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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纪的无电村――祁庄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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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们早已习惯了电灯、电话、电视机、冰箱和空调的现在,在中国陕西省北部的大山深处,有一群依然生活在煤油灯下的人。他们忍受生活,更加热爱生活,在对光明的渴望里,度过一夜又一夜的漫漫黑暗……

你耕田,我放羊

这次祁庄之行,我住在一位叫祁汉林的老乡家。几个月前,我从一个徒步走长城的朋友那里了解到祁庄这个地方,随后得知了祁汉林家的电话。在电话里,祁汉林误把我这个喜欢拍照的人当做了省城的记者,虽然我一再解释我不是什么记者,但是他显然还是极其希望我是一个记者,以便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这里的生活状态。

我到达的时候祁汉林出去放羊了,在附近种地的他妻子刘志芳招待了我。刘志芳对人和善而亲切,在一片种土豆的田地里,她一边锄地一边和我闲聊。她淡淡地说,自从她19岁嫁到祁庄,就没有一天过得轻松过,家里有4个孩子,两个女孩都出嫁了,两个男孩一个在西安上大学,一个在靖边县城读高中。“孩子上学费钱,受苦人也没有个好来钱的办法,只有死命地受苦种地。没钱,眼看着供不起孩子上学了。祁汉林以前受苦受得太重了,现在浑身是病干不了重活,去年我们贷款4000元买了一群羊,他早上四五点钟就要出去放羊,晚上要八九点钟才能回来。”

果然,晚上9点多钟,祁汉林放羊回来了。漆黑中,他妻子告诉他,我是从延安来的那个人,他马上过来握住我的手说:“哎呀,来了好,来了好。”

吃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我们一边吃,一边在昏暗的烛光下闲聊。祁汉林告诉我,虽然他当初算是初中毕业,但是好多年不看书不看报,以前学的那些字现在都快忘光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学好知识,走出祁庄。“祁庄人祖祖辈辈没有出过一个干部,我现在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送出这个山沟沟。”前年,他的大儿子和村里的另外一位姑娘考上了大学,这是祁庄第一次有人考上了大学。虽然孩子上学花费不小,但是,“我拼着老命也要把他供出来。”现在读县城中学的二儿子学习也很好,“孩子争气学得也好,这是我家几辈人修来的福分。”祁汉林讲述的,也代表了祁庄其他乡亲的状况。这里祖祖辈辈都没有文化,没有文化的他们,对知识的渴求却又那么真挚。早些年每到过年的时候,村里人没有一个人会写对联,老人们就把墨汁涂在吃饭的碗底座上,然后在红纸上印出一个个黑圆圈,当做对联来贴。

当我问他这地方为什么一直没有通电时,他说:“还不是因为我们村里从来没有干部!老百姓又没有钱,所以一直通不了电。”在昏暗的烛光里,他这简单的逻辑听来是那么让人心酸。据说前些天县里准备给祁庄通电,但是要求每户出1200块钱的电杆运费,村里人都拿不出这笔钱,通电的事情就没有下文了。“谁知道啥时候才能通呢!”他接着说,“前两年,长庆油田在我们村西山头上打了一口油井,人家用铲车推出一条能走车的路来,要不然以前我们这里连三轮车也不能走。人家油田的人来了我们村里人也沾光,去年县上给我们村里人安装了不少无线电话,但是这电话要充电,没电就没法用了。你没看我的电话这几天一直打不通了,赶明儿抽空也要拿到山上去充电。”

小心“捉羊”的人

第二天清晨5点多钟当我醒来的时候,他们早已经出山劳动了。我站在院子外四处张望,晨光里那些庄稼地里有许多村民正在锄地。8点多钟,祁汉林的妻子回来做饭。她告诉我,平时在农忙的时候,他们一天只吃一顿饭。我在想,她这会儿回来做饭肯定是为了招呼我,所以心里总是隐隐地有些过意不去。吃饭的间隙,祁汉林妻子告诉他吃的米没有了,让祁汉林在村里谁家先借点。祁汉林说:“我怎么好意思去借。”“怎么不好意思?我们又不是偷,先借点,过几天我们赶集买了米还给人家不就行了。”吃完饭,祁汉林拿了一个借米的袋子和那部需要充电的电话和我在村里面转悠。他一边走一边笑着说:“看我这光景都过成啥样子了,还要提着袋子去借粮食吃。”

