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子不认识儿子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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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给了我一个艰巨而伟大的任务去重庆把儿子接到石家庄来。

为啥妻子不去接?她单位正搞竞争上岗，怕错过了升迁的机会。

我只是儿子一岁时见过他，如今儿子已四岁半了。为啥这几年没去看儿子?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就两个字钱紧，我研究生毕业分到石家庄，妻子从一个小镇调了来，住在租来的一室一厅的房子里。我和妻子都得上班，孩子小，总得有人带，可总不能让孩子和带孩子的人跟我和妻子同住一室吧，所以，就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为的是早一天买上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从石家庄到重庆，再从重庆到妻子娘家那个小镇，两个人去，来回路费就得千元，总不能空手去吧？得给老丈人、丈母娘和七大姑姨的一点见面礼。回去一趟，没有几千块钱下不来，所以，我和妻子得忍受着骨肉分离之苦，反正儿子由老丈人丈母娘带，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经过三年半的艰苦奋斗，有了一点积蓄，跟亲戚朋友借了一大笔，从银行按揭了一大笔，总算有了购买两室一厅的钱。钥匙到手的第二天，妻子就给我派了这项任务。她说她太想儿子了，咱也不装修房子了，就这么样，早一天把儿子接来。

我挺兴奋。马上就要见到儿子了，当爹的是啥心情。为了让儿子喜欢我这个爹，特意买了几样电动玩具。

第二天中午，我到了妻子的娘家。老丈人去了成都，屋里只有丈母娘一人。向丈母娘问安之后，我迫不及待地问杰娃哪儿去了。我儿子叫杰。丈母娘说“出去耍了！”刚说到这儿，从外面跑进来两个小家伙，个头一般高，相貌也差不多。站在我跟前，四只眼睛盯着我。丈母娘跟我说“认认哪个是你的儿子?”

丈母娘出的这道题一点也不深，却把我难住了。我对儿子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半之前。夏天，没有穿衣服，肉乎乎的屁股蛋子，头发很细，很轻，很黄……丈母娘说：孩子缺锌，而眼下站在我跟前的两个小家伙，从哪个身上也看不出三年半前的影子，如果从其中一个身上看出我的遗传因素，我也好判断哪个是我的儿子呀，要命的是我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两个小家伙哪个更像我。我知道这两个小家伙是表兄弟，其中一个是我小姨子生的。他们长得都像他们的母亲！

我怪丈母娘怎么会出这么个题目。丈母娘可能也意识到她出的题目把我难住了，给了我一个台阶儿下，冲两个小孩说“杰娃，快叫爸呀，你不是早就盼着你爸你妈来接你吗?”可两个小家伙谁也不开口叫爸，仍旧用黑眼睛盯着我看，仿佛我是什么怪物。我把一个小孩拉过来，问他：“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小家伙眨了眨眼睛，不回答我的问题，反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以为我告诉他我叫什么名字他就会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我说了我的名字；没想到那家伙却摇摇头说：“晓不得！”

外屋电话响，丈母娘去接电话，我从包里拿出给儿子买来的玩具，在两个小家伙跟前显摆：“谁告诉我叫什么名字，我就给他玩玩具！”两个家小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小家伙跟我说“我不要玩具，我要萝卜丝！”

这招儿也不行，我从衣袋里拿出一张儿子二岁多时跟小伙伴在幼儿园的合影。这张合影是两年前丈母娘寄给我妻子的，当时我从合影中找了半天，也没找出哪一个是我儿子，后来还是妻子告许我站在中间的那个小子就是我们的儿子。这次来接儿子，我特意把这张照片带来，就是为了对比一下儿子和两年前有什么变化。可没想到的是，眼前的两个小家伙哪个也跟照片上的儿子对不上号。两年的变化真是太大了，我只好把照片给其中一个小家伙，跟他说“指给我看，哪个是你?”小家伙还真地认真地看了，然后摇摇头，说照片上没有他，这下我心里有底了，这小家伙肯定不是我的儿子。我拉过另一个小家伙，跟他说“杰娃，快叫爸！”那小家伙却说“我不叫杰娃，我叫志远，他才叫杰娃呢！”

我终于知道了哪一个是我的儿子，高兴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要出去给儿子买萝卜，然后切成丝，我挺奇怪儿子为什么好吃这一口，刚走了两步，儿子竟然叫了一句“爸爸是摆摆脚！”

“摆摆脚”是四川话，意思就是“拐子”的意思。我儿时患病右腿致残，走路跛，小时候同龄人常喊我“拐子”。如今，此话从儿子嘴中说出来，让我是苦笑不得。好在丈母娘接完电话进了里屋，跟我儿子说：“不许这么喊爸爸！”

我来到离家属院不远处的一家菜市场，买了两个紫心萝卜回来。丈母娘问我买萝卜干啥，屋里有！我说“杰娃要吃萝卜丝，把萝卜切成丝，拌上红糖和醋，挺好吃的！”在一旁的儿子接过话茬儿“我不吃萝卜丝，我吃萝卜丝！”儿子的话让我迷惑了，没听说儿子智力有什么问题呀，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我说“你到底吃不吃萝卜丝呀！”

丈母娘说“他说他要吃‘乐百氏’不是‘萝卜丝’！”

我这才明白儿子是要喝一种“乐百氏”牌子的奶！

都怪我，平日里连电话都没给儿子打过，难怪听不懂儿子的话，也难怪儿子不认识我这个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