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芝麻,烂谷子手术也能为病人解决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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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定支援非洲回来，没能回病房，而是去了急诊室。

门诊大厅来了一对中年男女找田定看病，男的坐在一块用木板做成的四轮车上。这是东北一位进修医生介绍来的。进修医生的信较详尽而又准确地介绍了病史病情：柳大山，男，41岁，被滚落石块砸伤，左小腿不全截肢，骨髓炎；右髋关节骨折脱位，闭合复位失败。省市两级医院均不敢收治，因筹款困难拖延了近5个月才来到北京求救。

如何用最少的钱最大限度地满足病人的要求让田定犯了难。他把柳大山的妻子拉到一边问道：“你们筹了多少钱?”女人可怜巴巴地说：“把家里那点儿家当都倒腾得没剩下什么了，能借的也都借到了，才凑够了一万块。”反正没有退路，收了再说。田定向病房医生马长空说明了自己的初步设想，特别强调要拿出最经济的方案。病房查房讨论，医生们纷纷表示了自己的看法，基本上都很同情柳大山，觉得应该设法为他解决问题。魏家才主任查房那天，原以为主任会对这一病例进行深入讨论，没想到他看了新照的x线片后就发了火：“就这个?为什么不照CT?CT懂不懂?”

马长空解释道：“从x线片上可以看清是髋关节后脱位，股骨头骨折，有一大块骨折片留在了髋臼里。病人经济很困难，所以就把CT免了。”

魏家才说：“既然诊断都明确了，还要我讨论什么!”

马长空对其盛气凌人的架势并不买账：“治疗方案总不能不商量吧!”

魏家才气势未减：“还能做什么?你说，还能做什么?”

马长空强忍怒火，平静地说：“你是指人工关节置换?病人能交的全部费用还不够买一副置换材料的，能不能做其他的代偿性手术?比方说关节融合术、关节成形术?”

“没钱上我这儿来做什么?”魏家才一语道破天机。“20世纪末了，居然还捡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来说事!”

马长空针锋相对：“要是遇到荒年，陈芝麻、烂谷子照样可以充饥。”

有医生提出：“病人的骨髓炎还没控制，能先做髋关节吗?”魏家才从一开始就没把骨髓炎考虑在内，就随便说了一句：“那就让他先去下级医院把骨髓炎治好再来。叫他立刻出院，马上。”

当病人被“请”出医院后，田定才得到消息。他愤愤不平：“连起码的医德都不顾了，还谈什么治病救人!”马长空说：“魏家才这些年霸道惯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科室奖金全院第一，夸他还嫌不够呐。”麻醉科主任桑达说：“其实今天这事就好比是一场大比拼。我给大家演示一道简单的数学题。”说着写下了一道似是而非的数学公式：

以病人为中心的思维体系(A)：从病人的健康、家庭、生活、劳动考虑医疗；

以医生为中心的思维体系(B)：从医生的好恶、长短、利弊、得失考虑医疗。

如果A>B，则患者得益。如果B>A，则医生得益。

桑达的结论是，在A和B的大比拼中，田定输了，输就输在一个“权”字上。

听病房护士说，有医生让病人到“阿莫骨髓炎医院”去治。这是家私人医院，专治骨髓炎的，医院的黄院长苦心经营十几年，搞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而且收费也合理，病人越来越多。但个别大医院的大夫抱有成见，自己不肯治，又对干实事的人冷嘲热讽，偏说那是江湖术士的歪门邪道。

田定打电话一问，病人果然去了阿莫骨髓炎医院。经过一系列的准备后，黄院长为病人一次完成了左小腿的清创、截骨，闭合伤口手术。三周后，伤口痊愈，黄院长又为病人进行了右髋关节的手术，田定参加了治疗，就是魏家才嗤之以鼻的陈芝麻、烂谷子手术髋关节截骨成形术。两个月后，病人能够扶双拐试着站立和走路了，两口子高高兴兴地带着剩余的一千多元返回了老家。后来，病人左小腿安装了简易的国产假肢，在伤后近一年的时候已经完全能够生活自理了。

田定长舒了一口气，心灵上那个受了感染的伤口也随之平复。桑达再次做了总结，在A和B的大比拼中，这次田定赢了，赢就赢在一颗良心上。(本文选编于著名创伤骨科专家王亦璁的小说《硬刀子软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