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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太太谋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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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对面的主妇姓伍,老公姓陈,但是我们却都习惯管她叫伍太太。这个名字不知道是谁最先喊开的,但是后来一喊开,便似乎再也改不过来了。

伍太太的行为最近有些反常,有一次,下班时,我看见伍太太正在对着电梯间的镜子说话。那天,她穿了一件桃红色旗袍,叉开得很高,又梳了个很复古的头,最重要的是她的嘴唇,抹大红的颜色,跟她的大红高跟鞋一个颜色。

吓了我一跳,我差点疑心自己穿越了,或者走进了某个充满灵异的空间。

我进去时,伍太太从镜子里看见了我。她朝我一笑,然后转过身来,还用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我笑自己,多大的人了,还可以这么天马行空地想问题。女人遇见了镜子,哪有不照的道理?

她一定是在照镜子吧。

我住八楼,伍太太住六楼。

她跟我说再见往外走时,我看见了她的旗袍底下露出一点黑色底裤的颜色。就一眼,我的呼吸紧张起来,连说再见的声音都是有些结巴的。

伍太太一面出电梯门一面从包里拿钥匙,然后,一个黑色的塑胶袋子便从她的手袋里滑了出来,“啪”一小声,被电梯门关闭的声音给掩住了。

我弯下腰,俯身把那东西拾起来,心想,是不是应该现在按下六楼把东西给她送回去呢?

可,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呢?我很想打开。但是真的打开看,似乎又不怎么道德。万一,是她的黑色呢?或者,丝袜?或者……打不打开看呢?

2 是一张碟。很小,好像是放在DV里的那种。我家里正好有台索尼。八楼到了,我犹豫了一下。会是什么呢?

该不会是陈先生和伍太太的床战戏吧?现在的人,嘿嘿,可真不好说。

我捏着那张碟,开了自己家的门,进屋,然后坐在沙发上,跟自己简短地斗争了一小会儿。怎么办呢?看?不看?我甚至想像个娘儿们一样抛硬币,想看看老天的意见。

在我还没有完全决定的时候,我把那张碟放进了我的DV。瞧,男人都是行动派的,先做了再说!

DV里,天哪!果然是陈先生,光着屁股。天!陈先生的身材没想到保养得这样好,身为男人的我都略有些小嫉妒。他的屁股真的很翘,据说这样的男人,床上的战斗指数很高,难怪伍太太会打扮得那样。

有两条修长的白腿一直在陈先生的腰上晃啊晃的,像两截白色的莲藕。我咽了一下唾沫,准备迎接伍太太的脸。但,当女人的脸和男人的脸一同呈现在我眼前时,我再一次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然后,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女人,竟然不是伍太太!

可是这张碟,是从伍太太的手袋里掉出来的呀!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是陈先生在外面偷了腥被人要胁?还是小三不甘寂寞主动录下来向伍太太示威?还是伍太太的证据?

天哪!怎么跟拍电视剧似的。

3 那张碟,我一直没有胆量去还给伍太太。因为第二天,伍太太就出事了。或者,就算她不出事,我也不大敢把那张碟还回去。怎么还呢?这么长时间,谁会相信我是个正人君子一眼没看?

原来有些事儿做了,便不能再回头了。

伍太太出了什么事呢?

原来陈先生失踪了。

伍太太自己报了警,说,自己先生偷人。

请注意,她说的是偷人而不是出轨。她说,自己先生偷人,让她抓住了。然后,她把他给杀了。

伍太太自首说,昨天,她穿了一套桃红色旗袍约了先生,到了开发区,开发区那儿有一座山,山的背面很陡。有海,她伸手把他给推了下去。

她的表现很平静,细节描述得很详细,绝对不像是在撒谎。

她跟警察说,推下去之前,我问他,你还爱我吗?他说爱。他这个人渣,到现在还在欺骗我。他现在为什么不爱我了?我推了他一把,之前给他喝的矿泉水里放了两粒安眠药。他还想跑,可是我没让他跑,他的腿可能因为药物的原因已经软塌塌的了,他跪了下来,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伍太太后来哭了,她的眼泪是黑的,因为睫毛膏的缘故,滑过她瓷白的脸,她捂着脸:我多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呀……记得刚结婚时,他说过,这一辈子,只爱我这么一个女人的。如果违背了这样的誓言,他宁可死在我手下。

警车呜呜呜地把伍太太给带走了。

4 整个下午伍太太都是谈资。大家都在议论,有的是唏嘘,说真没想到,他们好像结婚还不到两年吧!原先出双入对,陈先生真有外遇吗?啧喷,现在的男人哪!那个女人什么样?

