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孙费”撩起家庭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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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3月，网上一篇《女婿已经三个月没给生活费了，我还该不该继续给他带儿子》的帖子，在众多网友中引起强烈反响，大家对“有偿带孙”众说纷纭。笔者的朋友孙诚也遭遇了同样的困惑，他的岳母提前退休来北京带外孙，向他提出要”带孙费”，由此引发了一场家庭大战。日前，笔者采访了孙诚、韩夫妇，或许他们的经历会给读者一些启迪。

提“有偿带孙”要求，

惊呆女儿和女婿

2009年10月的一天晚上，肖玉慧将女儿韩、女婿孙诚叫到客厅。对他们说：“听咱们小区的王姐说，她儿子、儿媳妇每月给她发1500元带孙费。我打听了，现在不少老人替儿女带孩子都有报酬，这叫‘有偿带孙’。所以，我也希望你们给我开工资。”肖玉慧的话，让毫无思想准备的孙诚、韩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孙诚和韩是北京工商大学的同学，孙诚来自辽宁一个小镇，韩来自天津。2002年大学毕业后，孙诚进入一家电子公司，韩则应聘到一家广告公司。2006年国庆节，他们携手步入婚姻殿堂。婚前，在双方父母资助下，他们在朝阳区某小区贷款买了一套两居室。

2007年8月23日，儿子蒙蒙出生了。韩的母亲肖玉慧向单位请了一个月的假，来北京伺候女儿坐月子。小外孙满月后，肖玉慧回天津了，孙诚和韩只得去家政公司请了一个保姆。可保姆对孩子根本不上心，有一次竟然把蒙蒙摔到了地上，孙诚和韩只得将保姆辞了。

韩和孙诚商量，想让没有工作的婆婆许家玲来帮着带孙子。听说孙子没人带，孙诚的父亲立即为妻子买了火车票。2007年11月底，许家玲来到了北京。

开始，一家人处得非常融洽。渐渐地，韩对婆婆带孩子的方法产生了意见。奸几次，她看到婆婆把饭菜先放到自己嘴里嚼完后，再嘴对嘴地喂给蒙蒙。她婉转地提醒婆婆，可婆婆说自己的三个孩子都是这样喂大的。后来，她发现婆婆给蒙蒙煮菜粥时放好多盐。她跟婆婆说，盐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婆婆却振振有词：“多吃盐，孩子才能有劲。”

婆婆的理论令韩哭笑不得，她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正当她琢磨着怎么劝婆婆回老家时，2008年8月5日，婆婆突然犯了高血压，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婆婆出院后，韩以婆婆身体不好为由，将她送走了。

许家玲走后，孙诚和韩又去家政公司，千挑万选地选中了一个30多岁的保姆。有一次韩中途回家取东西，竟然撞到保姆在偷吃给蒙蒙准备的水果和鸡蛋羹。韩气坏了，当时就把保姆解雇了。

孙诚和韩再也不放心把儿子交给保姆了，可蒙蒙才1岁多，幼儿园不收，韩也不敢辞职做全职太太，她需要工作挣钱。无奈之下，孙诚提出，能不能请岳母提前退休来帮着照看外孙。韩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接到女儿的电话后，肖玉慧非常矛盾。她心疼女儿，不放心外孙，可她在单位干得好好的，每月工资近4000元，让她提前退休去看孩子，她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见岳母犹豫不决，孙诚便亲自给她打电话相求，并说现在韩的工作快丢了，人也又急又累，瘦了好几斤，蒙蒙更是常常生病。肖玉慧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向单位申请提前退休。

2009年春节后，肖玉慧来到北京。她有知识，懂得科学育儿，知道如何开发蒙蒙的智力，短短两个月，就把蒙蒙养得白白胖胖，再也没生过病，还会断断续续地背几句唐诗了。

天气好时，肖玉慧会带蒙蒙去小区里玩，小区里有不少孩子，有的由保姆带，有的由爷爷奶奶或姥姥姥爷带，肖玉慧便和他们聊聊天，交流一下带孩子的经验和各方面的信息。这天，从南京来带孙子的王姐跟她说起了“带孙费”，她第一次听说这事，又向小区里其他人打听了一下，发现有好几个人都有“带孙费”。肖玉慧虽然50多岁了，但愿意接受新鲜事物。退休后，她每月王资还不到2000元，比上班时少了一半。而在看外孙的这几个月中，自己还经常买菜、给外孙买零食，往里搭了不少钱。自己总比保姆带孩子带得好吧?就算是把自己当成保姆，他们也应该付费啊!所以，她便向女儿女婿提了出来。

孙诚、韩被弄个措手不及，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如愿拿到“带孙费”，

家却失去了平静

晚上上床后，孙诚对韩说：”你妈这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嫌咱们对她不好?你爸每月挣5000多元，他们并不缺钱啊!”韩说：“我也不知道。要不，我明天找妈谈谈?”

