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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我最大的成功是拥有一个幸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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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0月11日19时,喜讯传来,中国作家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就这样,莫言成为这一百多年来首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作家,不仅引起世界关注,更让国人欣喜若狂。然而,面对接踵而至的赞誉,莫言却表现得很淡定,他说:“我最大的成功,不是写出了多少名篇,而是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我曾梦想娶石匠的女儿

记者(以下简称记):前不久您和夫人一起飞抵瑞典参加了诺贝尔奖的颁奖典礼。看到你们伉俪情深,大家都很羡慕,能否请您简单介绍一下您和夫人的恋爱过程?

莫言(以下简称莫):我1955年出生在山东省高密县平安村的一个农民家庭。童年时,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为了填饱肚子,野草、树皮,什么都吃,甚至连煤块都敢啃。

那时候的我有两个梦想,一个是能吃上肥肉馅的饺子,另一个就是长大后能娶石匠的女儿。因为家里穷得叮当响,周围的伙伴常常嘲笑我将来娶不上媳妇,我也经常为此担忧。当时,我们村石匠家里有个女儿年方二八,生得浓眉大眼,身材硕健,很符合庄稼人的审美观。于是,这个漂亮姑娘就成了我心目中理想的媳妇人选。我常常想,要是自己长大之后,能娶到石匠的女儿,那该多好啊!

我20岁那年,进棉花厂当了工人,那时候石匠的女儿早已结婚生子,终日忙碌在田间地头,为家务和农活操劳。虽然如此,我心中依然埋藏着一个梦想,那就是娶一个像石匠家的女儿一样勤劳淳朴的姑娘。因为,在我心中,干得了粗活、吃得了苦头的妇女才是中国女性最美好的形象。怀着这样的念想,一个姑娘进入了我的视线,她就是我现在的老伴,当年棉花厂的女工杜勤兰。

杜勤兰不算漂亮,但淳朴利落,没有一点年轻女子的娇气,能吃苦耐劳。看到杜勤兰的第一眼,我就对她产生了好感,认定她将来必能成为贤妻良母。但是在那个年代,大多数年轻人都十分内敛,加上我总觉得自己的条件不好,配不上杜勤兰,所以一直将爱慕隐藏在心底,从未向人提起。

后来我当了兵,成了军人,这才觉得有了向姑娘提亲的资格。于是,我特地利用探亲假回了趟老家,请媒人正式到杜勤兰家提亲。

记:那个时候,你不是高富帅,她是怎么同意的?婚后,你们的生活如何?

莫:那时候,女孩判断一个男人值不值得嫁的标准,不是现在的高富帅,而是这个人是不是老实可靠。恰好我符合这一点,所以杜勤兰对我的印象还不错。就这样,她没有提什么要求就同意了。没有花前月下,我们两个人很快开了证明,领了结婚证,在老家简单地办了一桌酒席。然后,我回部队,杜勤兰则留在家中操持家务。

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人,杜勤兰的确是勤劳能干的好媳妇,照顾老人、做饭、务农样样都行。有她在,我几乎不用为家庭操心,我把心思都花在了读书写作上。经过几年的努力,我终于在1981年发表了第一篇小说《春夜雨霏霏》。

那一年,我们的女儿笑笑出生了。为了照料女儿,杜勤兰辞去棉花厂的工作,开始在家务农并照料孩子。对此,我觉得亏欠了妻子,抱歉地对她说:“你好不容易当了工人,现在为这个家又工转农了,真是委屈你了。”没想到,她却幽默地说:“有啥可委屈的,工农本一家。再说了,我务农也是为了支持你当兵,咱家也算是拥军模范了。”听了妻子的话,我感动得不知说啥好,便尽可能地帮她干点活,减轻她的负担。

吃妻子做的煎饼是种享受

记:1982年,您考入艺术学院,此后一直留在北京学习和写作,媳妇怎么办呢?

莫:她继续留在家乡照顾全家老小。因为在两地,我每个月都会写信回家。考虑到妻子只有小学二年级的文化水平,识字少,我总会想办法用最简单的字来表达心意,有时还会在信里画个胖胖的男人,男人穿着厚厚的棉袄,正在大口吃馒头,意思是自己在外面吃得饱穿得暖,让妻子放心;有时我会描画过年时的场景:一个胖胖的男人和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围着土炕吃饺子,窗外是一串串鞭炮。她一看就明白了,我盼着过年回家吃她包的饺子呢!