我们前往祁庄村长的家。村长住在西山头距离那口油井不到100米的地方,祁汉林告诉我,村长住在那里主要是为了能接油井上的电。

村长叫段海秀,今年58岁。他住的那间茅草房大约七八个平方米,里面黑乎乎地堆满了杂乱的生活用品。段海秀说话很实在,他告诉我,早在1998年县上和乡政府就开始筹备给祁庄通电。当年听说上面给拨了扶贫贷款,但是村里人都担心贷了款以后无力偿还,所以都不愿意贷款。后来县上把他们村里的人名统计了去,然后私自刻了村里人的私章把款贷了出来,还向村里每家收了5块钱的“刻私章费”,但是这款被用到哪儿就不知道了,反正到现在还是一直没有通上电。

我问村长:“你们村有这么多土地,为什么没有退耕还林呢?”他叹着气说:“这号好事怎么能轮到我们祁庄,县上退耕还林的政策是绿化公路沿线和长城周边的地方,我们这里既不通公路,那破长城也偏偏从一眼能看到的地方绕开了我们祁庄,虽然村里的土地多得都不知道有多少架,但是我们连一分地的退耕还林都没有享受到。”

不仅没有沾到退耕还林的光,祁庄还很倒霉地撞到了封山禁牧的晦气。因为土地贫瘠,这里以前的经济收入主要靠放羊,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羊。这几年别的地方都搞退耕还林,封山禁牧,退耕款没有发来,封山禁牧的政策倒是给落实得不折不扣。那些“捉羊”的人隔三差五地就来查放羊的人,一旦被捉住,就要罚款,没钱给他们就拉羊顶账。多少年来这里很少有干部光临,这两年来的干部都是“捉羊”的。村里每一家放羊的都被罚过,罚了也不开什么单据,有的不止罚过三四次。去年村里的段海亮被“捉羊人”碰到了,要罚1000块钱,老人都67岁了,因为没有钱交罚款,他们就拉羊,最后老人趴在地上抱住那些“捉羊人”的腿号啕大哭,还是被罚了450元,段海亮还是老党员呢。听着村里人讲述着他们怎么样一次次被罚,被“捉羊人”追得无路可逃,我的眼前仿佛就出现了一群“捉羊人”正追着放羊的老乡满山地跑。即便如此,村里现在还是每家都养羊,不养羊就没有经济来源,如果单指望种庄稼的话,遇到天年不好,连吃饭都成问题。

你那东西是不是“马匹三”?

祁庄的人今年还没有吃过蔬菜,这对于城里人来说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晚餐的一盘鸡蛋我们三个人互相推搡着谁也不肯多吃,我说:“以后你们平时吃什么就做什么,千万不要顾忌我,我从小也生活在农村,所以乡村的生活我都能适应。鸡蛋留着卖钱好供孩子们上学。”他们听了也不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给我碗里夹着鸡蛋。

晚饭后我听着录音笔里录的谈话,祁汉林看我脖子上老挂着一个小东西,便问我说:“你那东西是不是‘马匹三’(MP3)?去年我儿子回来的时候借了他同学的一个‘马匹三’,说是能听唱歌呢!”我顺手拿下耳机让他听。他一听,立时惊奇地对着他妻子喊:“哎呀,这里面怎么还有你说话的声音?哎呀,这东西可真是怪了,声音听得朗朗的。”他说话间把一个耳机给他的妻子戴上。昏暗的煤油灯下,他们凑在一起一边听一边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我看着他们夫妇俩如此开心,就像看着一幅古朴的油画。

临睡前,祁汉林的妻子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两瓶落了厚厚一层尘土的啤酒让我喝。在这地方能见到啤酒可真是让我又惊又喜。虽然平日里总喜欢喝点酒的我在看到这两瓶啤酒时,心中已经顿生贪婪之意了,可我知道,在这个家里,这两瓶啤酒意味着什么。我一再声称自己不能喝酒,也不喜欢喝酒,可是又怎么也执拗不过他们那般诚恳的招呼,于是我只好将啤酒打开来。我在想,如果不是有客人来或者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这两瓶啤酒即便放上一年,他们夫妻俩也绝对舍不得去喝。

我拿了一瓶,将另外一瓶给祁汉林,谁知他怎么也不肯喝。他说:“农村人不习惯喝啤酒,平时我们也不喝,不好喝,这两瓶都是给你准备的。”我一听,立时后悔自己怎么就贸然把两瓶啤酒都打开了,不由得在心里骂自己混账。我说:“那好,你们既然不喝,那我也不喝了。”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就生气了,甚至觉得有些莫名的委屈,几乎要掉下泪来。祁汉林看我真的生气了,只好接过那瓶啤酒,他抿了一口,又递给他妻子,夫妻俩互相谦让着慢慢喝着那瓶酒。

祁汉林一直听着录音笔中他们夫妻俩说的那些话,似乎很入迷的样子。我半躺在炕头也不打扰他,便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时而不由得打量他的神情。渐渐的,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一定是被自己苦难的生活经历打动了,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真正“听”到自己的声音,第一次“听”到自己的遭遇。我看到他的眼中满是闪烁的泪花,这位被生活压弯了背的铁打的男人,有那么一刻,泪水打湿了他那皮肤粗糙的脸颊。

