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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辈子,我们用最纯白的方式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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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诉人/吉霞

整理/风为裳

新婚丈夫摸着我肚子上那道浅浅的疤痕,我说,那是胆囊手术留下的。其实,那是我心里的一个秘密。

小巷里走出灰姑娘

我跟林力结婚那天,整个福源巷都很轰动。母亲站在家门口跟人炫耀姑爷多有本事,多有钱。我真金白银地穿戴上,很纯洁地站在家门口,等着林力弯下腰背我。

福源巷名字很吉利,却是这城中有名的贫民窟,一家八、九口人挤在十几二十几平方的棚子里,司空见惯。福源巷的女孩多在发廊里混,男孩也大多是小混子。女孩混得不清白了,然后跟个小混子结婚,重新开始父母辈的生活,没多少日子就变成巷口红口白牙骂人的大嫂了。

我是小巷里为数不多的好女孩之一。我考上了一所大专,学的是文秘专业,毕业后做了伪白领,住在市中心租的房子里。出入福源巷时,也是拎着LV的包,穿着职业套装,尽管那些都是冒牌货,但是自己先就给了自己一份矜持。

林力背着我上婚车,我的目光碰到那些早就做了孩子妈的同龄人,心里不是不得意。她们的目光是羡慕和嫉妒掺杂在一起的。

我的心里却不全是幸福,我知道自己还有一道关。新婚夜,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让林力满意。

林力不是很有钱的人,但也算家境殷实。父母都是离休的教师,他经营着两家体育用品商店。若不是天意,我在他的店铺前晕倒,我或许一辈子也不会认得他这样干净斯文的男人。

认识了林力,我才知道什么是爱情, 什么是幸福。我像一个乞丐一下子见到了满汉全席一样,紧张得不知所措。林力总是问我:为什么总是没有安全感。我依偎在他怀里,告诉他只是因为我小时候生在福源巷,贫穷和被忽略像两棵苗在我的心里扎了根。林力紧紧地搂住我,吻落到我的额头上,他说:从今天起,我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他说我是出污泥而不染的荷。

幸福像花儿一样瞬间枯萎

林力把我当成捧在手心里的宝,结完婚,我就没再出去工作。平常的日子里,在家做个贤惠的主妇,或者是去店里看看林力工作,再或者去陪陪婆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虽然婆婆刚开始听说我是福源巷的女孩,老大不高兴,但看我知书达理的样子,也就慢慢接受了我。日子幸福得像天边的那朵云,无边无际的。

与林力在床上缠绵时,他会摸我肚子上那道浅浅疤痕,我轻轻地挪开他的手,他说你不必在意,它很性感。我苦笑着抚摸林力的头发,给他讲有关我的生死。那道疤是胆囊手术留下的,我说以后你不能吓我,我是个没胆的人。

林力说:疼你还来不及,你是我老婆,嘛吓你?我问他,即使将来我犯了什么错,也不会怪我吗?林力说我神经质,让我多去健身房锻炼。后来的很多日子,我真的就像一只猫一样安逸地享受起生活来了,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林力对我的好,甚至晚上让他出去给我买一块栗子面蛋糕。我需要他宠我,像公主一样。我也开始准备要一个孩子,有了孩子,或者就可以真的尘埃落定。只是,想要的,却怎么也不来。

那天林力送我回娘家,老妈神秘兮兮地送林力出门,然后把门关得严严地,问我前些天有个男人来家里找我,打听了我很多事情。她抹了一把泪,问我是不是那个男人还纠缠我。从老妈手里接过那个电话号码,转身拨过去,只喂了一声,我就手脚冰凉。我最怕的人,最怕的事,还是找上我了。

我匆匆从家里出来,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我说:我们不是说好,老死不相往来吗?就是走对面,也只是陌生人。电话那端的男人突然开始低声哭泣,他说: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孩子,我们的孩子得了白血病……

那一刻,所有像花儿一样绽开的幸福在一瞬间枯萎。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林力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他说正想去接我。我说我有些不舒服,不想吃饭。林力摸了摸我的头,眼里亮晶晶的,会不会是有了?我苦笑了笑,躺在床上,林力却兴致很好地说给孩子起名字,说给我妈家买房子,让父母和弟妹搬出福源巷,享享儿女福。

我的眼泪流了一脸,把头埋在枕头里。林力紧张地问我到底怎么了。

晾晒心底的秘密

那晚,我第一次跟林力讲了我心里的秘密。

晕倒在林力店铺门口那次,我跟他说的是我刚刚做完手术,体质太弱。其实,那时我刚刚生过孩子七天,我去那条街,不过是想买个吸奶器。

专科毕业后,我应聘到一家进出口公司。说是秘书,其实就是打杂的,公司里本科生、研究生一抓一大把,人人都把眼睛顶到头上,哪会有我的用武之地?给大家沏茶、买早点,甚至有些女职员让我去给她们买卫生巾,被人呼来喝去的日子,我的自尊心一落千丈。福源巷里人人以为老吉家大闺女出人头地了,可不知道我还不如那些发廊里的女孩那样娇贵。最让我不平衡的是,人家每个月都有几千块拿,而我累死累活,一个月只能拿到二千块,这些钱租房子、生活费怎么也得一千块,再补给家里一些,日子过得灰头土脸的。