杜勤兰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肯学习。农忙之余,她常常跟着读小学的女儿学习拼音和汉字,还常常抱着字典查生字,后来基本掌握了小学阶段的常用字,看信就不吃力了。

因为学习机会来之不易,我经常看书和写作到深夜,肚子饿了,就用大葱煮水喝。久而久之,患上了胃溃疡,一到饭点就胃疼。

一个偶然的机会,杜勤兰从回家探亲的一个老乡那里得知我患上了胃病,十分着急,思来想去,她有了一个好办法。她到山上采了许多治胃病的中草药,然后将它们熬成药汤,用汤汁和高粱面做成煎饼,然后托人给我带到了北京。

从那以后,我再熬夜时就吃妻子特制的夜宵。每次肚子饿了,我就会小心地撕下一小块煎饼,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让略带草药香气的高粱味道在口腔中弥漫。这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享受,不仅填饱了肚子,更让我看到了千里之外的故乡和倚门而望的妻子。

记:1987年,您的作品被张艺谋导演拍成了电影《红高粱》。电影上映后,全国很快掀起了“高粱热”,您也因此大大出名了。听说当时有不少女性向您示爱,真有此事吗?

莫:呵呵,确有此事,其中不乏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貌美者,但我都一一回绝了。有个女孩特别执着,不仅数次向我表白,还花了一番心思,调查我的家庭情况。她说:“你和你妻子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们的学识水平、文化层次根本不对等,在日常生活中肯定会出现交流上的障碍。与其等到将来决裂,还不如早点好聚好散,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我感谢她的好意,佩服她的勇气,但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我说,我和妻子之间是有爱情的,而爱情和学识、地位无关。我早已认定家中的糟糠之妻就是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这个想法不会改变。

为了避免骚扰,脆向部队申请了住房,将妻女都接到了北京。杜勤兰没有学历,在北京找不到工作,只好在家里当家庭妇女。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隔壁的小刘说,咱俩很像胡适和江冬秀,我觉得也是。你看,你这么高的学问,就跟胡适一样;我呢,就是一农村大婶,跟江冬秀差不多。就只有一样不像,你没胡适那么怕老婆。”

听到这话,我大感惊奇,问:“你还知道胡适和江冬秀?不简单呀!”杜勤兰得意地说:“难道就许你学习,不许我进步呀?告诉你,我虽然没上过几天学,可是一直跟着女儿学习,还经常去公园听人家说书,学到的东西不比你少。”我一听,也乐了:“是是是,你进步你进步,咱们一家人都进步。不过,咱们跟胡适夫妻俩不一样,胡适的老婆是他妈给选的,他对老婆好是为了孝顺母亲。你可是我自己选的,咱俩是自由恋爱,我对你好,那是发自内心的啊!”

记:您夫人听了这话一定特别高兴。您女儿笑笑到北京后能适应吗?

莫:因为一直生活在乡下,笑笑初到北京时十分不适应,特别羞怯,总觉得自己特别土,也没学过钢琴和舞蹈等特长,比不上自己的同学们。杜勤兰就常常教育女儿,要她摆正心态好好学习,不要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有一次,笑笑问她妈妈:“妈,你跟爸爸这么个大作家在一起,难道就不自卑吗?会不会觉得很有压力?”没想到,杜勤兰笑了,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自卑呢?这个家需要他,也需要我,我虽然不出去上班,但是一点不少做事,你爸也认可我的劳动。我既然这么重要,干吗还要自卑呢?”一句话,把笑笑也逗乐了。

为了帮助笑笑调整心态,杜勤兰和我进行了交流,最后我们决定帮助孩子培养课外特长,让她自信起来。于是,在杜勤兰的建议下,我开始教笑笑写毛笔字,还给她买了不少图书,着重培养笑笑的写作特长。为了鼓励笑笑,杜勤兰也常常跟她一起学习,母女二人你追我赶,学得十分起劲。后来,笑笑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作文也经常被老师当范文朗读,还在作文竞赛中拿了名次。笑笑变得开朗自信了,学习成绩也突飞猛进,并在1998年以优异成绩考上了山东大学外语学院。

