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同性的他,使我没有了救赎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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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年龄的增长,
我渐渐明白,
皓林未必就是真的喜欢我,
也许,
他对我,
只是一种好奇。
如果能正确引导一下他,
如果我委婉一点,
当他是自己的哥哥关心,
他可能就不会这样离去……
一
那一年的冬天,父母无休止地争吵,然后是冷战,最后,他们离婚了。母亲走后,父亲的世界里就只剩下酒。每天跌跌撞撞地回家,倒头就睡。
郭姨是我们多年的邻居。几年前,她丈夫因为车祸去世,只留下儿子与她相依为命。她在小区门口摆了一个早点摊,每天卖些包子油条,以此来维系母子的生活。
有一天,我经过她的早点摊时,肚子的空城计唱得我头晕目眩,唾液任性地往上涌。郭姨拉住我,塞给我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郭姨说,真是造孽呀。
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包子,又香又软。她回头吩咐正帮她卖包子的儿子皓林,以后,你多帮着弟弟点。
皓林点点头。
皓林是一个沉默的男孩。他穿着灰白色毛衣,白色裤子,白色球鞋,皮肤白皙,即使是站在烟熏火燎的炉子前,也是眼神明澈,那样纤尘不染的清逸。皓林是郭姨的骄傲。他成绩好,懂事,体贴母亲。放假就去打工;放学就帮郭姨洗菜摘菜。
父亲开始带着不同的女人回家,他们大声调笑,然后把我赶出来。我独自游荡在街上,人们的各种眼神,让我恨不得从这个世界遁地而去。更有我的一个同学,把我父亲勾搭上一个已婚女人,被人家老公揍得起不了床的事情,在学校里渲染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我狠狠地跟他打了一架。他被我打得落荒而逃,当然我自己也被打出鼻血,衣服也被撕破了,嘴唇肿了起来。
就在我一瘸一拐地踱回家时,皓林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他是听他同学说,看到我被人打,特意来接我的。
郭姨不在家,皓林让我洗了澡,把他的衣服给了我,做了我喜欢的西红柿炒蛋饭。我坐在餐桌前,皓林就帮我洗衣服。饭菜的香味,萦绕在鼻息间,满屋子都是温暖的气息。皓林静静地看着我说,快吃吧,吃完了,还做功课呢。
那天晚上,我是跟皓林一起睡的。在他松软温暖的被窝里,我第一次睡得安稳香甜。
此后,皓林每天都会和我一起上学放学,晚上辅导我做功课,郭姨不在的时候,他就给我补衣服,做饭。我常常托着腮,傻傻地看着他。
二
皓林上了高中,而我还在念初中。这时候,父亲已经不再花天酒地,他开始认真地想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后来,他谋到一份差事。而我,因为有皓林的帮助,成绩越来越好,性格渐渐开朗,重新有了其他朋友。
这时,我察觉到皓林似乎不喜欢我交新朋友。
有一次,我跟同学约好去看球赛,我让来等我的皓林先走。看得出来,皓林很不高兴,他推着车磨磨蹭蹭地离开了,看同学的眼神里,隐隐有一丝嫉妒。
同学说,他真奇怪,瞧他的眼神,像你是他的私人物品。我着急地替皓林解释,不是的,他只是怕我贪玩。
虽然我极力辩解,但我心里也开始怀疑,皓林这样,是不是另有所图?
我跟父亲一起睡的晚上,我攀着他的腰,想要钻进他的怀里。父亲推开了我,说都长这么大了,还撒娇。好好睡觉。
我诧异地说,我跟皓林哥哥都是这样睡的。
父亲一下子警觉了。他皱紧眉头问,你跟皓林在一起,都这样睡?
我点点头,有时,他还会亲亲我。
父亲狠狠地吸一口烟,说以后离他远点,别总跟他搅一块儿了。
我点点头。其实,对于皓林的种种行为,我也有了隐隐的不安。比如,我们一起洗澡时,他喜欢给我抹香皂,然后一双手在我身上反复游离搓揉。我的身体会渐渐地燥热,亢奋的同时有些说不出的。而他,似乎很喜欢看到我这样的纠结着原始欲望又极力压抑的表情。
三
我开始回避皓林的关心,想要渐渐地疏远他。我说,你就快念高三了,我不能再耽误你了,以后你不用接我放学了。
我挥舞着拳头说,看看,现在已经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他想说什么,然而,我已经跨上自行车,远远地把他甩在身后。我有了自己喜欢的女生,而且,我也隐隐地觉得,两个男生整天在一起挺别扭。
我猜想,大概是父亲去找过郭姨。某日,我发现他家里传来郭姨的吵闹声。郭姨是那么疼他,从来不大声骂他的。我偷偷地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好像是郭姨看到他日记里的私密,然后骂他“变坏”、“伤风败俗”之类的话。
后来,皓林依然来等我放学。只是身上越来越多青紫的痕迹,郭姨每次发现他跟我在一起,都会狠狠地打他。
我喜欢的女生来找我,他冷冷地说,他不在。可他知道的,我分明就在家里午睡。我知道后,跟他大吵了一架,我生气地说,你再来接我,我对你不客气了。我开始冷淡他、厌恶他。因为他的过分关心,我已经被同学投以异样的目光。
那些日子,放学后,我没再看到他,心里轻松了很多。但我很快发现,他照旧来接我,只是,他骑着车,偷偷地躲在学校的拐角处,远远看着我。
我开始赶他走,冲他大声嚷,觉得从前那些原本温馨的时光,都蒙上了一层暧昧不明的阴影,那阴影让我懊恼,让我倍感压抑。
然而,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我喜欢的女生,居然喜欢上了他。
四
她叫晓岚,是我们班的班花,是很多男生眼里的公主,我也不例外。在众多男生中间,晓岚独独对我另眼相看,这让我兴奋不已。
然而,每次晓岚都会拐弯抹角地问,皓林呢?怎么没来?