谁?原来你瞄见过?在街上,两人从钟点酒店里出来?那女的好不好看?

呸!再好看也是狐狸精。

乱哄哄的,像一堆苍蝇,我的头有点儿大。我有点儿害怕,是的,是害怕。警察该不会查到那张碟吧?也不知我们大厦里的电梯开没开监控,有没有人看见过我捡到了伍太太的那张碟呢?我要不要把那张碟交给警察呢?如果不交……

那张碟,成了我的烫手山芋。

我正想着该如何自处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里鸦雀无声了,然后,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跟眼睛的形状几乎等量。顺着他们的眼光,我看到了,天哪!

我揉了揉眼睛,我为什么会看见陈先生……还有……还有……伍太太!

陈先生已经推门进来了,他的左胳膊上,挂着伍太太,伍太太目光呆滞,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看到了她的邻居马太太,她便马上笑着过来打招呼:马太太啊,你出去啊?市场上有新鲜的鲫鱼没呀?我想,我怀孕了,是不是现在喝鲫鱼汤,将来的奶水也会好啊?

呀!伍太太小声地惊呼一声:这么多人在这儿呀!

她拿眼角瞄了我一眼:还有男人在场啊,怪不好意思的。

她上前去拉马太太,好像要跟她悄悄地说,但是马太太显然惊魂未定,兔子一样地蹿了出去,然后慌里慌张:对了,我还要去买菜呢,回聊。

5 第二天,有关伍太太已经得了神经病的事儿,在整栋大厦里传开了。

是陈先生挨门挨户悄悄通知的。他说,他在公安局备了案,说伍太太这些年一直想跟他有个小孩儿,但又一直没有。因为太爱他,所以,又总疑心他有外遇,一来二去,精神崩溃了。

他央求大家在他不在的时候帮着他照顾点儿伍太太。

主妇们听了,有心肠软的,泪光点点的,说真是个傻孩子,我见你那么疼老婆,她怎么会这么想不开!

有人说,唉!谁看得破呀?也是个痴情的人,就是心眼太窄了,将来她会不会真的杀人呢?精神病犯罪可不受法律制裁呀!她现在没有暴力倾向,难保以后不会没有。你跟她在一起生活,不害怕吗?不然,把她送到精神病医院吧!

伍太太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陈先生跟邻居打了眼色,然后走过去,揽着她的腰:老婆,干吗去呀?

伍太太扑进他的怀里,呜呜呜地大声哭起来:老公,楼上的吕先生刚才在电梯里摸我,他想非礼我。

我报了警,她说。

所有大厦里的人又都钻了出来。

吕先生?那个86岁因为糖尿病综合症已经瘫痪的吕先生?

警察对陈先生说,不然,你把她送到精神病医院里去吧,那样对大家都好。

陈先生皱着眉,又陪着笑,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他一个劲儿地跟大家道歉说,我会考虑的,我会考虑的,请大家多多理解,多多理解,谢谢谢谢,谢谢各位!

6 再以后,我们就不大能看见伍太太了。但常常,还是可以看见陈先生的。有好几次,我想跑上去揭穿他伪善的嘴脸——那张碟就是证据。伍太太疯也是他逼的,他犯不着在这儿装好人。

那些主妇们,还一个个地同情他,他不时地向人们通告伍太太现在的病情。有时候,他甚至是带着伤出来的,脸上有明显的抓痕。

主妇们更加同情他了,说,正值壮年的男人,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她们向他提议,说,干脆送精神病医院吧,伍太太这样,谁也不想。但,这么继续下去,恐怕得拖累你一辈子呀!

找找她父母吧。有开通的说,让你们离了,你也好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大不了,负担她以后的生活费呗。

陈先生憔悴的脸上,便开始放光,一闪一闪的。

我甚至怀疑,伍太太的病,是不是这浑蛋给她下了药?

7 陈先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失踪的。总之,大厦里再也看不见他。有人猜测,陈先生终于是忍不下去了——谁又能真正忍下去呢?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沉默。

伍太太后来居然出国了。这真是让我们大感惊讶。她的那种精神状态,怎么能出国呢?可是她就是出了。

走的那一天,还有人见过她,据说,表面上看去,一点也不像个精神病人。

还有人开玩笑,说,让咱国家的精神病祸害老外去吧!

伍太太和陈先生六楼的住处,自此以后便没了动静,一直锁着,锁着……

直到,许久,许久,许久以后,有人说,那屋有味儿,一股怪味儿,警察破门后,发现了陈先生腐烂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