳里的长堤上看美丽的景观湖。有时候我会教她打水漂，但她总是只能打一个。她看到我打那么多，就把大把的石子全扔到水里，然后噘着嘴说，不打了，不打了，没意思。我不喜欢打水漂，“打水漂”不好。

这么可爱的借口，只有她这样可爱的小人儿才可以说得出来。我渐渐喜欢上这个可爱的小人儿。我觉得好像一切都回来了。

夕阳落下去的瞬间，我们坐在一起等最后一抹微红消失。然后黑暗无边无际地漫上来。可是我突然看到了荀荀眼里的泪。她看到我看她，慌乱地别过了头。

然而我没有对她说我喜欢她，我以为她身边是有人守护的。况且我还没有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

3

雨不再连绵，我终于看到久违的太阳。然而心里突然痛了，一些人从我生命中抽身而去，我强迫自己淡忘了。一些人重新进入了我的生命。然而我却还来不及适应。

我和荀荀坐在山坡上看夕阳在湖水里的倒影，她突然问了我一些奇怪的问题。

你知道两个人擦肩而过，然后相识并且在一起的几率是多少吗?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她一脸茫然地看着西天的烟霞和慢慢落下去的夕阳，一棵棵地数夕阳下湖水倒影里的树。

她问，以后你会回来吗?我低头看那些青青的草儿，没有回答她。我说，你真是头猪啊，想那么复杂的问题干嘛。我想不管怎么样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说，我就是头猪。说着说着就哭了。她还说，做一头什么都不想的猪比做一个有思想会流泪的人好很多很多。

我突然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不是该把她揽在怀里，给她肩膀让她依靠。

荀荀说，你知道吗?荀荀就是寻寻，那些漆画里的木头人就是我自己。总是漂浮在无边的悲伤和落寞的水流中，没有人理会。我只是想有人陪在我身边，我一直在寻找这样一个人。我不想让你知道，因为那个人就是你，因为你有自己一直爱着的人。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然而我不会打扰你。我会许一个关于你的愿望。你会等到一个人。她

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关心你，疼你，爱你。就像我也会等到一个人，然后他会一直陪着我，关心我，疼我，爱我。

原来，我猜到了荀荀就是寻寻，却从来都不曾猜到她要寻找的那个人会是我。我以为本来有人陪在她身边的，然而我错了。结结实实的错了。

4

北风退了，南风开始吹起来。

南风街上的柳树开始抽枝吐叶，然后一天天郁郁青青起来。

我突然觉得，我之于荀荀，多么地像一个漂泊的离人。然而现在，荀荀在我心里刻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成了我生命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南风街弥漫的烟雨里，长长的柳荫里，溶溶的夕阳里总会有思念的味道。我和荀荀，我们的生命一直都是连在一起的。

那天我站在荀荀的学校门口给她打电话。说了大通的废话之后，我说，荀荀，我想你了。然后我听到荀荀轻轻抽泣的声音。

荀荀说她做了一个梦，漆画里那条河流岸边的花儿开了，她听到了它们悄悄绽放的声音。我也做了一个梦。我梦到自己光着脚丫站在那条河里，荀荀在长满花树的河岸上轻歌曼舞，裙裾飘飘，夕阳垂下温柔的眼睑偷偷地看她。她的倒影映在清澈的河水里。明黄色的夕阳照在她明黄色的脸，勾勒出明黄色的微笑。

挂了电话，我在她学校门口左手边第三棵垂柳上用小石子刻了三道线，然后在第一道线上面写了“荀荀”，在第三条线下面写了“我来过”。

那棵垂柳青色的内里有透明的汁液流出来，那应该是垂柳的眼泪。或者，是荀荀的眼泪。

南风街是一条很长的街，街两旁有成排的垂柳，如今柳又成荫了。行人如织。南风街弥漫着爱情的味道。

我和荀荀在南风街的柳荫下并肩坐着，荀荀挽着细嫩的柳条，目光轻柔如水。双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她转过头。风弄乱了她的头发。我凑到她耳边悄悄对她说，“我喜欢你。”

她听了马上就哭了。然后扑到我怀里不停地拍打我的胸膛。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

“我以为有人陪在你身边的。”

“我们早就不在一起了，你没见我都是一个人吗?”

“那现是不是晚了啊?”

“就是晚了，就是晚了，你个大坏蛋。”

南风漫无边际的吹起来，我和荀荀一起站在南风街长长的柳荫里，垂柳无边无际地漫下来，像她细碎的发。她脸上挂着泪，嘴里仍在说我坏蛋。不等她说完，我就揽过她的肩，轻柔地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