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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桑的灰暗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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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虹桥新区高级OFFICE林立,在它们错落有致的缝隙底下,开着一家日式酒吧,它的妈妈桑(老板娘)人称丽丽。

丽丽35岁左右,白晰的皮肤虽然由于在日本的时候粉饼用得太多而显得有些干,但是俏丽的眉梢和樱桃小嘴仍使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尤其是一到晚上,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下,丽丽扭着细腰,甩着“沙宣”广告里美女的爽发,吐出“欢迎光临”的日语时,那些酒客免不了被她的磁场吸引过去。

丽丽的吧台前,每隔一个月总有个四五十岁的叫井上的日本男人忠实地在那儿连坐4晚,用他那大哥不像大哥,情人不像情人的眼光追随丽丽的背影,丽丽好像从来不给他记帐,只一杯杯地请他喝酒,店里的客人都猜不透他们俩的关系。

有一天临近12点,店还开着,丽丽出去应酬一个客人的宵夜,井上喝得有点糊涂,不知怎么离开了他一贯的座位,拿着杯子跑到其他客人那儿干杯。“喝喝,今天我请客!”他说。“你凭什么?”那日本客人很不满。“我……我是这儿的老板……”井上说出了他的身份。“那妈妈桑呢?是你的爱人(日语爱人意为情人)?”“哈哈哈……”井上一改平日的谨慎,放荡地笑了起来。

“你要小心啊,每个月只来上海4天怎么管得了她,还有26天丽丽和美男子老公在一起,弄得不好这家店被他们合伙吞了……”日本人在异乡很体恤自己的同胞。“美男子老公?”井上的酒被瞬间吓醒,丽丽小姐不是独身吗?

第二天井上在银河宾馆一觉醒来感觉糟透了,这个在大阪拥有中等规模电器公司的社长,为了让他的中国情人丽丽回国后在上海开酒吧,瞒着他老婆,把自己大部分流动资金都调动出来,一千多万日币,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况且日本现在经济不景气,骗掉了一千多万,再到哪里去挣?!他一个电话把丽丽叫到宾馆。

丽丽是个敏感的女人,她一听电话里井上的口气就知道有了麻烦,当下打好主意。“叮咚”,门铃响后,出现在井上面前的是略施薄粉穿休闲服的丽丽,她笑嘻嘻地提了装着滚烫豆浆、油条、芝麻饼的袋子,招呼井上吃早点。丽丽紧挨着井上,井上看呆了素肌清颜的丽丽,一时说不出话来。

吃完早点,丽丽倚在井上的怀中,“嘤嘤”地哭了,“你要原谅我,你保证要原谅我……”井上想起昨天客人告诉他的事情,腰不免僵硬起来,嘴唇干涩地问:“你要告诉我不是独身女人?”丽丽轻轻哭着说:“我在日本是独身的,没有骗你,但是我以前是结过婚有孩子的,在日本7年我一个人很苦的,你知道。在酒吧陪酒是不得已,我只有你一个情人,可是我没办法不回来,我的身份早就‘黑’了,不能留在日本。可是我回来以后没有工作,积蓄的钱买了房子后就用得差不多了,我没有办法才和你联系的,我知道你喜欢我,知道你肯为我开一家店,但是我怎么敢告诉你我是有丈夫有孩子的女人呀,我说了以后你是不会帮助我的,对吗……”

心里掠过一阵一阵不适,好像刚才喝下去的不是豆浆而是一缸醋,他非常心疼这扔出去的一千万块钱,又没有可能一下子拿回来,只好退一步说:“本来我以为你是我的女人才投资开店的,现在既然这样,我们算合伙人吧,你也拿出一部分钱来,把前期开张费、装修费算清以后,每个月结帐,先收回成本再说。”

丽丽眉间闪过一丝欣喜,发嗲说:“你知道我是穷人,算我向你借钱好了……”“不行!你多少要拿点出来,10万20万人民币也好的。”井上毕竟是生意人,他推开丽丽温软的身体想,总不能让我退到底吧。

丽丽出门后舒了口大气,急忙回家与在隔壁搓麻将的丈夫商量,丽丽的丈夫确实是个美男子。而且头脑灵活,却是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夸夸其谈的家伙,“××!”他骂了句脏话,“对他说,洗手间下水道坏了,要重新翻修,装修费打得高一点,10万元全部出来了。”丽丽心里虽然有些不忍,但是她知道家里的钱被这个人已经差不多赌光了,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变出钱来,只好这样去骗日本人了。

井上当晚破例没有到酒吧来。丽丽急得团团转,一晚打了数十个电话给他,她既要安慰这个多情的男人,又要向他说出骗人的诡计,真难啊。当丽丽终于找到井上时已经是酒吧打烊的时间了,丽丽顾不上回家,急忙打“的”去宾馆。丽丽使出浑身的解数,终于使井上软了下来,并约好第二天一起去苏州游玩散心,天快亮时,丽丽才抽身回家。