第二天晚饭后，韩拉着母亲出去散步，问母亲为什么要”带孙费”。肖玉慧说： “我要‘带孙费’，是想体现我的价值，也让你们知道，父母不是免费的劳动力。另外，我觉得你们这么做，也是一种‘啃老’的表现，不应该纵容。而且，我还有着另一层考虑。我看你们花钱大手大脚，一点儿不为将来考虑，很替你们担心。我想把‘带孙费’存起来，等你们将来有什么困难了再拿出来。”

韩被母亲说服了，孙诚却说：“姥姥看外孙还要‘带孙费’，说出去不被人笑话死?我妈带蒙蒙时，从没提出过要一分钱。”韩说：“你妈本来就没工作，而我母亲比不上班时每月少拿2000块，这能比吗?对了，你妈住院还花了咱们好几千呢。”

韩的话让孙诚听着很不舒服，回敬道：“我妈没工作怎么了?难道就比你妈低一头吗?她生病也是带蒙蒙累的，花点儿医药费不应该吗?”韩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向你说明，我妈付出了很多。如果我们请个保姆，每月不也得花钱吗?”

可是孙诚根本听不进韩的话，他觉得岳母是钻进钱眼里了，两人争吵了大半夜。第二天早晨，俩人黑着眼圈、阴着脸走出了卧室。肖玉慧见状，知道女儿没做通女婿王作。她原来一直觉得孙诚挺通情达理的，而且自己的要求也是合理的，没想到，他竟然不同意!肖玉慧心里很窝火，觉得女婿从骨子里就把自己当成免费的保姆，她气冲冲地说：“我明天就回天津，你们还是请保姆带蒙蒙吧!”说完，进屋去收拾东西了。

一见岳母要走，孙诚傻眼了，只好硬着头皮对岳母说：“妈，您别生气，您的要求我们答应。您看每月给您1500元行吗?”肖玉慧说：“我要钱就是想让你们知道，做父母的帮你们带孩子，并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们应该知道感恩。”孙诚急忙说：“是，您说得对。”

自从给岳母“带孙费”后，孙诚的心里起了变化。过去，岳母做什么他都非常感激。可现在，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因为他付了钱。同时，他心里曾经有过的对岳母的尊重也消失了，觉得她就是个只认钱、不讲亲情的人。他想：“既然她把钱看得那么重，以后在金钱上就算得清楚些。”

一天早晨，肖玉慧去早市看到带鱼新鲜而且很便宜，便买了几条。晚饭时，孙诚对她说：“妈，您买带鱼花了多少钱?您以后买了什么都记下

账，我们付给您，不能让您吃亏。”肖玉慧听出孙诚带着情绪，便不高兴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孙诚说：“您为我们买鱼买菜，当然是我们付费了。”肖玉慧“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放：“你这是存心跟我过不去!”韩赶紧打场：“妈，您误会他了，他是觉得不应该让您帮我们搭生活费。”

虽然事后谁也没再提此事，可每个人的心里都觉得挺别扭的。

2010年1月的一天，孙诚在下班的路上买了两斤草莓。晚饭后，他一边喂蒙蒙吃，一边往自己嘴里塞，还招呼韩也尝尝，却独独不理睬坐在一旁的岳母。韩看不下去了，把草莓端到母亲面前：“妈，您吃草莓。”肖玉慧猛地站起身，冷冷地说：“我不吃。”说完，转身出去了。韩责怪孙诚：“你太小心眼了!我知道你嫌给我妈‘带孙费’了，不想把这么贵的东西给她吃。”

草莓事件后，虽然肖玉慧和孙诚表面上还客客气气的，但心里都憋着劲儿。2010年春节，韩的父亲来北京过年。正月初三那天，孙诚约了几个朋友来家里聚会，肖玉慧特意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饭桌上，那几个朋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有偿带孙”的话题来，并纷纷说：“都说隔辈亲，哪有带孙子外孙还要钱的?” “就是，太不可理喻了。”“亲情无价，提钱太俗了，也太冷漠了。”

肖玉慧越听越不对味，看着孙诚那得意的样子，知道这场戏肯定是他导演的。她气愤地站起来，把丈夫拉起来，说：“走，我们现在就回天津。蒙蒙你们爱找谁带就找谁带去!”

孙诚找朋友来，故意在肖玉慧面前谈“带孙费”，只是想让她听听大家的意见，让她知道她的做法许多人都不接受，是不妥当的。没想到，竟然把岳母惹恼了。

20万元救女婿急，“带孙费”照收不误

望着父母离去的背影，韩心里很不是滋味。见孙诚正和几个朋友一边喝酒一边说笑，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一把抢过孙诚手里的酒杯说；“你太过分了!还有心情喝酒。你把我妈气走了，这下满意了吧?”孙诚回敬道：“我又没说她什么，是她自己太多心了。”

孙诚的态度令韩很生气，两人争吵起来。几个朋友见状，纷纷站起来告辞。孙诚觉得在朋友面前很没面子，一把将桌子掀翻，蒙蒙被吓得大哭起来。韩把蒙蒙抱起来，往孙诚怀里一放说：“好，你有本事，你们孙家的孙子就由你自己看吧!”说完，拿起自己的包摔门而出，回了天津父母家。