庙会虽小,神灵俱全

祁庄的东山头上伫立着一座小庙,庙修得不大,但一间房子里却塑有真武大帝、观音菩萨、如来佛、送子娘娘的神像。祁庄人大多相信神灵,所以但凡遇到个什么病痛灾祸就要到这里来烧香拜佛,祈求神灵护佑。每年农历二月十八和五月二十五这里都要举办庙会。

7月9日,恰好是农历五月二十五。早上8点多种,祁汉林妻子就为我们做好了饭。她说今天这里办庙会,让我早点吃了饭好去拍照片。祁汉林是庙会上六七个会长中的一员,所以他今天得腾出放羊的时间去招呼庙会上的事情。祁汉林家里放了好几个铜铸的小神像,他告诉我这些佛像大概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平时放在山上的庙里怕人偷盗,所以只好放在家里,遇到庙会的时候再摆在庙上。

在一座光秃秃的山顶上,两三间低矮的房间里供奉着有近10位神灵。正殿的对面是去年刚修建的一个小小的戏楼,这也是我遇到庙会见过的最不起眼的戏楼。戏楼虽小,但终归也算是戏楼,只是祁庄人无钱请剧团来唱戏,只请了一个陕北说书的艺人来捧场。

庙会虽然规模很小,但期间所演绎的形式却一板一眼,和大的庙会没有太大的区别。老乡们对神的虔诚也绝对不会因为庙会的规模小而有所改变,他们照例低头膜拜、虔诚祈祷。会长席汉义告诉我,这里的庙会是他们周围三四个村联合举办的,每个村都有会长。

大概10点多钟,山路上才零零星星走来一些赶会的老乡。说书艺人在戏楼里已经开了场子,但听书的却没几个人。这里没有小商小贩林立的摊点,也没有耍杂卖艺的江湖艺人,所以显得冷冷清清。在戏楼的一个角落,邻村的一位老乡摆了一些啤酒,这是庙会上唯一可以看到的生意。

当妇女们忙着烧香拜佛的时候,那些男人们便集资买了啤酒在一间废弃的破房子里吆喝着划拳斗酒。这个时候,平日里总爱管自己男人的女人们也不会在乎男人花钱买酒,于是这些三分酒醉的男人便越发显得豪放,直到喝得东摇西摆甚至彻底大醉。

不大的庙堂里,老乡们正跪在神像前举行“领牲”仪式。“领牲”是香客们为神灵敬献贡品的一个仪式,今年的贡品是两只山羊。人们把活羊拉在神像前,在羊身上或耳朵中洒上白酒,随后跪在神像前等待神灵领取人们的心意。如果羊抖动身子,就预示着神灵接受了乡民的贡品。让我惊奇的是,没过多久,那两只羊真的在神像面前浑身抖动,这预示着神灵会保佑这一方百姓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领牲”仪式进行得很顺利。

你那东西是不是“马匹三”?

祁庄的人今年还没有吃过蔬菜,这对于城里人来说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晚餐的一盘鸡蛋我们三个人互相推搡着谁也不肯多吃,我说:“以后你们平时吃什么就做什么,千万不要顾忌我,我从小也生活在农村,所以乡村的生活我都能适应。鸡蛋留着卖钱好供孩子们上学。”他们听了也不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给我碗里夹着鸡蛋。

晚饭后我听着录音笔里录的谈话,祁汉林看我脖子上老挂着一个小东西,便问我说:“你那东西是不是‘马匹三’(MP3)?去年我儿子回来的时候借了他同学的一个‘马匹三’,说是能听唱歌呢!”我顺手拿下耳机让他听。他一听,立时惊奇地对着他妻子喊: “哎呀,这里面怎么还有你说话的声音?哎呀,这东西可真是怪了,声音听得朗朗的。”他说话间把一个耳机给他的妻子戴上。昏暗的煤油灯下,他们凑在一起一边听一边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我看着他们夫妇俩如此开心,就像看着一幅古朴的油画。

临睡前,祁汉林的妻子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两瓶落了厚厚一层尘土的啤酒让我喝。在这地方能见到啤酒可真是让我又惊又喜。虽然平日里总喜欢喝点酒的我在看到这两瓶啤酒时,心中已经顿生贪婪之意了,可我知道,在这个家里,这两瓶啤酒意味着什么。我一再声称自己不能喝酒,也不喜欢喝酒,可是又怎么也执拗不过他们那般诚恳的招呼,于是我只好将啤酒打开来。我在想,如果不是有客人来或者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这两瓶啤酒即便放上一年,他们夫妻俩也绝对舍不得去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