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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寻找的,将是一段逝去的文明
516公里,8小时的车程,始终兴奋着,期待着。楼兰,罗布泊,渠犁国,罗布人,“不识五谷,唯食鱼及苏子”……重重迷雾,仿佛磁铁一般吸引我们前去一探究竟。
翻山越岭,戈壁旷野。车窗外是司空见惯的景色。假如你真的热爱新疆,就不会觉得乏味或者寂寞。因为你要了解,在茫茫戈壁与黄沙之下,埋藏着无数惊心动魄的千年往事,与沧海桑田、人世变迁。
终于,双脚站在了罗布人世代居住的土地上。
黄沙,浮尘,烈风,干涸……千百年来罗布人逐水而居,大小海子星罗棋布的那个名副其实的罗布淖尔(维吾尔语意为“湖泊”和“多水之地”),已经渐渐远去。
谁说新疆是距离海洋最远的地方?大海,就在我们脚下。只是亿万年前的,如今已是沙尘暴肆虐的大漠。这里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流动性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
罗布淖尔或许是大海最后的故事。当中国第二大咸水湖罗布泊干涸殆尽之前,这里的人们还在吟唱着渔歌。一个神奇的传说向人们揭示了历史的端倪:在大漠深处,有一群以打鱼为生的人———罗布人。他们曾经在水乡泽国罗布淖尔,过着“不种五谷、不牧牲畜,唯以小舟捕鱼为食,或采野麻、或捕哈什鸟剥皮为衣”的渔猎生活。有人从沙漠迷路,渴折磨得就要倒下时,突然看到这一片水草丰美、野鸭欢唱的肥美之地,真会是以为穿越到了世外桃源。
那时的罗布淖尔,大大小小的水面串联不断,通向一排排的胡杨林深处。罗布人给这些星罗棋布的水面起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叫做“海子”。这里的人们远离尘嚣,单纯快乐。罗布姑娘的嫁妆,竟然大气得是一个海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这大漠深处,有海子就有了一切。罗布人靠罗布泊水域和周围的湿地及原始胡杨林繁衍生息着。男人们用野麻编织的渔网和鱼叉、大头棒,划着卡盆下湖捕鱼。满载归来,全村各家随意取食,不分彼此,没有货币,只有物物交换。至今,罗布人的传统美食———红柳烤鱼,在尉犁县还能吃到。
塔里木河边的情景再现
阿布东·安东收拾起鱼来,那个利索劲儿真让人佩服。
他有一张典型的罗布人的大脸庞,高鼻梁,宽额头,眉骨很高。不说话的时候,看着他魁梧的身材,使人有几分敬畏。但只要一开口,他那满身洋溢的快乐,能很染周围的人们。罗布人单纯开朗的性格,在阿布东·安东身上悄然延续着。
“哎,都来尝一下嘛!我们罗布人的烤鱼烤肉好吃呢!”阿布东·安东把用红柳穿起的烤肉分发给大家,又拿出铁皮盆子收拾起几条大鱼。一边收拾,一边快活地为我们演示着罗布烤鱼的制作过程。旁边围满了各种“长枪短炮”的摄影爱好者,他早已司空见惯,还颇有点“镜头控”的意思。
有摄影人提要求了:为了展示正宗的原生态,能否请他把那个有点“现代”的铁皮盆子,换成胡杨木的卡盆?阿布东·安东乐呵呵地答应着,一边幽默地摇头瞧一眼自己的妻子:“我那个‘洋刚子’(新疆方言,意为已婚的女子)嘛,不懂这个!”
阿布东·安东头戴罗布男人的传统毡帽,白底黑檐。从侧面看,黑色的帽檐就像一条小船。身上的褐色袷袢看上去颇有些年头,“这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阿布东·安东麻利地用小刀削着红柳枝,只几下子,就削好了一大把。接着将一尺多长的鱼剖开,从脊椎中间穿过一根长的红柳枝,再横着穿三四根短木枝,一条大鱼就被打开穿成了扇形。
“过去嘛,我们罗布人晚上下网,早上收网,一米多长的大鱼多得很!还吃那个芦苇的根。”如今,罗布淖尔的海子越来越少,昔日罗布人的渔猎生活,只能在干涸的塔里木河边,人为地情景再现。
阿布东·安东的家世居于此,红柳枝搭建的老房子还在,老人孩子们依然过着与胡杨相伴的日子。1999年,这里修建成了罗布人村寨,阿布东·安东的家成了一个民俗家访点。每年5月到10月,就要开始接待一拨又一拨的游客,阿布东·安东一家,也成了国家AAA级景区罗布人村寨里的一个符号。除了为游人展示罗布人的老手艺,卖一个馕5元钱,一串红柳烤肉8元钱,一条罗布烤鱼50元,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天能卖出两三百串烤肉。
55岁的阿布东·安东和妻子巴哈尔古丽在这老房子里养育了三儿两女,孙子也有十几个了,家族枝繁叶茂,四散开来。只有阿布东·安东和老伴,如今带着最小的女儿守在罗布人村寨的老屋里。
越来越多的罗布人奔向钢筋水泥里的都市生活,罗布人最后的家园已漂泊至尉犁县最远的一个乡———喀尔曲尕。这里有许多百岁老人,是著名的长寿之乡。辛勤劳作和艰苦的生活,使这里的人们没有高血压、高血脂、肥胖症等“富贵病”。除了这些外在条件,罗布人生性乐观、朴实,恐怕这才是他们高寿的秘密。欲望是烦恼之源,知足方能获得快乐。
沧海桑田快乐依旧
阿布东·安东在空地上用胡杨木枯枝熟练地升起一堆火,然后把穿好的鱼围架在篝火旁。一会儿工夫,烤鱼的香味就四散开来。“咔嚓、咔嚓”的相机快门声四起,将我们从水乡之梦拉回现实。
每年夏季,天山、昆仑山积雪融水使塔里木河洪水奔腾而下,所经之处,地势低洼的地方就会留下一片片水面。罗布泊就是塔里木河下游最低洼的地方,已经存在了百万年。
据考证,罗布泊水面最大时有2000多平方公里,水鸟飞翔,草肥鱼旺。砍下湖边茂密的胡杨树,掏空树干就成了一只小船。男人们带着鱼叉和网,捕获鲜美肥硕的塔里木河大头鱼供全村分享。阿布东·安东也只是从父辈们口中遥想着当年。“(上世纪)50年代,塔里木河水大得很,那时候这周围到处都是水,胡杨林特别多,特别茂密。”
塔里木河水流到哪里,哪里就有了生命和绿洲。罗布泊是塔里木河最后的归宿,也维系着罗布人生存的痕迹。随着中上游人口的增加,塔里木河到达尉犁县时,已气息奄奄。
塔里木河的子民罗布人,眼看着成串的海子一个个消失,茂密的胡杨林成片枯死,就像注视着亲人在饥渴中离去。他们离开家园,不断迁徙。曾经的渔民成了牧羊人。罗布泊消失的这30年,改变了罗布人的生活方式,他们见证了沧海桑田,人类与自然的变迁。
水乡泽国的故事已渐渐沉入历史。阿布东·安东的后现代生活还在快乐地延续着。人类之所以称雄地球,是因为我们有适应环境和向一切严酷挑战的强大内心。
“我从喀尔曲尕来,像鱼在水中畅游。天上的月亮啊,带去我深深的祝福。我心爱的姑娘,你是我心中最明亮的月光……”阿布东·安东眯起眼睛,轻轻哼唱起一首古老的罗布民歌,那个水乡之梦,仿佛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