她是最懂我的人

记:在《周易》的八卦当中,乾象征着男人,代表健进、向上,而坤则代表女人,象征着包容、安宁。传统文化认为,只有有福之人才能娶到安静勤勉、包容淡定的女子。而您常说,自己就相当有福气,因为妻子身上有着中国女性最美好的品质。

莫:更重要的是,她还是最懂我的那个人。我一生清贫,但古道热肠,肯为朋友仗义疏财。正因如此,我一直没有攒下什么钱。对此,杜勤兰勤俭持家,从不抱怨,相反,她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有一次,我拿到一笔3万元的稿费,悉数交给了杜勤兰。杜勤兰还没来得及存入银行,我的一位朋友上门借钱,说岳母要动手术急需用钱。结果,杜勤兰二话没说,就把手里的钱交给了对方。笑笑嗔怪妈妈也不问爸爸一声,杜勤兰却说:“治病是十万火急的事,可不敢耽误人家。”

等我回到家,听妻子说已经把钱借出去了,连声说好,还叮嘱她,以后再有人急用钱的话,直接给他们就是了,不必再问我,免得耽误了人家的事。杜勤兰笑了,说:“这我还不知道,倒要你来嘱咐我……”当时,我就觉得自己这辈子真的找对了人,她是这么了解我。

因为经济不宽裕,杜勤兰每次去菜市场总是买蔬菜,很少买肉。有人问她:“莫老师这么大名气的作家,赚了不少稿酬吧,你怎么还这么小气,总也不见你家买肉?”杜勤兰呵呵一笑,说:“素食养生啊,我家老莫都这么胖了,可不敢再给他肉吃了!”碰到这场景,我总会咧嘴一笑,连说:“知我者,老妻也……”

事实上,我想挣钱并不难,只要为教辅机构做做代言,多做几次商业性质的讲座,或是帮企业写点宣传文稿,金钱就会滚滚而来。但是,我更愿意把时间花在真正的文学创作上。于是,便有商家打起了杜勤兰的主意,趁她出门买菜时塞个红包给她,请她说服我合作,还承诺事成之后送给我女儿一套房子。商家这么做,是做了功课的,知道我女儿结婚之后,一直和我们挤在部队分的一套91平方米的老房子里。在商家看来,杜勤兰作为母亲,一定做梦都想替女儿买套房子,所以特地请她帮忙做我的工作。没想到,只有小学二年级文化水平的杜勤兰果断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她把红包还给对方,并告诉他们,以莫言的为人,他宁可一辈子和女儿一家挤在一套房子里,也不肯用这种方式为女儿换个住所。

2011年5月,我的外孙女出生了,家中变得更拥挤了。为了让女儿女婿住得舒服点,我和妻子常常带着孩子回高密老家,在田间地头晒晒太阳,或是走街串巷和街坊们聊聊天。虽然在京城待了多年,我却一点都不排斥农村生活,反而觉得回到乡下更加自在。我写作的时候,杜勤兰就负责照顾孩子,有时也会读读我的手稿,提供一些素材。杜勤兰还常常和我开玩笑,说:“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瞧瞧,这段就是我提供给你的素材,你也没有给我线索费……”

记:2012年10月,您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国内立刻掀起了“莫言热”。大家都很兴奋,也很想知道,您会拿这笔奖金干什么?以后的生活会不会有大的变化?

莫:我老伴一直想在北京再买一套房子,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住在一套91平方米的房子里。如今,女儿、女婿、外孙女和我们夫妻三代人挤在一起,很是局促。如果能用这笔奖金在北京再买一套房子,家里五口人就能住得宽松点。呵呵,我准备在北京买套房子,大房子,后来有人提醒说也买不了多大的房子,北京好点地段的房子5万多元1平方米,加上各种税费,750万元也就能买120多平方米。

得了诺奖,大家都很高兴,我和家人当然也高兴。但是在我和老伴看来,生活不会发生实质性的改变,我们依然会一起散步一起听戏,相扶着走完平淡的一生。也许到了垂暮之年,对我来说,最有滋味的还是妻子包的那顿饺子。