跟人谈过一场似是而非的恋爱,他是外地人,总想着占我便宜,却连个安放床的地方都没有。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每次回福源巷,我都咬着牙发誓这辈子不像我妈那样过。

就在这时,父亲开三轮车撞了人,要赔人家好些钱。老妈只会哭,我去向经理借钱,经理打官腔说公司不是慈善机构。然后上上下下打量我,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有个人能帮你。

能帮我的人叫李路祥,是进出口公司的老总。我低眉顺眼地坐到他的对面,说着病床上躺着的父亲,我泣不成声。我以为经理介绍我来,不过是想让我做李路祥的二奶,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位李总跟我说的是他想让我代孕。他有一个儿子,24岁刚刚大学毕业,却因为一场车祸没了命。他的妻子早做过绝育手术,不能再生育。

他说:一切都在医院里做,你放心,我不会碰你。我下意识地摇摇头,不行,我不能要那样一个孩子。我从李总办公室出来时,手里的电话响了,被父亲撞的那家人去了福源巷,如果不把钱赔给人家,就要烧我家房子。不就是生个孩子吗?那些钱是我一辈子都挣不来的。

我咬了牙,重新返回李总办公室。那天,我拿到了一张十万块的支票,生完后,再给我十万。也就是说,我把自己的子宫出租了出去。

很快,一个孩子在我的体内生根,李总常常会跟他的妻子过来看我,他们很恩爱,说着对孩子未来的种种憧憬,连我都很动心。慢慢地孩子在我的体内会动了,他有我的一半血统呢,我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舍不得。

夏天最热的时候,我到了预产期,孩子脐带缠脖,医生给我做了剖腹产。孩子很健康,八斤二两,又白又胖,医生说是她接生过的最漂亮的孩子。

李总和妻子兴高采烈地来抱孩子时,我心里难过极了。但那只是一纸合同,合同约好以后打死不相认的。

在生完孩子一个月后,我的父亲终于没熬过去,然后我遇到了林力。我以为生活终于向我张开了笑脸,我终于可以体体面面地从福源巷嫁出去了。

我跟他无法成为路人

结婚前,我没有让林力碰我,我怕他看到我肚子上的刀口痕迹。我跟林力说过我做了切除胆囊的手术,他对我深信不疑。

可是,现在那个有我血缘的孩子病了,那些秘密只好拿出来在阳光下晾晒。我哭着求林力原谅我,我爱他,但我没办法让自己在遇到他之前是一张白纸。我说:你为什么不早些出现呢?我以为我这辈子就那样混下去了。你知道吗,孩子抱走那些日子,我不止一次想过自杀……

林力的脸色苍白,他说:先想办法救孩子吧!

林力陪我去了医院,李总正抱着头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失声痛哭。陪他来的人对我说:李总的太太得知孩子病了的消息就因心脏病发作去世了。

医生的办法只有一个:脐带血移植,也就是说我要跟李总再生一个孩子。

我的脑袋轰一下炸掉了,但摸着孩子肉乎乎的小手,看着他黑加仑果实一样乌黑的眼睛,我的泪止也止不住……不过是走错了一步路,老天就这么惩罚我。

在回去的路上,我对林力说:我们离婚吧!

那些天,林力天天晚上都喝得烂醉,婆婆把他接回了家。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我跟喜洋洋的婚纱照,我失去了最爱的男人,或者还会失去那个孩子……我的心像被刀剜了一样疼。

我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每个角落都倾注着我的心血和爱,如今,处处都令人伤心。我给林力留言,我说:对不起,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一身纯白地等着你!

五个月后,在步行街上,老李像伺候国宝大熊猫一样搀着我,我的手里大包小包地提着从前可望不可及的名牌,脾气暴燥地让老李快点走。迎面看到林力,他说:真巧。我点点头,阳光水银一般泄了一地,我有些头晕。老李很识趣地让开,林力问我孩子的病怎么样,我说控制得很好,只等生下老二,就可以救他哥哥的命了。林力突然矮下身去,把脸贴到我的肚子上,他说:小家伙,你要乖乖的,不许让妈妈太难受知道吗?

阳光下,我的泪夺眶而出。我说找个人,结婚吧!别抽太多烟,别再喜欢爱慕虚荣的女孩儿……

林力转过头去,半晌转过来时,眼睛红红的,他喊远处打电话的老李,说: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好好对她。

我朋友说:其实你没必要非跟老李结婚,林力那么爱你,你们还可以在一起……

我笑了,命运大抵如此,走错了一个路口,就再难回到最初了。守好两个孩子,心里装着爱的人,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