第二天晚上的酒吧里掌柜的是丽丽的美男子,店里出奇的清闲,有些日本客人进店一瞧妈妈桑不在,吧台后站着个不懂日语的标准脸蛋,拔腿就走人。美男子不断看墙上的钟点,时间愈晚脸色愈加难看,青一阵紫一阵,直到打烊。第三天回上海的丽丽理所当然地被美男子吃了“生活”,脸颊上的青紫痕用冰块捂了很久没有消失,丽丽找了个借口没有到机场去送井上回日本。

有演戏的感觉。不同的是,丽丽在日本做了6年陪酒,赚的是工资,现在她是老板,拿到的是高额利润,这样的戏值得演。家里的美男子虽然口袋里装的全部是丽丽用姿色换来的钞票,却一点没有内疚的感觉,除了搓麻将,还染上泡新式酒吧的瘾来,大把大把用钱,说是为丽丽体验生活找感觉改革酒吧。

日本的泡沫经济崩溃影响到很多银行和公司,一眨眼的功夫,日本人的钱袋部好像装上了密码锁。酒吧没有日本人光顾,冷清了许多,有时甚至吃“白板”,就是有几个客人也入不敷出。井上来上海见到此情形也很着急,这时美男子现身说法,鼓励井上先生追加投资搞包厢座位,再加卡拉OK影碟机,要20万人民币。井上虽见到美男子横竖不顺眼,但是丽丽法律上也不属于自己,既然现在大家公开是合伙人,也没有办法拒绝见他,何况美男子在上海认识的人多,方方面面的关系需要他去摆平,三个人合计下来,为了保住投资,只有让店支撑下去才是上策。

井上回去筹措的资金很快又到位了,卡拉OK装好了,遮人耳目的包厢做好了,钱真不经用,丽丽一次次打国际电话让井上汇钱来,还印了五颜六色的广告纸派人上各OFFICE广为散发。

井上在日本是有家庭的,老婆、孩子都被他搞得很定,这点丽丽早就知道,之所以她在井上面前有气短的感觉,是因为丽丽隐瞒了已婚的事实,而日本人井上在和她的交往当中没有违反游戏规则,他在一开始就讲清楚,而丽丽情愿和他来往,就说明不在乎婚姻的形式,所以井上现在觉得受到伤害是正常的。

丽丽心底里很苦,说实话,她觉得对不起井上先生,可是女人是需要家庭的,美男子虽然浮夸,但给了她家和孩子,使她觉得有个依靠。从日本回来以后,美男子曾经审问过丽丽和井上的关系,结果他对丽丽说:“看在夫妻的面上,既往不咎,过去的就过去了,以后要立场站稳了,自家人和人家人是不一样的,记牢!”上海男人就是这样精明。丽丽自觉有罪,每天努力打扮得漂漂亮亮,每天祈祷店里出现转机,因为她要多多地赚钱,来偿还两个债主。

美男子泡酒吧还是有所得的,不久,他向丽丽推荐了一群从高级俱乐部“退”下来的漂亮陪酒女郎,她们个个年轻、妖娆,黑紫色或者银灰色的妆面令丽丽自叹弗如。不过丽丽也不是榆木脑袋,她想出来个不付工资只抽成的办法,每个小姐凭本事吃饭,有客带客,没客到街上去拉!客人在店里的消费与小姐七、三分成,小费算小姐的。

无本经营,他妈的,妈妈桑好狠呀!文化不高消费奇高的小姐们骂道,但是不景气呀,她们说,高级俱乐部一个个倒闭了,没有其他本事只有花男人的功夫,向妈妈桑学几句日语,也许在这里吊到一个东洋“金龟婿”也说不定的哩。

日本男人是天下第一好色,经过丽丽一番努力,一传十,十传百,酒吧真的疯了起来,一时间,日本矮脚男人在虹桥新区这家不很起眼的酒吧门口涌进涌出,害得嗅觉灵敏的洋酒推销小姐挤也挤不进来。

井上先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来上海了,他静下来梳理思路,越来越觉得钱花得冤枉,投资了那么多,到现在为止,他一分钱也没有得到回报,而且也看不到什么希望,丽丽疲惫不堪的接电话声音中,“爱情”的味道越来越稀少了。井上先生很不开心,隔着太平洋,仿佛看到他以往的情人贴在酒客脸颊边说话的情景,罢、罢、罢,眼不见为净。

而美男子自从店里生意好起来以后,他就像功臣似的,“你不要搞错!”这句话经常拎出来讲,后来索性拿了老婆丽丽一大笔钱去外国投资“考察”,黄鹤西去,一去不复返。

人生是自己选择的。一日复一日,每当夜深人静,酒吧客散,小姐分飞,丽丽独自落下沉重的卷帘门,便会有一股凄凉的寒意袭上心头。坐上候在门口的最后一辆TAXI回到家,她常常不得不吞下2粒安眠药才能入睡,借着残缺的月光,我们可以看到,丽丽潦草洗过的脸颊上有两道泪痕,蜿蜿蜒蜒如她那狭窄灰暗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