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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尽斯城 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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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是个幸福少女。双亲慈爱,男友博学。一条康庄大道通向远方。只是有些小烦恼。比如:“把菠菜吃了,你贫血。”男友陈强的声音温和坚定。我摇头,从小就视叶子菜为畏途。他把菜一根根递到我嘴边。只得吃下,心头有微微的恨。

不是恋人间的耍花枪,是的的确确的烦。陈强是研究生。比我年长6岁,有了更多的权力限制约束我。

他也疼我。与几个女孩逛得昏天暗地回来。他会在路口等着。一次,突然弯下腰为我系鞋带,他的姿势自然儒雅,身边的女孩满脸艳羡。

只是所有的好,变得不能抗拒只能接受时,人就会有些想逃。

那年他考到上海读博士。两家人都到车站送他。我的眼也红红的。回来的路上我对母亲说,中南商场的衣服打五折,要不要去看看?母亲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你还有这心思?”我耸耸肩,恍然觉得所有的依恋跟着陈强的火车一并离开,我并不感到特别舍不得。

他每两天会给我一个电话。叮嘱这叮嘱那,我只需哼哼哈哈。

他走了,并没带走春天,这样的爱情,够不够深?

2、有人找我,从宿舍出来,看到两个男生站在院墙前的空地上,一个是我高中同学,另一个清秀异常。

同学通知我参加联谊会。陈强走后时间有闲,我答应下来。

这才向我介绍那个男孩:“他是李松,比你低一年级,以后多多照顾他呀!

”我对他颔首微笑。他亦如此。有些腼腆。

在联谊会上又见到李松。静静坐在一边。

跟他一起坐车回校,天色向晚,我随意问他的情况,他有一姐一兄,我笑言幺儿幸福。他坦言姐姐任性暴躁,在一起并不快乐。并举例说明。我不由好笑,想起陈强,是至死不会说出有关家丑的话。

他把我送到宿舍。有些意犹未尽,脚步踌躇。我硬硬心向他道别。

揽被沉思,要不要来场爱的游戏。我已大四,结婚生子已望得见了。爱情路上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故事,如果与这样美的男子相爱,也许会有场好的回忆吧。

3、李松来找我,扑空。回来室友告诉这个消息,有些惆怅,怕缘分就此溜走,正好电话亭传来电话,是陈强的,说的话仍是老一套。抬头,不知何时李松站在玻璃门外,微笑看我。我怔了怔,拿电话的手有些抖。

与李松走在学校的路上,他说刚接到消息已获得奖学金,想请我吃饭。我转头看他,眼中有明显的惶恐和期待。我叹了口气,说:“你可知道我刚才跟谁打电话,他是我男朋友。”我说完,并不等他回话。

他沉默。

没有欺骗,我觉得轻松,也许还可以做朋友。

但是一切已不可阻止,第一眼,我就爱上了这个阳光似的男孩,三天后,他再一次约我,我又没拒绝,故事开始了。

跟他在一起轻松自然,他宠我纵我,从不指责批评。在他身边,我不需担心什么话说得不好,什么事做得不好。他是个十足恋人而不是兄长。

一次考试我考砸了,他横劝竖劝都不行。说:“我到操场跑步吧,你什么时候心情好了,我什么时候停下来。”真的开始跑,每跑一圈,就扬声道:“好点了吗?”我不答,便又跑一圈,我的眼渐渐湿润:这才是恋爱的常态吧?

当然,不是没有憾事。他学计算机软件,只懂程序语言,不知道博尔赫斯,亦不知道门德尔松。

但那时,我们的爱情是饮水就饱。

4、跟着李松看通宵录像回校。那是清晨6点,薄雾如牛奶的蒸气,我毫无倦意,只觉得快乐。看通宵录像是我长久的心愿,却被陈强屡屡阻止,他说所有的事都应有节制。现在我终于做了,且与他下的结论不一样。

台阶上有微微的露,我脱下鞋子,从一边走到另一边,李松接过鞋子一旁看着我笑。

我觉得我与他那么合适,合适得让我每一丝感觉都满意。“李松,我愿意跟你在一起。”我说。

他更开心了。

陈强的电话仍然按规律来着。

一日跟李松约好自习,出门却看到陈强,我如见到鬼魅般不能动弹,他拍拍我的头,一点没瘦,看来相思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原来是他的博导来武汉开会,把他也带来了。没有通知我,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他带我出去吃饭,一家很豪华的餐厅,服务员个个俊朗怡人。“发财了?”我问。“跟老师完成一个课题,得了些钱,送给你!”他递给我一个丝绒盒子。是个做工异常精美的银手链。“价钱都花在设计上,武汉治安不好,戴这个安全。”我低下头,内疚升起。

他为我点菜,把营养搭配得均衡科学。

餐厅是这样高雅,音乐如此迷人,还有他的关切与思念,想分手的话说不出口。

送我回宿舍时已是很晚,待他走了,李松突然在暗处喊我,眼神痛苦。

李松说:“你到底想怎样?”语气并无指责只有哀伤。

我说不能分手。

“那么,让我在你身边。我什么也不要求了。”

一瞬间,我泪盈于睫。怎么可以这样,我是如此平常的女孩,怎么值得他如此怜惜。

5、毕业那年夏天接到陈强的电话,说他已在上海找到供职的大学。我的户口档案亦可转去。学校分给他小套间,也装修妥当。他向我的父母承诺:“终究不能与家里相比,却不至于受苦。以后我会让她过得更好。”

父母喜不自胜,至于我,也不是不高兴的。毕竟,上海,中国最令人向往的城市。

向李松道别,他深深地吻我,我感到他的泪咸咸的,那么绝望。突然间,我的心如掏空般难受。

哭着回家,问母亲,可不可以不去上海。

母亲沉默良久,说,选择是你自己的事,只是你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人生只有几步,走错了,就回不了头了。