岳母和妻子都走了，孙诚的生活一下子乱了套。无奈，他只得硬着头皮给妻子打电话，向她承认错误，求她赶紧回来。不放心儿子的韩借坡下驴，当天就回了北京。

马上就要上班了，蒙蒙谁来看呢?孙诚跑了好几家家政公司，但保姆大多回老家过年了。孙诚只好打电话给父母，让他们火速从老家找一个亲戚来救急。孙诚的父母立即发动所有亲戚朋友，很快物色了一位远房表嫂。

表嫂对蒙蒙照顾得非常尽心，而且每次给她工资时，她总是说给得太多了。孙诚得意地对韩说：“你看我们家亲戚，把钱看得多淡。你妈是蒙蒙的亲姥姥呢，却跟咱们要带孙费。”韩很不爱听，反问道：“你表嫂把钱看得淡，可她为什么还收下?”孙诚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2010年4月，表嫂突然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说她丈夫在工地干活时被砸伤，让她赶紧回去。孙诚和韩依依不舍地送走了她，韩对孙诚说：“要不你给我妈道个歉，把她请回来吧!”孙诚固执地摇头。他去了家政公司，请了一个40多岁的河北籍保姆，每月管吃管住再给1700元工资。孙诚和韩通过各方面考查，觉得这个保姆还不错。

谁知好景不长，保姆刚干了两个月，就提出要涨工资，说小区有的保姆每月工资2500元。孙诚和韩不同意，保姆便提出辞职，他们只好妥协，将她的工资涨到1900元。韩对孙诚说：“你还嫌给我妈1500元工资呢，给这个保姆的不是更多?”孙诚其实心里早算过这笔账，只是为面子不肯承认，便低头不吭声。

7月底的一天，孙诚去物业公司交物业费，听说小区有个3岁多的男孩差点儿被保姆拐卖了。夫妇俩吓坏了，韩说：“要是蒙蒙真有意外，我可怎么活啊?要不，还是把我妈请来吧!”孙诚犹豫着：“让我再想想。”

一个月后，孙诚所在的公司突然裁员，他成为不幸者。接下来，他四处去找工作，但屡屡碰壁。韩安慰他说：“要不干脆把保姆辞了，你在家带蒙蒙吧!”孙诚说：“开玩笑，我一个堂堂大学毕业生做家庭煮夫?”韩说：“那怎么办啊?你没有工作在家待着，每月还得给保姆开工资，我们在经济上实在是扛不了多久啊!”孙诚说：“再忍忍!我想自己创业。我一定会成功的，会让你和儿子过上好日子。”韩问：“创业?你有钱吗?”

那天晚上，肖玉慧给女儿打电话，得知孙诚的情况后，她立即说：“我明天就去北京，你们把保姆辞了吧。”第二天，肖玉慧果真赶到北京。对孙诚和韩说：“在这个特殊阶段，我暂时不要‘带孙费’了。”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本存折递到孙诚手上：“你不是想自己创业吗?这是我和你爸攒的20万元，你拿去吧!对了，你们给的几个月工资也在里面噢。”

孙诚愣了，他没想到，岳母主动拿出20万元帮自己创业。看来，以前是自己太小心眼了。孙诚歉疚地给岳母鞠了一躬：“妈，对不起!”肖玉慧笑着说：“一家人，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经过研究，大家觉得孙诚对电子产品比较熟悉，不如先从经销电子产品入手。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公司终于开张了。由于有岳母带蒙蒙，孙诚没了后顾之忧，全身心地投入公司的工作，公司很快进入良性运行轨道。

2011年3月底，孙诚将装有1.4万元现金的信封交到岳母手上：“妈，这是您7个月的工资，每月2000元，全部补给您。”肖王慧急忙把信封还给他：“你现在需要钱，你先用吧!再说，我也不需要涨工资，我就要1500元。只要能证明我的价值，我的劳动能得到尊重和认可就行了。”孙诚真诚地说：“妈，您要是还记恨我，您就别收下。您给我上了一堂课，让我领悟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要得到就要付出。我在过去的公司时，只想让老板涨工资，却不想加班，只想着怎么偷懒，难怪会被裁掉。“孙诚的一番话，说得肖玉慧眼睛湿润了。她接过钱，说：“好，钱我收下，我给你们存起来。”韩一把搂住母亲，说：“妈，您真好!”

点评：传统观念里，长辈带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从法律角度讲，老人对孙辈没有直接抚养义务。老人付出了劳动，理应得到报酬。子女让父母充当“免费保姆”，实际上是在“啃老”，是一种变相的剥削。带孙的辛苦，使得老人的晚年生活质量大打折扣。本文中的岳母提出“有偿带孙”，挑战了传统观念，是社会的进步，是老人对自我价值的肯定，是对子女“啃老”行为的纠偏，是自我权利的主张，应得到社会的理解和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