我冷冷地回答,不知道。
如果他不出现,晓岚对我也没有好脸色,她甚至讥笑我黝黑的脸,说皓林那样的,才叫真帅。
我怒火中烧,但又无可奈何。有段时间,晓岚根本不理睬我,不管我做什么,在她眼里,都变成了空气。我发现她一放学就朝着高中部跑,于是偷偷地跟踪了她。
她是去找皓林的。
她拿出一个盒子,塞给皓林。皓林看都不看,就摔在了路边,还转过脸,似乎骂了她。然后,皓林骑上车就离开,根本不理会哭得梨花带雨的晓岚。
我跑过去,看清楚了,扔在地上的盒子上写着“MP3”,是皓林想了很久的。我以为遭受了皓林的奚落,晓岚会对我好点。没想到,她冷冷地看我一眼说,我做什么都是甘愿的。就算皓林不接受我,我也不会喜欢你。
我的脸像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那一刻,我痛恨皓林,正因为他,晓岚才会正眼都不看我一眼。
我说,他不正常。晓岚说,有什么不正常的?
我看着晓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他不喜欢女生。他只喜欢我。
我以为我给晓岚这样说,她就会远离皓林。然而,我错了。
晓岚说,真没想到,你不仅是小人,居然还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既然说他喜欢你,不喜欢女生,那么你证明给我看。
我愣了。晓岚说,怎么样?证明不了吧。说完,她轻飘飘地走了,临走前说,那个MP3就送给你吧,只求你别老骚扰我。
我冲她的背影吼,我证明给你看。
五
那天晚上,郭姨不在家。我主动敲开皓林家的门,他看我来,非常高兴。一个劲儿地让我吃水果,还送他刚买的磁带给我。他越殷勤,我就越厌恶。
我简单地说明来意,我问他,你喜欢不喜欢晓岚?
他摇摇头,不喜欢。我讨厌她那种勾人的桃花眼。她居然还让我吻她一下,当作生日礼物。这样不自重的女生,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
平时连书本都不让我们这些“臭男生”碰的晓岚,居然向他索要一个吻作为生日礼物。听到这里,我感到自己的胸中有一团熊熊烈火,越烧越旺。
我对他说,明天放学,咱们一起走吧,你等我。他连连说好,然后眼睛竟然有些湿润。
第二天,他来接我时,看得出来,是刻意打扮了一番的。我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很帅。
我走过去,攀上他的肩,轻声对他说,你喜欢我对不对,那你可不可以吻下我?他很意外,脸一下子变得通红,但眼睛里满是惊喜。他微笑着问我,今天怎么了?然后顺势抱住我,轻轻吻了下我。这时,我用余光瞄到了躲在树后面的晓岚惊恐的神情,那是我让晓岚来的。
晓岚终于冲了过来,对他大嚷,你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喜欢一个男生,我哪点不好?
他看着我,突然明白了,这是我早就计划好的。他最后的眼神,像一把刀子,刻在我心上。从那后,学校里就传开了,人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皓林,对他指指点点。
我问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但我安慰自己,为了晓岚,一切都值得。
六
然而,第二天,晓岚的课桌是空的,皓林也没去上课。
一周后,班主任说晓岚转学了,去了另一个城市。而皓林,他彻底地变了一个人。在那条街上,他走到哪里,风言风语就跟到哪里。
学校校长亲自找到郭姨,委婉地建议他转学。郭姨费了很大力气,拿出了攒了几年的钱,送皓林去了一所私立高中,但很快传来他跟同学打架,被学校开除的消息。
这个世界很小。跟他打架的同学,正是晓岚的表哥。我没想到一向温和的皓林,居然会那么狠,他打折了对方的一只手。
以后,皓林就彻底地告别了校园。郭姨的早餐摊也快支撑不下去了,因为,他们母子总是在吵架,皓林老是去拿郭姨的钱。他终日叼着一根烟,混迹在街头巷尾。
他已经彻底地沦为一个混混。我有些怕他。但他从没来骚扰过我,偶尔见到我,眼神缠绵而忧伤。我便夺路而逃。
在这个繁乱的街上,他很快地随波逐流,淹没了自己。而我寒窗苦读,考上了重点大学。离开那天,在车站我看到一个背影,皓林和一群人正抓住一个卖烟的小贩收保护费。我轻轻地转过脸,心里突然涌上了苦涩。
我想,我与他就这样俩俩相忘了。
七
但我没想到,就在我刚念到大二那年的寒假,回到家乡,却看到皓林家里,一片素白。皓林的照片,他20岁的笑容赫然凝固在灵堂的相框里。
我惊呆了。父亲摇摇头,说幸亏你没跟他学坏。两帮混混争夺地盘,混乱中,他被人砍死了。他吸毒,赌博,这也是一种解脱。只是,你郭姨可怜……
我想走进去,对他鞠个躬。看着照片上皓林的笑容,我想起了当初他省下自己的午饭钱,给我买很贵的兵模;我想起我受欺负时,他拉着我的手,找人算账。如果不是我当时那么激烈地排斥他,如果我可以以一个温和的方式来解决这一切,如果不是我的自私,他成绩那么好,那么优秀的男生,应该有锦绣前程。这些,都被我毁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明白,皓林未必就是真的喜欢我,我们的青春都是那样充满了诡秘,也许,他对我,只是一种好奇。如果能正确引导一下他,如果我委婉一点,当他是自己的哥哥关心,他就不会这样年轻就去了那个冷冰冰的世界,去的时候,还背负着骂名与人们幸灾乐祸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