我静静流泪,没再挣扎。我不敢放弃陈强,不敢放弃那些清晰可见的幸福。李松未来飘乎不定,他自己还是个孩子,我怎敢拿着自己的幸福做赌。我害怕沉沦,因为沉沦之后可能再也翻不了身。

然而,生活的程序出了问题,上海似锦繁华却并不让我快乐。

陈强一如既往地爱我、帮我。家务活都极少让我动手。我的工作有时也交给他做。

不是不感激,只是他的好总让我感到压迫。

时常接到李松的电话,心头有微微自满,原来自己可以这样被人无所要求的爱。

6、又是一年,李松毕业,找定工作。生活也许忙碌,电话不再殷勤。

突然感到恐惧。怕他从此音讯全无,怕他对我不再在意。这才明白,心中一直有他的位置,只是被他爱得过分,让我习惯了享用而不会付出。等到那个位置突然要空了,才骤然感到:原来不可以失去他。

开始跟他打电话,缠着他问是否已开始新的生活。故作大度说请放心,我也愿意有另一女子好好爱你。

晚上有些失眠。

恍惚间见李松与一清秀女子手挽手走过,对我冷漠地说,你是个一脚踏两船的坏女人,亏我当时那么爱你,真是耻辱。

我执意要回家。

陈强以为我想家了,一边安慰一边替我请假。那时正值春运,他担心火车拥挤,买了飞机票。

坐在飞机上,手按着透明的窗子。我在心里一遍遍对陈强说对不起。

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我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还在机场就跟李松联系。他的声音冷淡:你不该来的,最近我的工作很忙。

我忍气吞声,只说真的很想你。

约到晚上见面。

我早早赶赴约会地点。设想着要说的话。那么患得患失,不知如何是好。

暮色降临。约定的海鲜酒楼前灯火辉煌。我站在暗处,有些许忧伤。没想到自己也成为俗气的为情所困的女子。

时间过了很久,仍没见他在亮处出现。

焦灼间发现,酒楼另一侧的暗处有人不耐烦的走动。

是李松呵。

冲过去。劈头便听到,“怎么来得这么晚,我等了很久。”

满腔的激情化为乌有,这个男孩,从来没有提高声音跟我说过话呀。

“是不是世上只有你的事重要。”他仍不依不饶。

我转身,泪在眼眶打转。

“我还没吃饭,吃饭去吧。”

说着,他进了酒楼。

我站在门外,不知所措。一切与我想的大相径庭。这份感情如果要让我变得

卑微,我还要吗?

他径直进去,并不曾停下步子等我。

我默默进去。看着他,他面无表情,突然,我的自尊心就冲了出来。“你放心,我自此不会再见你,再见你,便会被车撞死。”说完,心头空空洞洞,他转过头,不发一言。

待他吃完,一起走在故乡的路上。

夜色苍茫。长长的羊绒大衣挡不住寒风凛冽。我浑身冰凉。

他的呼机突然响起。“你站着,我回机。”他冷冷道。

看他走向电话亭,我垂首微笑。就此明白,伤心至极不需泪水滂沱,微笑就够。

他终于过来,又无语同行。

“你回吧。”他说。

我看他,轻轻道:“再陪我一会,就一会,可不可以好聚好散。”

他不置可否。

突然,我怒火中烧,颤声道:“总归是结束,可不可以不让我这么卑微。”

“我不卑微吗,还有人比我爱得更卑微吗?我努力了那么久。”他转过头,我见到他的泪。想伸出手抱他,被他推开。

“李松,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再陪我一会吧。”我几乎在乞求。

没有用了。他只停了停。走了。

7、是谁告诉我,爱是只要经过不需结局的。

其实,如果不得善果,这份感情就什么都不是。

没想到会是这样,那些关于思念与留下的话都没说。我投奔爱情,结果却是让我的尊严与自信伤得体无完肤。

第二天我就回到上海。

我开始日复一日的做噩梦。梦里都是李松冰冷的、讪笑的、无情的脸。

我恨李松,可是越是恨他就越不能忘怀与他的故事,甚至那个难堪的结局也时时丝毫不差的涌向脑海。

我在一个月内瘦了10公斤。

那些日子,陈强细心地关照着我。就像带着一个生病的孩子。孜孜不倦,非常耐烦。

“也许异乡的生活难以适应,我尽快想办法回武汉。”一夜,陈强揽紧我心痛地说。

我看着他,他的事业正蒸蒸日上,怎么说放弃就放弃呢?

“没有什么比你重要。你这个样子,我如何是好……”他说,泪水长流。

我摇头,突然有了意识。

就像噩梦中的孩子醒来,发现其实一切仍好好的。

是的,一切仍好好的。我没失去什么。仍拥有挚爱的男友和安详的生活。

我试着关心陈强的生活和工作,发现他被身边人喜爱与尊重。他的女同事不无艳羡地对我说,你找老公真是有眼光,前途无量又这样好心。

我低头微笑,手上一直拿着宝贝,却险些放弃。

我学着爱陈强,开始知道以前所有的压迫感,只是因为不喜欢眼前人,他再好,总会不满。

8、那份痛仍时时出现。心平气和时我让自己不恨李松。毕竟他客观地让我避免了一个错误。没想到,当我学着宽容他时,对他的爱也慢慢消散,我的伤渐渐自愈。

多年后李松出差来上海。辗转打听到我的联系方式并邀请见面。我友好拒绝。想想跟他许下的承诺居然就这个“不再见面”得以实现,不禁有些悲伤。

很快就过去了。

凡事有得有失。我是个精明的女子,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并在神的庇佑下得以保持。一些情感的飞絮,就不再深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